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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640年的都城新郑,那年的春天似乎来的特别早,初春二月桃花早已开遍城郭,绚烂如蒸霞,百姓们都为这满城芳菲惊叹不已,人间二月,山寺桃花,天降异象,上天注定会发生一些事情,改变一个人,一座城,和许许多多人的人生……
郑国王宫
母亲抚着肚子站在碧桃宫前看着这一夜春风吹开的千里桃林,温柔地微笑。
“今年桃花开的如此之早,可是为迎接我儿?”
“你如今快要生产,怎还到处走动,若是伤着自己可怎么办?”
母亲闻声抬头,看着父王一脸紧张地疾步而来,转到身前,一手环住母亲的腰肢,一手托住母亲的肚子,
“大王……”
母亲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袭来,母亲紧紧抓住父王的衣袖,弓起身子,父王大惊,赶忙抱起母亲走入内殿,碧桃宫一下子忙乱起来。
父王被医官请到外殿,听着殿内传来女子的惨叫,坐立不安又别无他法,只得在殿中来回疾走,父王的女人们听到消息也都纷纷赶来,所有人花枝招展地围绕在父王身边,根本没有人关心在内殿呼吸渐弱的母亲。
我在母亲腹中挣扎了半日之久,在产婆与医官的惊呼声中,用一记响亮的哭声宣告这世界我的降临。
产婆将我包好抱出去见我的父王,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少妃生了个漂亮的小公主,奴接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孩子!”
产婆将我高高举起,父王赶忙抱起我,看着我不觉一惊,而后更是滔天的欢喜,我出生时并不像其他婴儿皮肤红皱眼睛浮肿,我皮肤白皙凝脂如玉,双眸更是如黑晶石一般,映着这满园缤纷桃花黯然失色,父王仰天大笑,
“真乃吾女!”
“真是恭喜大王,得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公主……”
“是呀,这孩子真好看……”
“小公主的眉眼真像大王……”
父王的女人们围绕外侧纷纷恭喜父王,可那如丝的媚眼都在纠缠着父王,丰腴的身子恨不得都挂在父王身上。
“怪不得天有异象,今年的桃花比往年竟早开数月,原来是应到了这里,大王,这孩子真好看……”
父王的大夫人走上前来,众妃识趣地后退一步,她抚摸着我的脸颊,目光慈爱却无一丝温度。
“大王,小公主出生不凡,应找司天监好好看一看,桃花盛开乃是吉兆,这小公主会为大王,为郑国带来福祉呢!”
父王一愣,转而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自豪与骄傲,
“夫人说的极是,来人啊,传司天监,择吉日为公主看相!”
母亲听着殿外的喧闹声虚弱地微笑,从此以后,在这偌大的深宫,她不止有父王一个亲人,她还有一个女儿……
母亲抱着新生的我欣喜不已,即使累极也舍不得放下,父王看着母亲满眼爱意,
“姚儿,谢谢你,为我生了一个这么美丽的女儿……”
母亲的脸上是初为人母的喜悦与满足,她目光温慈地看着我,柔情似水。
三月初三,黄道吉日,司天监为新生的小公主看相,都城百姓奔走相告,这个异象时出生的小公主不仅牵动着王宫的心,也牵动着百姓的心,不光是我的父王,百姓们也需要一个吉兆的说法来安慰自己,他们的国家,他们自己是被上天眷顾的宠儿。
七星台下人山人海,所有人仰望着台上身着白袍的正使,宫女抱着我一步步走上台去,所有人都屏息凝望,司天监正使从宫女手中接过我,一看我的面容不觉一惊,踉跄一步跌坐台上,全场哗然,母亲紧张地攥着帕子站起来扑向我,被宫女拦住,那正使跪在高高的七星台上浑身颤抖,不停地向父王磕头,父王惊问原因,正使磕头不止,只是拼命祈求大王回宫。
大王銮驾回宫,空剩一头雾水的百姓。
父王高高坐在宝座之上,看着殿中跪着的司天监正使,
“如何?”
