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作者: 枳林 | 来源:发表于2023-01-17 10:20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在黎明来到前睁眼,渴望用宽恕拯救众生,而不是用批判来凌驾于众人之上。哪怕是枯萎的花草也能停留在稳固的绽放形态,在静谧的灵魂花园里等待黎明。我会一直凝视着枯萎的花瓣逐渐映现着金色的火焰,在遥远的另一端闪着光辉,在无尽阴暗的背景中点燃深沉灵魂的黎明。

    远方的黎明点燃了一抹蔷薇色,在小小的一角绽放开来,温暖的、内部变幻的黑暗在教堂的侧影冉冉上升中燃烧,随着阴影凝滞不动而燃尽,空气中仿佛暗示着什么开始了,然而黎明已经是一切的完结。我记住了昨晚的寂静、洞开的窗户、长夜漫漫难入眠、模仿熟睡的不安;那孩子,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我看见了他的侧脸,那是我从来见到的,和黎明一样充满温暖的眼神;他跪在名画旁供着的神像前,为自己祈求,用双手把一朵枯萎的花从怀中捧向神像,金色的火焰降下,他的灵魂、他的意志彻底融入黎明;在那一瞬间,我终于记住了那孩子的面容,他曾经枯萎的面容变得像天使般洁白,永远定格在我的心中。我感受着积满鲜血、微热于体温的黑暗,将双手轻放在胸脯上,祈祷吧!祈祷吧!祈祷就会看见黎明!这时,在黑暗中,金色的火焰降下,神圣的纯粹性质从耳、眼、鼻、口进入我的身体,肮脏的念想、属于黑暗的罪孽从肛门、尿道缓缓溢出,那是手淫远不能及的某种快感,我一边发出呓语般痛苦的呻吟,一边体验着圣洁洗礼的享受!就在某个模仿熟睡的瞬间恐惧心消除了,我睁开眼看到遥远的高空泛出微白。

    而后,那孩子的肉体在教堂门口被发现,也许是他亲自去教堂完成献祭的最后仪式,或者这只是上天的安排。他把枝条插进肚脐眼,枯萎的花已经燃尽,他的时光永远铭刻在黎明时分,灵魂飞向神圣的遥远高空,明白获得新生的秘密,最终将在世上确立真理,那时人人都是圣贤,都将用爱来宽恕!我流下了眼泪,不仅是对那孩子的爱,还有对全人类的爱。

    作为他的父亲,我仅在葬礼提及他是为了黎明而死,他的灵魂永存,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高兴。这场葬礼没人会为他而悲伤,他母亲在上天也会为他的死而感激,悲伤只是开始,感激才会迎来黎明。在那个模糊、遥远的下午,我没有因为烧伤自己的脸而悲伤,双眼的撕裂感反而让我看见了黎明,残缺的东西被反复观看就会变得丑陋,唯有真正美好的事物会宽恕我内心的求死欲望。我的双眼无疑是丑陋的,但世俗眼光下的丑陋已经不重要了,黎明粉碎了视网膜上脆弱的黑暗,笼罩住无神的褐色眼睛,留下白色的火苗轻抚我内心的黑夜。黑夜映射着深渊,散发出探索未知的欲望。人世间的一切光明均属于白昼,一切黑暗均凝滞在侧影之中。黎明是一切相称的终极答案,是秩序本身。人们通过研究晚霞去猜想黑暗,然而黎明的瞬间才是毋庸置疑的真理,而非人们在白昼中无数的理论,它们映射于刹那间的快慰,什么也看不清,在无效的体系中结束,在恍惚之中坠入阴影。

    我爱那孩子,但同时我也爱人类,我钟爱聆听人们倾诉自己的疑虑和痛苦,随后指点迷津。人们饱尝劳累和忧患之苦,身受自己的和人世间的罪过折磨,我们能看见他们裸露的灵魂,和他们最隐秘的意识、最深处的痛苦,他们最大的安慰莫过于目睹一位圣者,对之膜拜倾诉。而我接下来能做的也就仅仅如此,为了黎明而死,带着圣者的意志,引导众人视见幽邃深渊中辉映出的黎明。

    我在黎明来到前睁眼,感到腋下发热发痒,不停地挠,挠出血也没用,我点燃了堆柴,用柴棒上的火焰一点点渗透皮肤,细胞迅速地被破坏,黏黏地溶化了。我得到了短暂地痊愈,在潮湿的环境下呼吸着臭烘烘的空气也感到舒服。荒芜可怖的毒素依然残存在我的体内,向外渗出的汁液滴在暗渠,伴随着一滴滴绝望的声响,细菌以恐怖的速度渗进我的体内。我不想知道这些科学常识,它无法消除我的恐惧心理。为何自找不快呢?我没必要思考这些东西,把时间浪费在对我更加痛苦的地方上。我已经痛苦到想用笑代替抽泣,但这毫无意义,我脑中的残留的想法都是渣滓,肮脏且无用。这些想法愁闷而亢奋,以致把我弄得疲惫不堪,我真希望在父亲的怀抱中抽泣,可谁又想要这么丑陋、愚蠢的儿子?笨到站不住脚而摔进柴堆,我理解他去死的含义,他也已经疲倦不堪、精疲力竭了,去陪妻子而抛下我。我告诉自己要学会憎恨父亲,学会自我逃避,但事实上确实是我的错,只是我的错。

