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温柔地在我的脸上拂过,夜空晴朗,天上的星光闪烁,没有云,没有人烟,海水和天之间分不清界限,眼前纯净得像一块没有杂质的玻璃,我背过身子朝着最远处的天幕眺望了一刻钟的时间。
如果非得要我找出一个停留片刻的理由,肯定是因为这夜空的干净和荒芜,还有叶苏儿。我在想起叶苏儿,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十八岁,对每个人都很美好。
我朝着海天之间的荒芜深深地鞠了一躬。荒芜才能变得干净,荒芜才让人安静,才会让人感受到自己的降临是某种不可预料的尊荣。和叶苏儿的相遇就让我感受到了这种尊荣。
我越过一排木质栅栏,光着脚走在松软得让人哆嗦的草地上,有只披着白色皮毛的兔子在草丛间蹦来蹦去,很打眼,像人群中间一位正在踮起脚尖跳波斯舞蹈的露着半个胸部的女人。一位穿黄色长裙头上戴白色纱巾的少女似乎被脱口而出、轻而易举的打趣触动了心中某处不合时宜的痛楚,她扭过脖子,躲过来自对面一位长着凶巴巴下颚的男士的调笑,她看见了我。
我朝她挥了挥手,她也朝我挥了挥手,仿佛我们曾经熟识一般。
音乐的声音时起时落,人群中间的谈笑与低低碎语也随着时大时小,有些人在大声喝彩,有些人攀附在另一个人的耳边说话,而有些人则大大方方地坐在餐桌前,用比高尔夫球杆还要硬的手掌在女伴的屁股上戳来戳去。穿白色服装的男招待在桌子间穿来穿去,端上饮料和酒水,还有一盘盘摆的和塔罗牌一样整齐的水果。我走到一个穿格子西装的男人面前的时候,他正朝着面前某个浑圆的乳房打了一个喷嚏。我望了一眼这位长着长鼻子的外国人继续往前走。
我几乎从人群的中央穿过中间,但没有几个人会注意到我,灯光虽然明亮,每个人脸上的棱角拖着长长的暗影,这让好好的面目变得丑陋起来。我径直来到一张放置在草地边缘的小圆桌旁,在唯一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望着不远处正在弹钢琴的女人。
人群之间洋溢的热情虽然比不上欢声笑语来得快去得快,但更无节制,持久而使人迷惑。没有几个人能看清了我的脸,没有人停下来。但从他们的表情来看,我绝对是这个宴会唯一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没有一个人朝我认真地看上一眼,搞得我就像丘比特公司的新人一般。
这些都不算什么,每张新面孔都代表着一个新故事,也会是一个新麻烦。
周围人声嘈杂,觥筹交错,男人脸上的夸张和女人的慵懒就像串通好的小丑和观众,都只是为了让调情更有成效。我冷漠地注视着周围发生的一切,钢琴声音如水波一样荡漾在我心头,为我挠痒痒。
她是扬,在那个最后和曼妮分别的夜里,我抱着她逃出酒吧。我忘不了她的短发和天真的眼神,以及从钢琴架下露出的修长的腿。她的刘海长长了些,遮住了眉毛,目光低垂着,用一种能浇灭这个世界上时常因为一不小心燃起的战火一般的柔情注视着黑白琴键。她的手指飞舞,琴声一如在酒吧里遇见的那样缓缓流淌,和她身上的水粉色长纱裙一同流到草地上。
我朝一旁的酒保招了招手,他随便给我弄来了一杯果味酒,我仰头喝下再要一杯。
身旁有位脸上挂着处女模样的女人时不时地打量着我,用看到一杯冒气泡的高度白酒一样的好奇望着我的长发。
我是不是夺走了你人生当中最难以预料的那个夜晚的男人,我贴近她的耳朵对她说。
她急忙转过头去,再也没有理会我。
等到琴声停了下来,掌声刚刚过去,我缓缓地走到钢琴架前。
“你还好吗!”我掂了掂手里的空酒杯,俯下身子用胳膊支撑着身体,我低头看着扬。
她仰头看着我的脸,眼睛扑闪扑闪的,甚是疑惑。她抿了抿嘴,欲言又止的模样娇羞可爱。
“我们都是两条腿的动物,没有人想用这两条腿上承受太多的东西,可是女娲造人的时候就是这么做了,依我看,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动声色的骚货。”我轻声说,
她没有说话,她还是定定地望着我。我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光芒一闪即逝。但那丝光芒,是一丝看起来好像是毫不知情偶然闪过的流芒,无从辨认,从某处深黑的记忆里亮起,又消失在深黑色的黑暗里,我把它看作是初见时唐突而鲁莽造成的讥笑。
几个穿黑色西装的硬派人物从几个老头的座位上起身,他们看了我几眼,目光火辣辣的。我朝着几个熟识的老头轻轻地挥了挥手,他们正要招呼的时候我却拧过了身子,不再搭理他们。