“回大王,公主相貌不凡,贵不可言……”
父王一听,眉头一展,母亲则是微微松了口气,
“孤的女儿,自然贵不可言!”
“可是……”
“可是什么?”
“公主她……”
“她怎么?”
“公主是天生的王后命,可是命犯桃花,殃国祸水呀!”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父王满脸漆黑,
“把他给我押出去,撤掉官职,永世不得录用,今日之事泄露丝毫,孤要了你的命!”
“大王开恩啊大王,公主恐为失行妇人,殃及父兄,大王早做打算啊……”
父王看了一圈殿中众人,看向我的母亲,母亲含泪带着卑微的祈求,父王强忍着转过头去,又看了看我,没说一句话走出大殿,父王的影子被拉的好长,身后站着我绝望的母亲,襁褓中无知的我和心思各异的各宫妃嫔。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有心人的特意安排下,宫里的事还是传了出去,大街小巷,人尽皆知,小公主是红颜祸水,祸国妖姬,父王大怒,斩杀了司天监正使和当时在场的所有宫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流言并没有因这场杀戮而终止,反而愈演愈烈,到处在悄悄传说,公主的降生带来了杀戮血腥,新郑都城发生了踏马伤人事件,城南失火,死伤百姓近百,种种事件的发生都打破了吉兆的神话,所有的不幸都是公主带来的。
桃花早开不是吉兆,事出反常必有妖,公主是妖精转世。
各种流言愈演愈烈,父王终于沉默了,母亲看着父王的背影走出碧桃宫,她一直都在期望着他能回头看看她,哪怕一眼,可是他始终没有回头,母亲的目光眷恋地黏在父王脚步带起的尘土上,可是她没有勇气再喊一声大王。
父王走后,碧桃宫被封,宫里只有母亲和我。
十六岁以前,我都没见过我的父王,父王的所有都是母亲讲给我听的。
十六岁那年的春天,市井上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那些流言蜚语,好像所有的不幸都被封在了碧桃宫中,当年那个出生时惊动天下的小公主,似乎早已被人们忘却了。
在一声吱呀难听的门栓启动下来临了,我终于迎来了我的十六岁。
那天,母亲站在宫门前,看着尘封已久的宫门被慢慢拉开,尘土簌簌下落,落进眼睛里,湿了眼眶。
我们可以出去了!
母亲带着我急匆匆去拜见父王,可父王并没有见我们,在父王宫殿的转角,我看到了大夫人,父王的嫡妻。
我不喜欢这个女人,华贵的锦袍罩不住她衰老的气息,吊捎的眼角藏着阴毒和算计,她看着我,眼中闪过惊艳,戒备甚至一丝恐惧,可转瞬就化成浓浓的惊喜,
“孩子,你长大了,竟是这倾国倾城的模样!”
她上前抓住我的手,我本能缩了回来,我不喜欢陌生人的碰触,她并未感觉尴尬,仍是笑盈盈地夸赞着我。
“呦,这就是当年那位预言红颜祸水的公主啊!”
“云少妃,不得无礼!”
被大夫人训斥的女子扬了扬手中的帕子,扭着腰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她是大王的宠妃,娇纵惯了,你们不要往心里去,别理她!”
“谢夫人!”
母亲总是这样低眉顺眼,大夫人愈发笑意盈盈,
“时常到我殿里坐坐,许久未见,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
母亲和我目送大夫人远去,看着母亲黯然的面孔,我既心疼又怒其不争!
