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爱洛
我很少提起童年。
01 童年的往事让人如此着迷,那是一颗童稚的心,在诉说着过去那段美好的时光。
但凡提起的时候,它在我的记忆中,就是美好和自由的,我可以讲述很多故事,让你对我的童年羡慕并且向往。
一般,我会分四季来讲,季节不同,玩耍的事物便不相同,各有乐趣,各种奇妙,主旨都是自由。
春季,因为家乡是沙土地,所以春风四起时,黄沙漫天是最常见的景象。写到这里,觉得年代久远,似已忘记那时的感受,便跑去百度了一下“黄沙漫天”是一种什么状况,结果看到了满屏的幽怨和厌烦。
我满腹疑惑,为什么我的记忆里,那是可以随着风畅快奔跑的时节。村后的山坡上,背风又向阳的小土凹里,会有成片分布的嫩绿的小野蒜,柔弱而纤细的身躯,摇摇摆摆努力的拔着高,执着而坚定的做着春天的使者。
我们会带上小锄头,挖上满满一竹篮野蒜,带回家蘸着自制的黄豆酱佐饭吃,清脆爽口,整个口腔都是香甜的滋味。那是儿时难得的美味,是我如今梦里百转千回的渴盼。
记得有一次,我和小伙伴们比赛挖野蒜,跑的太嗨了,彼此分散都没注意,以致我在朦胧的黄色里,竟然找不到家。那时是贼大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一边呼喊着小伙伴们的名字,一边继续奔跑,凭着感觉找到了一处较高的地势,站住脚步四处眺望。
竟发现一处村子,几排整齐的青砖瓦房,掩映在粗壮挺拔的白杨林里,袅袅炊烟飘浮直上,狗吠鸡鸣,不时传来几声。我在惊奇中大睁着双眼,小拳头兴奋的举了又举,回去一定要告诉妈妈,我看见了世外桃源。
后来我才发现,那根本就是我自己的家,或许狗吠里,就有我家小黑的声音。
春天的用笔好像已经很多,可是仍然忍不住再描述一下那缀满枝头的浅绿色的榆钱。阳春三月,榆钱长势最旺,我爬上高高的树干,坐在枝杈上,一把一把撸下榆钱。先自己吃个够,再扔给树下的小伙伴们,树上树下,大呼小叫,笑语喧哗。
夏季,我的乐园就是村子中央那一条浅浅窄窄的溪流,小溪从村西穿入,村东穿出,不知来自何方,也不知道去往何处。
溪水清澈见底,细腻的白沙,圆润的鹅卵石,翠绿的水草。雨水丰沛之年,小溪也水涨船高,深度会没过我们的膝盖,水质变得稍微浑浊。但这更激发我们光着脚丫踩水的兴致,弄到满身满脸的泥,在阳光下灿烂的笑。
秋天,大概是我最喜爱的季节了,一个原因,就是漫山遍野都是饱满新鲜的食物。看来吃货的本质是天生的,即使如今这般年龄,我也一向难拒美食诱惑。
甜甜的秫秸杆到处可见,随便折一根都吃的满嘴生津。白胖白胖的花生还有翠绿翠绿的毛豆,摘一大把埋在土里,找来干柴在上面生一把火,再闷几分钟,挖出来一粒一粒的剥开吃,那种美味,馋的我现在都想流口水。
最爱的,还是那种黑紫色的圆圆粒的小野葡萄,好甜好甜,秋收的时候,我带着妹妹在田地里到处去采集,一抱一抱的堆积在地头,然后坐下来慢慢吃,吃的牙齿和嘴唇都是黑紫色的。
冬天,年少的我从来不知寒冷为何物,单薄的小棉袄甚至总忘记把领扣系上,就那样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在街道里和伙伴们来回追跑打闹。寒假的时候,临近新年,会攒下很多糖纸,五颜六色的,等到夜幕降临,大家围在一堵白墙的前面玩皮影。
小时候好像雪天很多,一个冬天经常会有几场大雪。淹没脚踝的雪地里,我们不知疲倦的堆着雪人,一个两个,有的让它们结婚,有的让它们做神仙。
02 童年,一株待放的蓓蕾,其中是个神秘而又精彩的世界。有无数个问号汇成芳蕊,窥不透,更难想象。
前些天回娘家,二姐夫与老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话题扯到了我。二姐夫说:
“我三小姨子小时候就没在地上待过。”
我在家排行老三,所以二姐夫称呼我为三小姨子。老公有点蒙圈,本来就听着我的家乡话有些吃力,再加上这么奇怪的一句话,半天没反应过来。
旁边的我却真切的听明白了,赶紧好奇的凑过去问二姐夫:“我不在地上待着在哪待着啊?”
