1
夜幕降临,牡丹楼内灯火通明。
大厅中设有一道珠帘,素手轻启,珠帘掀开,烟雪身着素衣,端坐在一架古筝前伸手拨响了今夜第一声琴音。
琴音清雅,听得人移情忘忧,沉醉其中,可更绝的是琴音中混入的烟雪的歌声,轻柔婉转,恍若天籁,不知不觉像是把人的魂魄都吸走了一样。
歌声和琴音持续了一盏茶时间。
一曲抚罢,烟雪悠悠离座,台下众人像是刚经历了一场迷梦般的享受,赞叹声此起彼伏。
2
“小姐辛苦了。”来至后台,烟雪的丫头为她递过去一杯雪梨甜茶。
一旁的梅好好也凑了过来:“姐姐技艺超群,真是叫人佩服。”
烟雪淡淡抿了一口茶,对二人微一点首,袅袅而去。
烟雪的身子又轻又柔,走起路来像朵云,梅好好看着那朵云走上三楼,消失在视线尽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羡慕滋味。
“喵呜——”一声猫叫,打断了梅好好的思绪。
一只白猫走着慵懒的步伐踱了过来,在梅好好腿上轻蹭。
这是烟雪的猫,名唤珍珠,烟雪清冷,向来不与人亲近,唯独对珍珠青睐有佳,每日必要它陪在身边。
“呀!烟雪姐姐忘了猫。”梅好好把珍珠抱起来给他顺毛,“我去给她送。”
烟雪的丫头跟烟雪并不亲近,每日里最怕见到她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听见梅好好要代她去送猫,连忙称谢。
梅好好开心地抱着猫走了。
3
烟雪独自一人垄断了牡丹楼整个三楼,这里有她的卧房,琴室,练舞房,还有专门放置衣物和客人赠送的礼物的房间。
装饰典雅,陈设井然有序,就连走廊里的灯笼都给人一种高贵的感觉,梅好好一上来就喜欢上了这里。
烟雪是牡丹楼的头牌,但她不同于一般的青楼女妓,她不光长相美貌,琴艺歌技惊人,最重要的是她很会向男人兜售爱情,让那些有钱的公子哥儿把她当珍宝一样捧在手心。
人都说烟雪善于玩弄人心,尤其是男人的心,把婊子做成了仙女,也算千古一绝。
听说烟雪有本秘不示人的《青楼秘笈》,正是靠着这个东西,她才有了今天的地位——烟雪被老板娘桂姐指定为下一任楼主。
梅好好对此不是不好奇。
4
梅好好敲了敲房门,轻轻推开一条缝,珍珠看到主人“喵呜”叫了一声,烟雪一回头,刚好看到了门缝中偷窥的梅好好。
“进来。”烟雪淡淡吩咐。
梅好好讪讪地抱着珍珠进去了。
屋中一片雪白,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繁华景象。其时已是暮春,气温不低,但梅好好觉得很冷,这屋子像个雪洞一般,空旷,寒冷,那寒冷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来自心里——梅好好觉得这地方像广寒宫,而不是一个青楼头牌的卧房。
烟雪抱起珍珠幽幽道:“唯有保持素净,才能将事情做到极致。繁华的最高处往往是极度的清冷。”
梅好好抬头看着烟雪,素颜的她风华未减分毫,珍珠雪白的长毛隐在她的白色衣衫中,像是消失了一样。
她确实很美,从骨髓中透出一种冷,让梅好好产生敬畏。
莫非,这些都是学自那本秘笈?