解了禁闭的我们日子过得并不好,宫里的宫女捧高踩低,父王从未看过我们一眼,他们更加肆无忌惮,为了巴结云少妃经常作践我和母亲。
那天,两个宫女在我每天给大夫人请安的必经之路上,于树丛后恶言诋毁我,我冷笑,大可不必做的这样遮遮掩掩,故意说给我听如此不堪倒不如出来说个明白,我将两人揪出来,那两人没有一丝惧意,反而更加得意,变本加厉甚至恶语讥讽我的母亲,我怒极,拿起一块石头奋力砸向一个宫女的额头,她的眼睛瞪得老大,殷红的血液从她额头流下来,流过眼睛,流过嘴角,丑陋而扭曲,她的手死死拽住我的裙摆,我大口喘着气,旁边的宫女惊叫一声跑开,我心一横想去追她,可奈何被紧紧拽住,我拼命一边撕扯的裙子一边又奋力砸向她,她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一声重物触地的闷响,我惊觉回头,跑走的宫女趴在地上,脖子上一道深深的血痕,一袭宝蓝的身影站在站在一侧,正在擦拭手中的一把剑,一把带血的剑!
“一切都是我做的,我自会承担!”
“姑娘误会了,在下什么都没看见!”
在我惊愕的目光中,他迅速清理好了尸体,放下一瓶药就消失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帮我,我并不知道他是谁,满怀心事回到宫里,母亲一脸担忧站在门口,我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对着母亲微笑。
接连几天,他总会出现在那里,看见我时便对我微笑,我想,他应该是一名侍卫,我没有跟母亲提起这样一个人,我也没有向任何人打听这样一个人,而他,一直在这条路上默默护着我。
第二年的春天,我仍没有见到我的父王,而此时,我已经爱上了这个一直默默守护我的男人,我不在乎他的身份,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我瞒着母亲,瞒着所有人,可是上天,跟我开了一个致命的玩笑。
我怀孕了,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我羞涩地告诉他这个秘密,只顾着欢喜却没注意到他古怪的笑意。
公主未婚先孕,一夜间传遍后宫,我看着前来兴师问罪的大夫人和看热闹的终妃妾,面无表情,母亲垂泪否认,大夫人冷笑不止。
“不知廉耻,下贱的人生出的种也是下贱!”
“你说谁!”
我冲到她面前,恨不得撕了她那张邪恶的脸!
“不要脸的东西,真是作孽,自己的哥哥都勾引,你还知不知廉耻,当年预言你是个荡妇,如今果然不假,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把你溺死!”
“哥哥?”
“装什么装!真是伤风败俗,家门不幸……”
我脑子一片空白,当我看到人群中他缓步而来的时候,宫人自动让出一条路,我听到,他们称他“公子蛮”!
公子蛮!呵呵,我的哥哥,真是讽刺!
那天,在我那位好哥哥的口中,我成了彻底的不知廉耻的荡妇,我如何勾引他,如何与他私定终身,他在众人面前娓娓道来,当然,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在引诱,他成了完全不知情的受害者。
谩骂声,嘲讽声,唾弃声不绝于耳,母亲将我护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鼻子微微发酸。
那天的黄昏,我见到了我的父王,他看着我的眼光根本不像是在看女儿,就像看着一堆垃圾,我想着母亲对我说我出生的那一天,父王抱着襁褓中的我仰天大笑,
“真乃吾女!”
我想着那时的他多飞扬得意的表情,现在的他就有多恶心嫌弃吧,我的心在他厌恶的目光中一点点往下沉,心中那一点对他美好的期望,那一丝丝孺慕之情逐渐泯灭。
关于我的流言一夜间甚嚣尘上,那些曾被忘记的预言如翻涌的潮水袭来,我和母亲在这暗涌中无船可渡,无路可通。
我最终被他远嫁去陈国,母亲哀求无果,我看着她绝望的表情,可能这一生我都见不她了!
