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罂粟(3)

作者: 剑仙裴宣 | 来源:发表于2018-01-25 13:52 被阅读10次

上一章:黑色罂粟(2)

当年难住冷家父子的几个字中间,有一个是“峻”字,冷肃然用学塾的反切法怎么念冷爱军怎么说不对的字。冷肃然也因此对这个字非常之记忆深刻。

所以,当他为孙儿取名甄遴用字翻阅着《新华字典》,到得“峻”字的时候,他的眼前猛地一亮,用他仍旧不怎么准确的发音读了一遍这个字后接着念叨。“高大。”

冷爱军方刚进屋,老爷子冷肃然就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走来坐下,“回来啦!”

也不等冷爱军回话,又自管自顾地往下说,“你这孩子的名字想好了没有哇?是取的什么名字,说来听听,看看比我取的这个怎样?”

“我还没想好呢。”冷爱军欢喜的说,“怕取的不好听。你已经取好了么?那么就用你取的这个吧。”

冷肃然满意地点点头,从中山装上衣的大口袋里掏出他的珍藏版《新华字典》,右手食指习惯性地濡了一些唾沫,三下两下,翻到“峻”字页,点着字送到儿子眼面前,不无卖弄地说,“峻,意为高大也,怎么样?”

“峻,冷峻?”冷爱军嘿嘿笑道,“听上去不错,多少总强过我这个爱军爱民的啥意思吧。”

满脸酒意,一身汗臭的冷爱军打趣式的轻度恭维让他老子冷肃然觉得程度还不够,因此老头不太高兴地又摸了一把光溜溜的下巴,摇头晃脑地吟道,“峻者,高大也。天高地大、广阔无垠,此之所谓前途未可限量也!”

“行行行啊,”冷爱军忙不迭地点头,“识文断字,您老是行家里手,我们这些年轻后辈哪能是对手哇,可不敢比的。您老介怎么说就怎么是。”

冷家喜添男丁,取名冷峻。三日之后,冷刘氏给婴儿洗过澡后,按照习俗上秤,然后抱到堂屋拜祭祖先。

乡里乡亲这些天自是送来一些红糖、鸡蛋、婴儿衣物表示祝贺。外祖母张娥英家里虽有农务忙活,却也每天都抽空过到这边,照顾女儿甥儿。因为今天是三朝,景况又有不同些,张娥英和丈夫左满贵赶清早就来到了这边。

对于乡亲的恭贺,农村的习俗是以糖茶、炒豆、红鸡蛋表达谢意。大家三五成群,凑到一起交头接耳,相互开一些小玩笑逗趣。

时间在不知不觉之间流走,昨日的新生儿冷峻在乡村的山水亲人的抚育下逐渐长大。不知不觉或者说浑浑噩噩之中,他就已经长到了五岁。他剃了一个平头,软软的短发有点子发黄,一双懵懵懂懂的眼睛总是东张西望,嘴上挂着吸溜吸溜两串清水鼻涕。他总是漫无目的地在房前屋后的杂草堆里转来转去,一刻也不停歇。

他趿着一双后帮完全塌陷的布鞋,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干净的地方,身后总是跟着一个比他更加肮脏去了的小不点。那是他隔壁堂叔的儿子冷建华。

冷建华今年四岁多了,说话还是瓮声瓮气,像是讲不来似的。冷峻因此不太喜欢跟他一起玩,但他就像是个尾巴,怎么甩也甩不掉。这有时候让冷峻感到很苦恼,有时候又会觉得还好,也没那么糟糕。

他们的家所在的地方名唤十八铺,据说是还在清朝的时候,距村子斜对面半里多远的地方,一连开了十八个府县有名的铺子,于是这一带一衣带水的给不知哪位知书的老爷起名叫十八铺。

所谓“流光飞驰,山水陈旧。”——

晃眼间百几十年过去了,虽然那些个铺子早已经不存在了,就连遗址都深深掩蔽在了荒草之中,但这个地名却还是一代接着一代地传承了下来。

十八铺子地方不大,道地却也不差,并且还有过曾经辉煌的往昔。尽管现如今已没有几个人还记得这些老黄历,可是,当这些典故从冷肃然这样一帮有事没事喜欢追古的老乡儒嘴里讲出来的时候,即使听的人已经不知反复听见过多少遍了,却还是会尽力地把胸脯一挺,两眼放光地附和佐证一番。

现在,天高云淡、暖风温驯,冷峻和冷建华两个十八铺子的幼代传人百无聊赖地到处瞎转一气之后,一人折了一条竹条,吊儿郎当地坐在村子里最大那一棵泡桐树下——的杂草堆里晒太阳。现在是中午,太阳不很猛烈,照的人怪舒坦的。冷建华拍了拍腆腆的肚子,又瓮声瓮气地建议,“峻伢子,我们去找军伢子他们吧。”

“嗨唷,你们两个坐在这里做什么?”冷峻还没回答,一个老女人路过时发现了他们两个,“快去快去,峻伢子,你老弟今天满周岁,你不呆在家里,坐在这里做什么?”

老女人矮矮胖胖,大约是五十来岁的年纪,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跟两个小屁孩说着这话,脚不停步,一头说就一头走过去了。这女人是个隔壁村姓李的老妇,听说年纪轻轻时就死了丈夫,却一把力气捎大了三个儿女。冷峻懒洋洋地没做声,反而躺在了地上。冷建华推了他一把,“起来呀,待会儿你外公要来了。”

“那又怎么样?他管我?”冷峻抬头看了看天上,仍一动不动,“都什么时候了,应该早就来了。”冷建华愣愣地看着他,好像是觉得不可思议。心里说你知道你外公来了你都不动,我真是服了你了。但他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冷峻今天大概是心里特不痛快,洋洋地眯着眼睛,开始假装睡觉。

阳光洒在身子上,草丛播放出温暖干燥的草木气息,有股说不出味道的爽利。冷峻假装睡着之间,竟真个迷迷糊糊了。冷建华喊了几声,见他都不搭理,就嘟囔着爬起来,慢慢地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身上一阵痛感传来,冷峻慌忙跳起,却只见他妈左青艳挺着个大肚子,双手抄腰,显得极为吃力地站在那里,她右手倒持着的那一根竹条,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再一看,冷建华正面露得色地从左青艳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冷峻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知道自己又被这个老是甩不掉的可恶尾巴给出卖了。他傻愣了一下,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却立时又看到不远处外婆张娥英正抱着个婴儿朝这边走过来。他当即把嘴巴一扁,两条眉毛往下一拉,蹲到地上大声干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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