    我把脖子埋进双肩,蜷成一团被黑暗处境包裹。我失去了用眼睛看的能力,在不止一瞬间,我感觉就该这样,不会再用眼睛注视、理解它的性质。不用知道眼睛里流的是血还是泪。只需要在肮脏潮湿的环境中注入一声叹息,用啤酒向下沉沦,在酒杯渣滓堆积起绝望的无力感。我一个劲地咳嗽与呕吐,不断体验着肉体变得支离破碎,能感受到真正恐怖的东西正寄居在灵魂深处,不断腐蚀着我的精神,让我受到众人如污渍般残暴地羞辱,让我更加强烈地感受到自己丑陋的面貌。烧烂膨胀而导致面部细微处丑陋难辨,颧骨附近的肉被溶化而显得高高地凸起,而我只能卑贱的屈服于沉重而恐怖的压力。我一想到叶藏的残疾就感到可笑,还有这种如狗吠声脆弱的存在,但在短暂的酒瘾中,我拼命将叶藏与自己联系在一起,在我上下眼皮那狭窄肮脏的缝隙间灌入一丝温暖。

    我曾经一次次折磨自己,以肉体的痛苦暂时安抚精神上的不安,这是多么卑鄙,可是不这样……我并不贪生怕死,我到死也不会憎恨父亲,只有我知道自已这张丑陋的脸,挂满了轻描淡泻,对人之生死,看得十分轻淡,早已置之度外。唯一遗憾的是在泥泞的窄道走了太久,只想知道痛苦的尽头是否存在黎明?存在的吧,父母都是这样说的……有时被刺激到疯狂程度的幻想,我只会将痛苦转移到其他地方,我只会这个了,这窄巷的尽头,分明是死胡同啊!痛苦的尽头是更深的绝望。我觉得奇怪而又可耻,我从昨天起一直睡到现在,还什么事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准备,竟又开始无病呻吟起来……

    空气的沉闷加剧了心中的烦闷,在某个瞬间,我甚至看到了自杀的幻影,看见父母牵着我的手,外部世界逐渐延伸至无穷,而我被捕捉到角落的极限,连黎明也辉映不到的地方。我的眼睛应该是白浊、可怖的,在黎明时分眼睛总会产生剧烈的痛感。我本是想寻求医生挖掉自己的双眼,可无意识的双手抓起啤酒渣滓扎进眼球。在这个瞬间,我感到什么都无所谓了,痛感、恐惧感都消失了,晨光阴郁低垂,始终散发着可怖的内核,匍匐在我内心所看到的每一个深处,在我凑近脸庞突破角落极限的时刻,寂静地划亮一团幽暗的火。

    我在黎明来到前睁眼,我是为了与内心的黑暗对抗而睁眼的,对父亲自甘堕落地酗酒怀有敌意,在遭遇了脸部烧伤后,我对生活依旧保持稳健的生活态度。我极为痛苦地熬过那段时间,即使最后导致几乎失明,不过这让我第一次好好地直视自己的灵魂,相信自己有朝一日能再次看到黎明,那现在该做的就是去抵挡对死亡的恐惧感,以及继续这艰辛的日常。但事情并不是像摔进柴堆那么简单,我痛苦自嘲地想到,我要找到一份新的工作,养活自己即可,仅用自己微弱的视力日以继夜地干下去。我听到了父亲的咳嗽声,他在母亲还没有死之前从未咳嗽过。如今,他想到自己这个丑陋、无用的儿子,估计只想赶快从这里逃走吧?他无法想到还得熬过他处境的多少困难,才能过上一个安稳、无趣的生活。在崩溃的边缘下,他很可能会抛弃一切,立刻去自杀。我听见父亲正准备离去,看到遥远的高空泛出微白,最终做出决定,选择叫住了他。

    “爸爸,我们有勇气活下去的吧,总之是可以重新开始的!”

    “试试看吧,其实,我又接了点脏活。”父亲咳嗽着说道,显得很轻松,但多半是从肺中挤出最后一点气,也许是在崩溃边缘想抓住最后的稻草,我突然感觉到腋下发热发痒,仿佛被什么抓住了一样,我知道这是对未来期待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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