这一年,碧桃宫的千里桃林竟早早凋谢了,母亲以泪洗面,重病不起,我那位好哥哥偷偷溜了进来,竟欲与我寻欢,看着他眼中的欲火,我恶心的反胃,我打开他伸向我的手,反手狠狠抽了他一耳光,他面露凶相,狠狠扣住我的下巴,
“臭婊子,你以为你是谁?本公子看得起你这身肉才会来看你,一个被父王抛弃的女儿,你还能翻出什么浪,只是可惜了这容貌身段,白白便宜了陈国那个老家伙……”
他的手在我身上乱抓,我恶心,愤怒,却摆脱不了他的钳制,余光看见母亲惊怒的眼神奋力向我爬来,我却出不了声音,桃花凋零的碧桃宫中,我的纱裙被撕的粉碎,连同我的心,我侧过头,看着乌黑的秀发漾起淫荡的波浪,直到日暮西山,他终于满足,停止对我的蹂躏,穿上锦袍,又成了翩翩公子模样,看着地上的我,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我起身爬到母亲身边,奋力将她拖回床上,擦干净她嘴角的血迹,等她醒来。
“桃儿……”
母亲虚弱地看着我,看到我肩上青紫淤痕,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是母亲对不住你,没能保护好你……”
我握住她的手,
“母亲,这与你无关!”
“桃儿,桃儿,桃儿……”
母亲一遍遍的叫我的乳名,唯一的只有母亲叫过的乳名。
“好好活下去,你会碰到真正珍惜你的人,免你惊,免你苦,你要相信,那个人一定会来找你,母亲没有做到的,他会帮母亲做到,你要好好的,我的女儿,我的……”
母亲递给我一块手帕,绣满了灼灼桃花,一男一女静静站在桃树前,女人隆起肚子依偎在男人身边,岁月静好。
母亲死在桃花早凋的那个春天,没有闭上眼睛,我收起那块手帕去找我的父王,临走前,我应该完成母亲的心愿,我知道她未完的那句话,她说,
我的大王……
父亲的宫殿庄重而繁华,门口的宫人异样的目光我已经不在乎,今天,只要见到父王就好。传话的宫人说大王在休息,可我明明听到殿中女子甜腻的笑声,我跪在殿前直到天黑,才被放进去。
“你来做什么?”
看着那个我应该称作父亲的男人,突然很为母亲悲哀,
“母亲死了!”
“哦……”
我看着他,他一点都没有伤心的表情,仍搂着怀中的美人,嘴巴接住素手递过的酒杯,一饮而尽。
“母亲让我送一样东西!”
宫人将手帕递上前去,他瞥了一眼便不做声,旁边的美人正端过酒杯,手一斜,全都洒在了手帕上。
我一声惊呼冲上前去抢过帕子,
“你干什么!”
那女子跪伏在地,祈求父王原谅,可是那眼中明明闪烁着得意。
“不要紧,一块帕子而已!”
我的心一紧,母亲的一番深情竟被人糟蹋至此!我收起手帕,向殿外走去,这里的空气污浊的厉害,
“母亲本是单纯快乐的浣纱女,是你倾心她的美貌,将她纳入郑国的皇宫,你说你爱她,会护她一生平安喜乐,可你却食言了,让一个女子苦等你这么多年,她这一生何曾平安,又哪得喜乐?”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殿,并未理会后面的人,走在后宫的石头小路上,想念我的母亲。
“姚少妃死了?”
“死了,真够可怜的,跟死个宫女似的,连个动静都没有……”
“姚少妃那么漂亮,也真是可惜了,如果当年没生公主,她现在应该能和大夫人比肩了……”
“哎我听说,当年那个什么预言啊都是有人设的圈套,就是想除掉姚少妃和公主……”
“别浑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两人窸窸窣窣一阵离开,脑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的有些抓不住,蓦然想起公子蛮侵犯我的那天,他一边发泄一边呓语,女人真的是让人搞不懂,隐忍筹谋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嫉妒,这么大一个圈套,就为除掉你们,可惜了我的美人!我的心突然抽痛的厉害,蹲下身,寒冷浸透四肢百骸!
三天后,我就要远嫁,出嫁前我才知道这十多年的苦楚只源于一个女人的嫉妒!