梅好好道:“受教了,姐姐见解果然独到。”
烟雪轻轻一笑,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将梅好好的下巴尖拈到铜镜前,镜中的女孩儿,脸盘小小,五官紧凑,本是极为艳丽的一朵海棠花,但和烟雪对比之下,却成了一枚没长开的青杏。
梅好好的自卑和羞怯全写在上面了。
“要保持舒展,想象自己是一株海藻。”烟雪提点她,“你要让自己绽放,但也要收放自如。”
梅好好努力尝试着,让五官放松,全身放松,做出海藻般舒展的模样。
烟雪不置可否,片刻后吩咐道:“去吧,我要休息了。”不知何时,珍珠已经在她怀里打起了呼噜。
梅好好讪讪地要走,珍珠突然伸出一只爪子勾住了她的衣服。
烟雪哑然失笑:“看来,它很喜欢你,以后……帮我喂猫吧。”
梅好好木然点了点头:“哦。”
烟雪指了指妆台边的铜盆:“把水倒了。”
5
梅好好端起水出去倒在了栀子花树下,那水有些浑浊,但上面没有一点油脂,看着像一盆清澈的面汤。
烟雪的卸妆水似乎都比别人高贵。
强烈的自卑将梅好好紧紧包裹起来。
梅好好在牡丹楼算是“二排女”,用桂姐的话说,作为青楼女,她长相和技艺都算及格,但若想成为“一排女”则很难,一排女讲究的是神韵,这一点她并不具备,而要成为烟雪那样的“神女”,则万万没有可能。
对于桂姐的评价,她之前本不服气,但经过这次跟烟雪的近距离接触,她终于承认了桂姐说的是对的,她绝无可能成为烟雪那样的女人,清冷美丽,高傲卓然,举手投足间似一朵浑然天成的白昙花。
这样的女人,不似风尘女子,骨子里天生就有种高贵气质,并不是努力就能成为的。
梅好好好生绝望。
一连多日梅好好都在帮烟雪喂猫,这让她感觉自己像只寄人篱下的哈巴狗。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被其他女人嫉妒了,大家都认为,烟雪信任梅好好才会把猫交给她照顾,若是哪天烟雪高兴了,随便将《青楼秘笈》中的招数指点一二,那她的功力和品阶就能飞速提升,随之而来的就是大把的金钱利益,这买卖最是划算不过。
不过只有梅好好知道,她们实在是想多了,烟雪就只是让她喂猫而已,梅好好每天除了给珍珠准备食物,还要帮它洗澡,铲屎,为它缝制新衣,简直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猫奴。
至于指点,如果那天在卧房中调教过她的一点点也算的话,那她无话可说。
6
盛夏的一个夜晚,梅好好正在招待客人,
这是一个偏僻的包厢,面前的公子,面容清俊,衣着简素,看起来像一束秋夜的月光,皎洁又清冷。
这种客人最不好伺候,往往需要不俗的品位和才情,才能让他们愿意在女人身上花银子,他们来并非一味寻求肉体的欢愉。
“许公子,喝茶。”梅好好猜想这样的公子应该喜欢茶,而非酒。
许存志拿起杯子浅浅啜了一口,不置可否。
梅好好拿起琵琶开始调弦,琵琶算是她的强项,她准备用乐曲打开僵局。
梅好好的琵琶调了许久都没调好,不知怎的,她的琵琶弦好像被人偷偷弄坏了,她脸上泛起一片尴尬的红云。
许存志有些好笑:“姑娘的琵琶莫不是生锈了?”
