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队长干了一杯酒，啧巴了一下回味酒劲，却把手一拍大腿，“咋了咋了，你女儿女婿呢？”
“出去给亲戚帮忙去了。”
“什么亲戚，帮什么忙？”
“远着呢，我亲戚开了个饭馆，人手不够，就叫他们帮忙去了。”张娥英觉得单说远似乎没什么说服力，就又补充了一句，“听说比槐城还要远呢。”
槐城是市府所在，也是除了本国首都张娥英能够想象的最遥远的地方。
“呵，你女婿什么时候去的？”
张娥英打量着胡干事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极不自然，就应付地笑了笑，“我女儿去了，女婿没去。”
那徐领导听了当即斯文地也笑了，“你看看，这样的人怎么能跟她说得清？真是一会儿一个说法呀。张大娘，我跟你摊牌讲了吧，让你也省省心，别再打算蒙我们了。我们今天能到你女婿家里来，可不是没头苍蝇瞎撞的。你自己心里也知道，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吧。”
“交代？都不知道各位领导来我女婿家做什么，叫我老大娘交什么待呢？”张娥英两手一摊，显得极是无可奈何。她这副无辜的表情激怒了脾气本来就不太好的贺队长。
只见队长大人把手一拍，桌面山响，“你女儿昨天回的家，不就是为你外甥这周岁酒？张大娘，你别倚老卖老尽给我们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可告诉你，得罪了我们你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农村妇女胆子本就小，跟她好说她还得理不让。这里贺队长一开吼，张娥英就明显露怯了。她后退一步，眨巴眨巴眼睛，“你们什么都知道，那还问咱这些啥也不明白的做哪样？”
说完，她抽身就要走开。胡干事急忙站起虚扯，“站住站住，我们都还没让你走，你得继续留下如实回答。”
“奶奶，”左小琴钻了过来拉住张娥英的手腕。张娥英劈手就甩开了，骂道，“滚开了去！”左小琴小嘴一噘，却不作声，也不走开。张娥英骂了孙女一句之后，似乎心境陡然间变好了很多，冲饭桌上的领导陪着笑脸，“领导不让走，我们群众也莫有什么办法是吧？领导要问什么，尽管问吧。”
“老实说，你女儿怀孕几个月了？”
“这个......”由于徐领导问得突然而直接，张娥英一个冷不防差点露了馅了。但她毕竟很快恢复常态，干笑着说，“真会开玩笑啊领导，您可算把我这个傻老太婆给蒙糊涂了。”
“谁跟你开玩笑。昨天有人明确向我们工作站举报，你女儿左青艳确实挺着个大肚子回家来了，这事你还能抵赖么？”
“啊呸！是哪个遭瘟短命背时的鬼瞎嚼舌根子？”张娥英使出农村妇女的撒手锏，装疯卖傻地骂鸡，“这事乱说得的吗？”
胡干事对农村妇女的低素质似乎显得极为无奈，他摇头自顾自地笑了笑，“别激动，老大妈，你只要告诉我们，你女儿,她到底怀孕了没有?”
“怀孕了没有？”张娥英又是眨了眨眼睛，半晌才郁闷嘀咕，“你们领导问我，我又问谁去？要不你们宽限我几天，让我去槐城找到我女儿，亲自把她带到各位领导面前，那时领导们再亲自去问她吧。”
徐领导不乐意了，把筷子放桌上一搁，“我说老大娘，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工作组深入群众有多么的不容易，阻力有多么的大你知不知道？怎么也不知道配合一下？”
配合？净干些断子绝孙的勾当还好叫人配合？张娥英好像听到了天方夜谭，心说这个徐领导看起来不怎么白痴呀，怎么这话就说得这么别扭呢？
还没等她想好话回复，场坪里陈季佐的声音高八度响起，“这边还有几位领导，大家赶紧了再收拾一桌！”
冷峻正要走过去看时，耳边突然“啪”地一声大响，直震得他耳门嗡嗡作响。冷峻惊得一脚跳起，却听见身后传来窃窃的嬉笑声。回头看时，只见是冷建军、冷建明等几个同组的小孩子。这几个手上都点了一根半截屁股的香烟，显然刚才的恶作剧是他们所为。冷峻眼睛鼓起，猛冲过去叫道，“刚才是谁放的！”
“不是我，不是我。”冷建军、冷建明大摇其头。冷峻就又去瞅其他几个小破孩，但另几个都是商量好似的摇晃着脑袋，“不是我，也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呢！”
冷峻只得回望冷建军，“告诉我吧，刚才到底是哪个？”
“我不知道。”冷建军很无辜地回答，“我们只看到有个炮火在你边上爆炸，你说，是不是？”后半句话是跟冷建明他们说的。赢得他们一致地点头，“是的。”
毫无头绪的冷峻欲待不善罢甘休，却又无从问罪，只得忍了一忍，跟在陈季佐屁股后面就要进屋。冷建军跑上前来，搭住他的肩膀，“我知道哪里有一窝鸟，敢不敢跟我去掏下来？”
“哪里？”冷峻双眼一亮，大是兴致勃勃。
冷建华把手一挥，“走，跟我来！”
村上的大人们正在忙着对工作组的领导干部们使出浑身解数，没有谁有空来管这群屁大个孩子。
那后来的也是计划生育工作组上的工作人员，他们埋伏在左青艳撤退去娘家的必经之路上。可是却不想猎物们竟走了极偏僻的山路——哪条路其实也不能叫做路，完全只是钻山经过。而等候多时的伏击小组见许久都不见人影，就放弃了蹲点，一路慢慢地赶到冷肃然家会合。
这些群众与领导的纠葛似乎与准备去掏下鸟窝大干一场的小孩子暂时无关，冷峻和着冷建军他们一行穿过几畦庄稼，来到一棵两丈来高的石楠树下。
“看到了没？”冷建军仰着脖子问冷峻。冷峻也效仿着他的样子，用力抬脖子眯着眼向树上梭巡，“还没有呢，在哪儿？”
“谁敢爬上去取下来？”冷建军环看众小伙伴。
这是飞鹭乡下十分常见的石楠木，年代并不久，所以并不显粗壮，也不很高，但是树干上却长满了尖尖的根刺。这些尖刺是阻止小家伙们尝试攀爬的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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