我去拜别我的父王,跟他诉说母亲多年的委屈和当年预言后的真相,父王坐在烟雾笼罩的高座之上,面容模糊虚浮。
“你母亲已死,你还是安心待嫁去吧!”
“我只是想让世人知道当年的真相,还母亲清白,不再让恶人逍遥法外!”
“知道真相又如何?”
“让她接受本该应有的惩罚!”
“惩罚?少儿,你要知道一个国家的稳定远比一个女子的清白重要的多的多!”
呵呵,原来如此,因她母家身后的势力,我的母亲就永远背负着骂名,而我,永远都是祸水!
“少儿,你若是个男子就好了,可是你是女子,这是男人掌控的天下,而你这辈子只能依附男人!”
“男人可以掌控天下,可是却保护不了一个女人,我的母亲,你爱过她吗?”
我站在殿中央,久久没听到他的回答,转身
“你永远都不知道,她有多爱你,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爱她!”
出嫁那天,我身着华服,绫罗锦缎予肌肤以温度,撑起我灰败的心,父王和众妃站在高高的七星台送我离去,七星台,我的命运,都是在这里发生转折,看着大夫人嘴角的笑意,公子蛮脸上淫邪的表情,我粲然一笑,我听到人群中倒吸冷气的声音,大夫人僵硬的嘴角,公子蛮凝固的笑容,美貌,有时果然是最厉害的武器!
父王,既然我们都是被权力操纵的棋子,无法全身而退,那么就让我以己为棋,乱了你这天下棋局!既然这是男人的天下,那我就让天下的男人臣服在我脚下!
此番去陈国,山高水远,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有些恶果,你们自己慢慢享用吧!
成亲的旅途遥远而漫长,这一走将近大半年时间,这一路并不寂寞,新郑时常会有消息传来,公子蛮死了,大夫人病重,命不久矣,这一切该来的都来了,我笑笑不说话,旁边的随从婢女看呆了眼。
陈国的都城已经遥遥在望,在这里我要开始我的另一种人生。马车一点点靠近,株邑城外人山人海,真是要感谢我的大夫人,我的艳名已在这九州大陆广为流传。
陈国司马大人夏御叔站在人群之前,紧紧盯着我的马车,身后的那些人更像是被抻着脖子的鹅,掀开竹帘,扶着婢女的手缓缓而下,百姓的低呼,赞叹不绝于耳,我的丈夫,他的眼睛黏在我的身上呆呆地说不出话,我瞟了一眼人群,纤纤素手撩起耳边的碎发妩媚浅笑,我听到人群中倒吸冷气的声音和愈发粗重的喘息,我的丈夫,他小跑着过来托住我的手,不停地来回摩挲,我看见他眼中熊熊燃烧的欲火,我反握住他的手,娇嗔地横了他一眼,示意他还有外人在,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自己的妩媚的风情和少女的娇羞,这个样子足以把他酥化了。他呆了呆才反应过来,连忙吧我送上马车,那模样,根本不像是对妻子,像是在侍奉他的王。
成婚仪式庄重繁琐,我看出他的不耐烦,挠挠他的手心示意他忍耐,这一撩拨他愈发情欲难耐,看着他的神情恨不得立即将我揉碎。终于将仪式挨完,他甚至迫不及待到不去理会宾客,直接打横将我抱进内室,在红绸环绕的大床上,他撕破我的绫罗锦衣,彻底沦陷在这红绡帐里,我看着身上这个野狗一样的男人,冷笑,就让我用这血肉之躯,将你们逐一毁灭……
我的肚子逐渐大了起来,这令他烦闷不已,他丝毫不顾及我的身体和腹中的孩子,每夜仍是索要不止,怀胎七月,我生下一个白胖的男婴,有传言说他不是夏御叔的孩子,是从郑国带来的野种,他虽有所怀疑,可是太过于迷恋我的美貌和身体,如今又可以与我夜夜交欢,自是喜不自胜,哪还有心思去理会孩子,只为他取名,子南!