“没……没有。”梅好好不好意思地致歉,却见包厢外闪过一缕白影。
是烟雪抱着猫路过。
“原来你在这里。”烟雪急切地闯进包厢,“快来看,珍珠拉肚子了,弄了我一身。”
梅好好示意她在招待客人,烟雪这才看到了许存志。
烟雪把猫塞到梅好好怀里:“快去把它弄干净,找大夫看看。”
梅好好不情愿地抱着珍珠出了包厢,包厢里隐隐传出一阵愉悦的笑声,但那笑声是烟雪的,很奇怪,不是烟雪在取悦许公子,反倒是许公子在逗烟雪。
烟雪身上可沾了一身猫屎呢!梅好好卑怯地想,沾了猫屎的烟雪比精心打扮过的她都更讨男人喜欢。
7
烟雪平时很闲,除固定招待几位桂姐指定的重要客人外,一般无事可做,所得却非一般青楼女可比,但最近她突然变得忙碌起来。
没人知道她在忙什么,她出门从不带婢女,也不用牡丹楼的车夫,马夫。
不过梅好好知道,烟雪是跟许公子在一起,他们约会大概在落马湖一带,烟雪晚上回来有时会给她带一些糖人,瓷娃娃之类的小玩意儿。
烟雪还为珍珠带回来一个小伙伴,也是一只白猫,名叫玛瑙,是许公子取的。
烟雪还喜欢给她讲些恋人之间无聊的小笑话,梅好好觉得烟雪变俗气了,有种接地气的廉价的快乐,和所有红尘女子一样。
梅好好不知道烟雪图许公子什么,那人看着不像有钱的,虽然相貌不俗,但也未见得多有才。
梅好好总说烟雪亏了。
烟雪没解释,只说她不懂,这倒又有点像她的模样了,又捡回些风骨。
8
中秋之夜,烟雪登台一展歌喉,之后是“一排女”和“二排女”的献艺表演,梅好好被安排在倒数第二个。
整座牡丹楼都闹哄哄的,像过年一样。烟雪回到后台后,照例喝过雪梨茶,回房间卸妆,但卸完妆后却匆匆换了件衣服,收拾了个小包袱,掩上门出去了。
梅好好在二楼后门小窗中望见烟雪急匆匆出了角门,上了一驾不起眼的马车,暗夜中,她嘴角缓缓堆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马车中的人正是许存志,他与烟雪二人约好中秋之夜团圆,带烟雪离开牡丹楼,找一处僻静之地,过他们安静无扰的后半生。
三个月前的那个夜晚,许存志第一次见烟雪,那时的她浑身沾满猫屎,说话肆无忌惮,年纪像突然倒退了好几岁似的,显得幼稚,任性而娇憨。
但正是这样的烟雪,让他觉得无比真实可爱。
许存志是个不轻易动情的人,即便来青楼寻欢,也没带多少热情,而烟雪恰恰也是这样一个人,她为客人提供爱情,自己却并不相信那种感情。
但就在那一刻,电光火石间二人不知被什么打破了理智,竟同时都生了情。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真正的爱情根本不需要技巧,不需要刻意为之,就是这样自自然然的发生,真真切切的欢喜。
9
许存志的马车中装了一盏琉璃灯,柔和光线下,烟雪仿佛一株半开半合的百合。
“竟然没有带上珍珠和琥珀吗?”
烟雪笑:“带上它们做什么?还是放在牡丹楼好。”
许存志倒了一杯晶莹的葡萄酒递了过去:“娘子说的也是,此番我们说不定会漂泊一段时间,带着它们反而不便。”
烟雪接过酒看着他,眼中亮晶晶的:“你叫我什么?”
此种调情透着股蜂蜜般的甜香,许存志笑意盈盈,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拖长声音说:“娘——子!”
烟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觉得从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许存志抚着她的脸庞:“娘子,我真舍不得你啊。”
烟雪喝完酒忽然感觉头晕晕的,嘴里含含糊糊,舌头也大了起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说完眼前一黑,“啪嗒”一声倒在了许存志怀里。
“一个好地方。”许存志说,嘴里的酒气喷在烟雪脸上,像一股无形的毒烟。
10
如果死亡是无尽的黑,烟雪觉得自己死了。
眼皮像压了千斤顶,重得睁不开,胃里总有呕吐的冲动,身子像漂在海上的船。
许存志的声音恍恍惚惚传了过来:“这回的货可是顶级的,一定不会令李帮主失望。”
声音蛊惑,像是在跟人谈生意。
李帮主的声音十分粗糙,像条炸毛的麻绳:“牡丹楼的烟雪姑娘,确实不错,不过价码也是高的离谱啊。”
听到这里,烟雪不由打了一个激灵,挣扎着强迫自己从黑暗中醒来。
“醒了。”许存志看到她睁开了眼,“李帮主好好看看值不值一箱金子?”