“我喜欢你的腿,如同喜欢女娲造人一样,有橙色香槟的味道。”我说。
我将酒杯轻轻地立在钢琴架上,伸出手做了个拥抱的姿势,转身离开了。我既没有回到圆桌旁去,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背后的绮丽宴会,而是朝着不远处那栋白墙红顶的楼房直直地走了过去,我似乎在为她已经把我忘记而赌气。
我的脚刚刚踏上冰冷的大理石台阶,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挡在我的面前。
我望着就在眼前的玻璃大门。门厅里灯火明亮,玻璃杯子重叠着码上房顶,几个穿白色工作服的厨师刚从厨房里端出冒热气的烤羊肉,鸡肉卷儿,炸得发红的大龙虾,水果沙拉,一盘接一盘。这是刚刚做好的晚餐,他们似乎为这个晚宴足足备好了够吃一年的食材,他们想一直热闹下去。
一位穿红色旗袍的女人就站在大厅中心不远的地方,她昂着身子,脸上略施粉黛,发髻上扎了一根水晶发簪。肩膀上披一条宽大的真丝围巾,有蓝红灰的格子色调,绣着一件武士盔甲的零星图案,两条白得发光的胳膊从围巾里钻了出来,支在胸前。
她围着高跟鞋的某个鞋跟转了一圈,似乎在清点菜样,更像是骑在旋转木马上。
她呆呆地望着我。然后我看见她美丽的笑容从玻璃门里照了出来,扑向我,把玻璃上的反照出的几个围着木桌子跳舞的人影都扑灭了。
她急匆匆地拉开玻璃大门,将身子挤出门缝,就像没有时间将整条门都推开一样。
那两个身子长得像只会匆忙进食的低能儿的保镖走近我,正要伸出手来为我搜身,却因为我背后的呼声停住了。
“你是红色丘比特,你是那个为我准备舞会的男人,我找了你足足有两个月零八天。”扬大声说道。
钢琴声戛然而止,四周一片寂静,当我转头望向她的时候,她正站直身子面向我。她的声音就那样悦耳地传了过来,传进许多人的耳里,让整个舞会都为之一顿。仿佛这才是夜晚该有的样子。人群中响起一阵议论声。
我抬头望响楼顶那个亮着昏黄灯光的玻璃窗户,一张脸正好从灰暗中望着我,是七叔的脸。
“远远不止,你留给我的回忆多过了每个夜晚。”我朝她笑了笑,挥了挥手,从两个冒着酸菜味的保镖的身体中间穿了过去,径直朝着房厅走去。
没有人拦我了,音乐声音小了不少,几个怪模怪样的侍从躲闪到两边,我抱着奔来的女人的身体大口呼吸,像是要将她的身体挤出水来,我正用我的嘴巴从她体内吸取蜜汁。
“我的芳芳。谁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你回到香港?”我用我温柔的嘴唇吻着她的耳垂,快乐得笑出了声音。
“是新哥。也是因为你。”她故意小声说话,声音甜甜的,将下颚抵在我的肩膀上,“新哥让我一起回香港清理手头的生意。一并来见你。”
“他知道我会来?”我好奇地问道,
“他说你一定会来。他在楼上。”
“等我,如果你还按捺得住,等着我收拾那只长着长毛的天使!”我的手抱紧她的屁股使劲地收拢过来,惹得她小声地惊呼。
“你真会找乐子,连弹钢琴的乐手都不放过。你这头放荡的野马。”她搂着我的脖子,张开那张拼命吐气的嘴唇,在我的怀里骄嗲不休,“新哥在楼上等你。”
“当初不让你回来....”我想说,但芳芳竖起手指按在我嘴巴上,不让我说下去。
“也许不是时候,也许是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
“你是一片云,害怕我伤心!”
我牵着芳芳的手,一同沿着深红色的波斯地毯走近楼梯,登上台阶,在楼梯转角的地方停了了下来。两张像涂了灰色药水一样的脸,从楼顶上探了出来,用殡仪馆里常见的眼神盯着我。
我不舍地将芳芳搂在怀里。从腰带上抽出手枪,悄悄地插进芳芳腋下的袖口里,再将芳芳的长围巾收拾得很利索。
“你尽管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我掏出枪炮。”我满脸笑容地看着她说,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
她颤抖了一下,脸色由红转白,但还是轻轻地点着头。楼顶两个殷勤的傻瓜保镖被我俩的轻佻情话逗得噗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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