子南渐渐长大,而我却越来越年轻,看着他逐渐长开的眉眼,像我,更像他的亲生父亲,我的第一个男人公子蛮,那个我恨不得碎尸万段的公子蛮!
对于子南,我的感情是矛盾的,他是我的儿子,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一看到他,我就想起那个卑鄙无耻的男人,我凄惨而死的母亲,和十六岁那年碧桃宫中绝望的自己!从小到大,我从未抱过他,我不敢看他祈求的眼神,而他也渐渐懂得了,他跟别的小孩不一样,并不是用哭闹就可以换来母亲的关怀呵护,所以小小的他就很努力,学习骑射,学习功夫,学习诗书,他认为,只要他变得优秀了,我就会关注他,毕竟哪个母亲都会为有个优秀的儿子而骄傲!
子南十六岁那年,夏御叔死了,死在我的身上,脸上一副满足的表情,看着灵堂中子南微湿的眼角,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吗?我十六那年失去了我的母亲,我的儿子十六岁这年失去了他的父亲,虽然是名义上的,对他不亲,但这么多年,一直给他的是最好的,比我这个母亲尽心得多!
夏御叔死后,我孀居在司马府,子南也很少出府了,我总能看到他的身影,我知道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我,我是艳名远播的寡妇,门前不乏追求者,更有甚者每日都在府门口假意路过,只为与我邂逅,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男人,不过如此!
有一天,孔宁大人来到我的府邸,奉大王之命来慰问司马遗孀,看着他黏在我身上的眼睛,我冷笑,这就是男人,总会为自己不得见光的行为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些年,我花费重金习得闺房媚术,自是知道如何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撩拨男人心痒难耐,看着他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眼神,我就知道,这个男人在我的石榴裙下沦陷了。
那个夜晚,我用我的身体让孔宁欲仙欲死,从他进入的那刻起,他一直不停地喊着妖精,妖精!第二日日上三竿,他仍不愿离开我的锦床,他那痴迷的眼神从未离开过我的身体,床榻之上他好像忘了,这张床前不久躺着的是与他同朝为官的好友,他口中的大哥夏御叔!他恋恋不舍地离去,小心翼翼地问我还能不能来,我粲然一笑,如三月桃花,看着他两步一回头差点摔倒的滑稽样子,心里冰冷到极点!
我回头看到子南愤怒又失望的眼神,和他离去后我卧室窗棂上深深的抓痕,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妻子,不是一个好母亲,掌握天下的男人说我是红颜祸水,对我嗤之以鼻,可是对我的身体他们又迷恋至极,好啊,我就祸给你看,让你们在这祸水里深深沉沦,无法自拔!
孔宁成了我府上的常客,他给我带来权力上的便利,我给他身体上的刺激,貌合神离却又如胶似漆,我赠给她我的贴身锦裆,他如获至宝,日日贴身收藏,子南在府中的日子越来越少,有时不得已碰到我们,眼中分明有熊熊怒火在燃烧!
一日清晨,孔宁带来一个身形高大健壮的男人,名叫仪行父,我知道他,孔宁不止一次跟我提起他的好兄弟,仪行父,他俩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同胞胜似同胞。我看着两人微笑,我最喜欢兄弟相爱相杀的戏码了!
我为二人准备了丰盛的宴席,席间,孔宁不停与我调笑,言语挑逗,甚至说了很多淫词浪语,我面色绯红,娇羞掩袖,我知道怎样恰到好处展露少妇的风情,和少女的娇羞。仪行父紧紧盯着我,眼神跟孔宁无二,孔宁得意至极,露出我赠送他的锦裆,我捕捉到仪行父眼中一闪而过的嫉恨,笑容愈加妩媚。当着仪行父的面,我极力夸赞孔宁床上的雄风,如何让我贪恋不已,看着仪行父渐渐深沉的双眼,我抱住孔宁,孔宁大喜,将我拦腰抱起,走入内殿,厚重的锦缎层层落下,最后看到的是仪行父如墨的眼睛。
两日后,我在园中修剪花枝,仪行父匆匆走来,将我抱起,一脚踹开卧室的门,将我碰到锦缎床上,他粗鲁地剥开我的衣服,他的眼睛里没有理智,有的,只是我的魅影。
我与他共赴巫山云雨,他说,
“我与孔宁,如何?”