烟雪脑中充满疑问,想开口询问,嘴里却被塞了麻核,睁眼四望,发现自己被捆住手脚装在一只铁笼中,四周散乱放着几只同样的铁笼,里面同样装着几个女子,除了她,全部都在昏睡。
他们所处的地方似乎是个地下室,光秃秃的墙壁上点了几只锃亮的火把。看情形李帮主很可能是专门买卖人口的人贩子,也可能有黑帮背景。
李帮主很快来到烟雪面前,俯身看她,眼中闪着光,粗气呼呼喷在她脸上。
“皮相不错,待会儿让老子先试试货。”李帮主色眯眯笑着,拿出一只铁皮箱子递给许存志。
里面全是金砖,许存志把烟雪卖了个好价钱,面上笑得一派和暖:“包管李帮主满意,而且这棵摇钱树会帮你双倍赚回本钱的。另外那些女人就当是额外赠送给阁下的小礼物吧,哈哈。”
李帮主贼腻兮兮的目光在烟雪身上扫射而过,如果那目光能穿透衣服,烟雪觉得自己此刻已是一丝不挂了。
李帮主伸手击掌,他的人从外面进来准备带烟雪和其他女人走。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呀!就是这里了。”
是梅好好的声音。
烟雪心中一恸,泪流了出来,有人来救她了!
梅好好很快带人冲了进来,烟雪看清后面跟着桂姐,还有她平日招待的那几位重要客人,都是有官职的人,调动人手很迅速,救助才能这般及时。
李帮主的人和官府的人动起手来,混乱中李帮主试图抢下许存志手中铁箱逃跑,许存志与之争斗,被李帮主一剑穿了个透明窟窿。
许存志死前惊恐地睁大眼睛看向梅好好的方向,梅好好眼中再次露出了那种不易察觉的诡秘笑容。
11
营救十分顺利,李帮主的人悉数被捕,许存志和李帮主的交易地点尚未出京都,只用了一个多时辰,烟雪和梅好好就回到了牡丹楼。
原来许存志竟是个专门拐骗妇女的江湖骗子,烟雪经此一事,大受打击,一夜之间,心如死灰。
桂姐表面倒是未曾责怪,对烟雪依然照顾周到,只是心中未免和她有了嫌隙,开始暗地里默默栽培新人。
烟雪知道自己失去了桂姐的信任,更加意志消沉,一连几个月躲在房中不肯见人。
一日,梅好好去烟雪房中送早点,见烟雪轻飘飘倚在床头,像片轻纱似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烟雪姐姐。”梅好好轻声唤她,心中荡起一圈一圈疼痛。
烟雪微微睁开双眼,迷离如丝。
“是好好啊!”
“烟雪姐姐吃点东西吧,千万不可自弃。”
烟雪摇摇头。
好好一个人就这样毁了,梅好好眼睛酸酸的,她掀开被子,看到烟雪瘦骨嶙峋的手握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有一些白色粉末,气味十分古怪。
12
烟雪吸食五食散的事很快传入了桂姐耳中。
桂姐冲入烟雪房中将她大骂一顿,并扬言要赶她走。
或许是害怕被扫地出门,烟雪先是要回了自己的猫,再然后开始吃饭,没过多久,她就能下床走动了。
烟雪的容貌有了很大折损,几乎撑不起头牌的名头了,不过她却变得更清冷,更孤傲。
她唯一想见的人只有梅好好。
“想要什么?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没有谢你。”烟雪问梅好好,打开珠宝匣子任她挑。
梅好好摇摇头,她什么也不要,那晚救烟雪纯属巧合,她内心一直自卑,对烟雪又嫉妒又羡慕,中秋夜那晚本是要揭发烟雪和许公子私奔的,但当她和桂姐带着打手追踪而至时,却发现那是个贩卖人口的贼窝,许存志把烟雪卖掉了。
于是梅好好又和桂姐重新折返,去求了几位有官职的贵客帮忙,才将烟雪救下。
她觉得她这恩人做的着实牵强,如果许存志是个好郎君,那她就正好破坏了烟雪的好事。
烟雪收起珠宝笑:“可许存志那厮就是个骗子,到底是你救了我。也罢,有价的东西,着实算不得珍贵。”
梅好好心中认可,口中却什么都没说。
确实,她不想要那些珠宝,那算得什么?她想要的是烟雪的那本秘笈,她羡慕她,想成为她,代替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有了那秘笈,珠宝她自己不会赚吗?