二姐夫说:“树上,房顶上,墙头上,所有高的地方你都去,就是不待在地上。”
一句话,我心底压抑多年的苦涩,突然被打碎了禁锢,破阻而出。
我是一个早产儿,七个月就钻出了娘胎,因此单薄又瘦小。羸弱的我,整日跟着几个同街而住的小伙伴们玩耍,大家年龄差不多,但好像都比我身材高大一些。所以,最初的记忆里,我是他们时常捉弄和戏耍的对象。
譬如大家去折地里的秫桔杆,被远处做活的主人发现,主人冲我们一声大喊,他们齐刷刷的把赃物往我怀里一塞,撒腿就跑。而我才刚刚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把扭住了胳膊,送到爸妈面前一顿训斥,甚至要挨上几脚。
当时大姐二姐都在外地上学,小妹还没出生,孤单一人的我,为了让他们带着我玩,也从不计较,甚至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可我的退缩和软弱并没有收获友谊,而是让他们更加得寸进尺肆无忌惮的欺负我。
小伙伴里有一个女孩叫大梅,年龄比我大两岁,身材也比我高好多。好多次,她都对我故意挑衅,然后动手揍我,有一段日子,我几乎天天哭着回家。
父母同样是软弱的,他们除了劝我别再出去玩,就再没有了下文。
我惶恐又无助的看着这个世界,渐渐变得沉默,我不再哭泣,我更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办法,与这个世界和谐共处。
直到,我亲眼目睹了父母的无力。
一天傍晚,天将黑未黑,爸爸刚刚下班回来,妈妈在厨房做饭。突然,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还有两个高大威猛的妇人,踹开我家虛掩的铁门,气势汹汹的闯进了院子,二话不说,进门就砸。
爸爸妈妈慌忙去阻止他们的暴行,他们干脆直接对爸爸妈妈动开了拳头。我亲眼看见,一个男人,拿着一把小板凳,砸在爸爸的头顶,鲜红的液体,顺着爸爸的脸颊哗哗的流下,爸爸的白衬衫,瞬间变了颜色。
我吓得高声哭喊,凄厉的叫声传遍了整个村子。住在不远处的两位堂哥听到了动静,拎着棍子冲了进来,坏人这才止住暴行扬长而去
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们眼中的轻蔑和不屑。
大姐姐和二姐姐周末探家,我惊恐的把事情讲给她们听,火爆脾气的大姐,拿着菜刀就要去找那家人,被爸妈死命的拦住。
他们说,咱们家没有儿子,拼不过的,算了吧,算了吧。
大姐在半夜带着我,偷偷摸到那家人的门前,把他家门口垒的整整齐齐的红砖块,一块一块的扔进了路边的水沟里。
灿烂的星空下,大姐咬牙切齿的发誓,我绝不会这样软弱的活着,我一定让他们个个俯首求我。
第二天,这家人明知道是我们所为,慑于我两个堂哥的威力,他们没敢再有任何行动。
类似的事件,不久后又发生了一次。那是一个半下午,我和妈妈在家,不知何故,妈妈和邻居吵了起来,邻居家男人翻墙而过,一脚把妈妈踹倒在地。
妈妈哀哀的哭泣,却毫无反抗之力。我握紧小拳头,眼睛里冒着火,那一刻,我特别想学大姐,拎把菜刀冲出去,无奈我六七岁的年龄,实在太过于瘦弱,终究有心无力。
我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名叫强大。
03 童年的雨天最是泥泞,却又是记忆里最干净的曾经。
日子照常的过着,我依然混迹于几个小伙伴中间,到处玩耍,只是,我学会了观察,学会了思考,学会不动声色的躲开他们的戏弄。
一次大家分成两派,抢占沙土堆,没有什么奖励和惩罚,就是小孩子游戏而已。两两一组,看谁率先跑上去,先登顶为胜。有先跑上去的小伙伴,会站在沙堆上呐喊助威,轮到自己的时候,再冲下来继续比赛,大家玩的不亦乐乎满身大汗。