我埋在他肩头一笑,
“孔宁相去远矣!”
他哈哈大笑,自此以后,更是广罗天下奇药博我倾心,我与他愈发相近,与孔宁愈发疏远。
女人的嫉妒很可怕,是嫉妒,害我失去了母亲和一个公主本该有的荣华和尊荣,对于男人,同样如此!孔宁发现了我送给仪行父的碧襦裙,心下生恨,将仪行父占有我之事禀告给陈灵公,也不知他怎样说的陈灵公欲火横生,定要来一睹我的芳容!
大王的下降我并未放在心上,那日,我只穿了寻常衣衫,不施一丝脂粉,青丝未绾,如瀑铺在肩上,花园中,蝴蝶围绕着我翩翩起舞,我眼角余光看到花园门口呆住的三个男人,会心一笑。
自此以后,他们君臣三人时常出现在我的株林,我有了更多的钱财,珠宝,仆人,子南,得以高官厚禄。他们是尊贵的大王,士大夫,可是脱掉那层遮羞布,又与禽兽何意?
终于有一天,子南闯进我的房间,愤怒地问我,这是为何?
这是为何?为何?为何这样作践自己,不顾名声一片狼藉?甘愿成为世人口中的淫娃荡妇?
子南,不是所有世事都可以解释清楚的,有的人一世安分守己与世无争,可最终仍逃不过阴谋算计,有人布局,有人甘为棋子,也有人观棋不语,子南,我不能成为云淡风轻的布局之人,那我就甘为棋子,乱了棋局!
那天,是子南有生以来我跟他说过最多话的一天,最后,他低沉着头,
母亲,我实在不愿看你如此!
那又能如何?你能杀了他们?你可以吗?
子南沉默着,没有说话。
胡为乎株林?从夏南!匪适株林,从夏南!
驾我乘马,说于株野。乘我乘驹,朝食于株!
呵呵,多么讽刺的文笔!陈灵公君臣三人,仍每日往返株林,纸醉金迷,尽兴而归!
子南为感谢陈灵公厚爱,特意大摆宴席,觥筹交错间,几人得意忘形,竟恶意戏谑子南的模样,三人如若无人般嘲笑子南,端视他的容貌,揣测他的生父,每人都说子南长的像自己,子南一怒,起兵包围了府邸,孔宁仪行父不顾君主仓皇出逃,而陈灵公吓得六神无主惊慌失措,在马厩中被子南一箭射死了!
陈灵公死了,并未掀起多大的风浪,他本就是荒淫无度的昏君,陈国,马上又迎立了新的君主!
我仍居住在株林!
孔宁仪行父逃到楚国,哭天抢地诉说陈灵公的不幸,夏南这个背信忘义的可耻之徒,谋害君主,其罪当诛!
楚庄王大怒,兴兵陈国,陈国君主外出,大臣惧怕楚王,为求自保,他们出卖子南,放楚兵进城,毁了司马府。
我看到子南被他们车裂而死,我看着他们围着子南碎裂的尸体高声大笑,终于,跟我有血缘的两个人都离我而去了,可是他们生前,我从来没说过爱他们,很爱很爱!
我大喊,
子南,子南,子南……
回答我的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我跪在地上看着一地血肉模糊,眼泪簌簌而下,
“去捡起来吧!”
我抬头,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我面前,我迎着阳光看去,有些晃眼,他蹲下来,递给我一只黑色的木箱,我木然地看着他将子南的尸身一块块捡起放入木箱,转身离去。
我将子南下葬,木箱中放了一张我的小像,他生前,我未尽母亲之责,死后就让这张小像陪伴他吧!