只是,烟雪终究是不肯的吧,那可是她安身立命的关键所在。
可是梅好好猜错了,两天后,烟雪将她叫进房中,桌子上放着一本薄薄的颜色发黄的册子,梅好好颤抖手掀开第一页,上面赫然便是《青楼秘笈》四个字。
烟雪说:“不管怎么说,你总归是救了我,我不喜欢欠别人。”
说完她开始帮梅好好上妆,换衣,开始了她独一无二的教习。
教习持续了半年,这期间桂姐下令谁都不准打扰她们。
半年后,梅好好脱胎换骨,而烟雪则日渐枯萎,现出老色。
有人说是梅好好吸走了烟雪身上的灵气,也有人说是烟雪的日子到头了,世间本不该有如此灵秀的女子,过于美好,必不会长久。
只有梅好好知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她在这半年之中经受的苦无人可知,原来世上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天赋,一切都是精心雕琢的缘故,世上也没有仙女,那些举止类似仙女的模样,都是历经无数次打磨蜕变后塑造而成的。
被雕刻好的梅好好似一株缓缓绽放的牡丹,功成之日登台露面,恍若谪仙临世。
而功成身退的烟雪隐在宾客中看她表演,人们似乎早已将昔日的她忘却。
13
梅好好的芳华开至顶峰时,京城中侵入了一种可怕的瘟疫,无数人在这场灾难中殒命
桂姐感染了重度风寒,病得支离破碎。
梅好好好几天没看到烟雪,一天清晨,侍女在她手腕上发现了一道诡异可怕的红色斑纹——烟雪成为了牡丹楼第一个感染瘟疫的人。
桂姐命梅好好将烟雪送去乡下修养。
说是修养,只是谁都知道只是送出去让她自生自灭罢了,没了牡丹楼的庇护,烟雪一个病弱女子在乡下能活得几日?
临去那日,梅好好去送烟雪,她本就虚弱的身子越发单薄了,简直像缕随时会飘走的青烟。
“你还会回来吗?”梅好好问。
烟雪“嗤”的一声笑了:“你说呢?我还回得来吗?”
梅好好收拾了一些珠宝首饰和细软塞入烟雪怀中:“好自为之!”
14
烟雪走了,从繁华处凋零,似一朵春天消融的雪花。
试问这一切都是意外吗?