我个子小,跑的却不慢,连续两次抢先到了顶,兴奋的又蹦又跳,忘记了防备同样站在沙堆顶部的大梅。果不其然,她对我下了黑手,一把把我推了下去,猝不及防之下,我狼狈的趴到了沙堆里。
我好半天才爬起来,大家都因为惊吓而暂时停止了呼喊,有两个小伙伴过来问我要不要紧。我打打身上的土,推开安慰我的小伙伴,指着大梅,用极其平静的声音说到:
“你下来,今天你要不让我打你一顿,你就别指着回家。”
大梅冲我做着鬼脸,叫嚣着,你打不着打不着,并且摆出一副随时跑掉的姿态。
我转身就朝家里走去,到自家院子里捡起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棍,拎着木棍站在大门口,恶狠狠的盯着大梅:“你跑吧,早晚你得回家,你只要从我家门口过,我就打死你。”
大梅被我从未有过的凶狠吓坏了,她扯着喉咙哇哇大哭,使劲儿的喊着妈妈。
小伙伴们也被我的举动吓呆,谁也不敢上前劝阻我,都站在路边傻傻的看着,出奇的沉默。
后来,大梅的哭声召来了她的妈妈,也引来了我的大姐。大姐生拉硬拽的把我弄回家,见我没有吃亏,便对大梅妈妈的叫骂,视若无睹置之不理。
这一次事件过后,小伙伴们再也没人敢对我出言不逊,他们每天热情的跑到我家门口,邀请我一起玩耍。大梅也学乖了,虽然看我的眼神里都是愤恨,却也不再招惹我。
在田野里跑了一个秋季之后,冬天来了,我们玩耍的战场转移到平房顶部,晒着太阳玩着糖纸或石块。
那一天,午后,大家正百无聊赖的不知道玩什么,有个小伙伴提议,咱们比赛吧,谁敢第一个从房顶跳下去,谁今后就是老大,第二个跳下去的,是老二,这样顺序排下去。
我看看房顶距离地面的高度,看看房顶下面,院子里堆的厚厚的一摞树叶,暗暗下定决心,这个老大,非我莫属。
我不动声色,看着大家你推我搡,嘻嘻哈哈的不敢上前,在他们最终决定要放弃的时候,我一步踏到房顶边缘。转身,特牛掰的对着他们说:“看着,我给你们跳,从今天开始,以后见我要叫老大。”
话音一落,我又一个转身,毫不犹豫的跳进了那摞落叶里。落地后,我毫发无损的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冲着房顶的几个人叫嚣,下来啊,下来啊!
除了我,没有人肯跳,甚至于我跳下来,他们全部白了脸。不过我虽然没受伤,却被刚好出门的妈妈看见了,她把我的逞能行为告诉了爸爸,爸爸对我一顿好揍。
我一声不哭,咬牙硬挨着爸爸的拳脚,气的爸爸干脆用皮带抽我,可直到妈妈心疼我,拉开爸爸,我也没有低头承认一句错误。
年少的自己,不懂爸爸是责备我的鲁莽,担心我的安全,反而坚定的认为自己没错,就是要强大,强大才能不被人欺负。
从此,我在小伙伴们中间竖立了威信,成了他们的领头羊,每天一呼百应,到处去淘气捣蛋。
我尤其喜欢站在高的地方,爬到树梢坐着,在墙头跑步,到房顶吹风,因为他们胆小,也不如我身体灵活,到了高处,就总是战战兢兢的模样。
站在高处,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嘲笑着他们。
我以为,只要站在高处,我就是强者,我就高高在上,就没有人欺负我。
所以,我的整个童年,就如同二姐夫说的一样,基本不在地上待着。
这样的回忆,再不愿意被提起,那也终是我的童年。
童年,有悲伤有美好,我没有忘记美好,而必须强大自己的这个信念,也不离不弃的伴随着我。所以,之后的人生,无论遇到什么挫折坎坷,我都迈着坚定的步伐,不言怕,不言苦,不紧不慢的一路向前。
有必要在结尾添加一笔,我的大姐,果然实现了自己的誓言,她在我家乡的医院工作,全村上下几千口人,受过她恩惠的很多,所以她在村里威望极高。曾经欺负过我父母的那一家人,多次登门请求大姐的原谅,因为大姐后来对他们进行了追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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