公元前598年,我被献给楚庄王,他一见我惊为天人,欲纳我为妃,人群中有人出声阻止,我一看,是他,是那天帮我收起子南尸体的人!
“大王,女人太美则近妖,夏姬邪佞,是不祥之人,他身边的男人都死于非命,陈国更是因她而灭亡,天下美女那么多,大王何必为此女招来无妄之灾?”
我垂头敛目,余光看着这些自命不凡的达官贵人,他们的眼神中赤裸裸的欲望滑稽的像是发情的狗,只有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所有人都有意争夺我,可是都被他三言两语驳回,最后高高在上的楚庄王权衡再三,忍痛将我赐给连尹襄老,一个行将就木的丧妻老头子。
襄老得了我,枯木逢春,夜夜笙歌,可我知道,他已经不行了,我与他假意逢迎,只为报仇,借他的手杀了孔宁与仪行父,他没辜负我的期望,果然不久之后,我得到了孔宁二人的人头!
公元前597年,晋楚争霸,晋军大败,楚军乘胜追击,连尹襄老被晋国将军智庄子射杀,尸体也被掳走!消息传来,府中大乱,襄老的儿子黑要听到噩耗时并没有去寻回他父亲的尸体,竟闯入我的房间强行占有了我!美色面前,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一夜之间,我从继母成了宠妾!
我彻底厌恶了,厌恶了这些男人淫荡肮脏的眼神,我突然很想离开这里,远远的!我混出府,在僻静的小巷,一个人挡住了我的去路,
“大人为何在此?”
那年帮我捡起子南尸体的人,在大殿上说我是红颜祸水的人,士大夫,巫臣。
他的眼睛一直明亮,没有丝毫轻浮侵犯之意。
他说,
“你放心,我会带你走!”
我挂上柔媚的浅笑,
“大人不怕我红颜祸水,诅咒你?”
他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我别过脸去,
“照我说的做!”
他将一个锦囊放在我的手中,我抬头看他满是不解。
“告诉我为什么,我的美貌,还是我的身体?”
他的手抚上我的头发,宽厚温暖。
“我会娶你,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我嗤笑,这么多年,那些男人与我欢好,如胶似漆,可是谁不轻我,贱我,谤我,笑我,我知道,他们从未付出真心,而我,亦不愿重蹈母亲的覆辙,可是眼前的男人,他温暖坚定的目光,竟让我冰冷的心裂出一丝缝隙!
“回去吧,相信我,定会十里红妆迎你为正妻!”
我最终还是回了连尹府邸,或是因为他坚定的眼神,或是因为他温厚的手掌,我决定放手一搏。按照他的计划,我向楚庄王上表,请求千里迎丧,回郑国,借助郑,晋友好邦交,寻回襄老遗体,楚王大为感动,更是赐下厚礼嘱我带回郑国。
我从楚国出发那一天,巫臣奉命出使齐国。
我从未想过,多年之后我还能回到郑国,桃花灼灼的郑国,远远看见七星台,我再次感叹命运的奇妙,世事的无常,这一次,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夫人……”
我回头,一名士兵远远跑来,气喘吁吁跪在我面前,呈上一封信。
我打开,寥寥数字,却湿了我的眼眶。
归,吾聘女!
他果真没有负我!
我下令队伍返回,翻过赫连山,桃花开遍山野,每株桃树之上,都系着大红的彩绸,连绵千里,如火如荼,十里红妆!
巫臣坐于高高白马之上,身着大红喜袍,疾驰而来,在我面前停住,向我伸出手,
“十里红妆为你铺就,可喜欢?”
我捂住嘴,眼泪止不住下落,他下马抚住我的肩膀,
“母亲和子南的尸骨我都带到晋国了,以后我们就在那里安家,房前屋后种满你喜欢的桃花,我们就在那里过安定的日子,可好?”
我依偎在他的怀里,
歌尽桃花,待吾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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