不,这其中梅好好功不可没。
当初家贫,梅好好被父母卖进牡丹楼。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不错,但从十二岁入牡丹楼开始她就爱上了这里,她爱这里的纸醉金迷,也爱这里的繁花似锦。
人人都说这种地方不干净,卖身的女人最是低贱。
可梅好好偏偏喜欢这行,她可以坦然告诉自己,她喜欢做青楼女子,她没有看轻这个行当,也许由她来坐桂姐的位子,她会把牡丹楼经营得更高级,不只是卖身卖笑这么简单。
梅好好的野心像春草一样滋长,烟雪正是她的榜样,更是她的目标。
靠着勤学苦练,梅好好最终混成了二排女,可是这怎么够呢?这远远不够。
她必须登顶,取代烟雪,只有这样才能看到更高处的风光。
机会来了,近几年烟雪爱上了养猫,梅好好给烟雪送猫时,无意间得到了猫咪的喜爱,于是,她也得到了接近烟雪的机会。
梅好好发现烟雪表面虽然高傲清冷,不易接近,其实骨子里是个天真的女人,只是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梅好好还没想清楚。
这时,许存志出现了。
许存志是一个江湖骗子,一贯混迹坊间,生性奸诈贪财,却生得一副好皮囊,最是擅于把握人心,对付春心萌动的女子更是手到擒来。
不过许存志的出场费也是高的出奇,因为他的表演是不能排演的,必须一次成功,一击即中。
为了引诱烟雪走入圈套,梅好好下了血本。
于是,就有了那晚梅好好在包厢待客时,烟雪和许存志的偶遇。
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当然,珍珠拉肚子也非偶然,那是梅好好给它吃了泻药所致。
许存志其实可以带着烟雪,远走高飞,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只是梅好好清楚,他太贪心了,更不会对烟雪动真情。
许存志最终为财而死,也算死得其所吧。
烟雪将青楼秘笈传给她后,已没了利用价值。梅好好正不知该怎么处置她,恰好这时瘟疫爆发了,又恰巧烟雪感染了瘟疫。
她不知道烟雪是真病,还是在装病,配合她的表演。烟雪传授给她的表演技艺如真似幻,若是她刻意表演,再在手腕上搞上一点诡计,梅好好也无法分辨。
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赢的人是她梅好好。
这场瘟疫过后,桂姐也会消失,她将真正接手牡丹楼。
一切都结束了,梅好好站立窗口看着烟雪的马车渐行渐远,遥遥驶离京都,在她视线中消失,她的嘴角终于挂起一个满意的微笑。
15
离开京都的马车中,烟雪缓缓坐起身来,她掀开车帘子看了看,外面正是朝阳初升,一道道光晕扩散开来,照着大地,照着她,她的生命即将重新开始。
是的,之前她病得快死了,但其实都是装的。
梅好好此刻应该心满意足了,因为她和烟雪一样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梅好好的心思烟雪早就看得透透的,她有野心,喜爱青楼这个行当,而且有心机,会钻营,如今又得了自己传授的那一套青楼秘术,她以后会比自己做得更好。
她愿意成全梅好好,因为这样的成全,也会成全她自己。
梅好好并不知晓烟雪的身世其实同她一样,也是个乡下丫头,初来牡丹楼时吃过的苦比吃过的盐还多,那时桂姐并没多看重她,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过人的天资,一切都是后天苦学而来,只是融进了血液骨髓,就会像是天生的一样。
她成年后依靠歌技和琴艺在牡丹楼崭露头角,成为了风靡一时的红牌,可她和梅好好不一样,她并不爱这一行,做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活下去,成为红牌是为了活得更好。
见惯了人间繁华,她最想要的其实是最简单清净的日子。
她很早就在策划逃离牡丹楼了,只是桂姐又岂肯轻易放过她?
许存志是江湖骗子,这一点她早就看穿了,整日读着人心,就算不靠理智,本能的直觉也能让她看透。
于是,烟雪将计就计了,梅好好果然带着人来救她,她算定,梅好好肯定不会让她死,因为那时她还没得到她的《青楼秘笈》。
只是这世上果真有这种东西吗?那根本就是烟雪花两天时间写出来的人生总结,按照预期誊写在了一个旧的发黄的小册子上。
说到天赋,梅好好比烟雪高的多,烟雪花十年时间研究所得,梅好好半年就学了个七七八八。
烟雪为桂姐培养了接班人,如今借着这场瘟疫,也该是她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无疑,烟雪的演技绝佳,骗过了梅好好,骗过了所有人。
不,也许没骗过梅好好,她不肯定,
她和梅好好,彼此算计中带着真心,真心中隐着算计,这也算是她们独特的“友谊”了。
只是,为了重生,她们都蜕了一层皮。
不过现在好了,新生活在朝她招手了。
“喵呜——”一声猫叫打断了烟雪的思绪,烟雪抱起珍珠和玛瑙,一边帮它们顺毛,一边满足地笑了。
真正的出逃,怎么可能不带上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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