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

米兰在店里打理快递送来的衣服，每一件拆包，挂起，左右端详，十分满意，这批衣服是她亲自去杭州挑选的，色泽、款式都很不错，应该有很好的回报吧，她想。

作为九几届大学生，她一路从职场转战，最后到个体，尝尽人生心酸与坎坷，最后固定在服装店里，换种高雅说法就是自由职业者，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确实如此。

大学毕业后，她起初在一家国企做财务，看不惯里面的一些潜在规则，不屑于给吃喝玩乐的一群人做报销冲账，总被穿小鞋混不下去只能辞职，再做几家风气也好不到哪里去，最终也明白个人的无能为力，便想脱离于某些圈子独自生活。基于她从小对服装的喜爱，便开了家服装店，由于物美价廉，生意做的倒是不错。二十多平米的一片店里她就这样讨起了生活，干的风生水起，养活自己还有盈余，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几年，而她也觉得满足。

早些年离婚后，她卖掉了房子，想离开这个城市，后来却那都没去，这个城市给了她伤痕，但也用她的豁达与包容滋养了她，她已习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出去的每一个地方对比后，才感觉到这是个不错的沿海城市，收入高，资源配备好，其它城市总有不习惯，或许是不够深入，总之最后是没有走，这磕磕绊绊就是十几年，大体生活平稳。只是在卖掉房子后，房地产迅猛发展，到现在曾经卖掉房子的钱买不到一个厕所的面积，所有的辛劳都抵不住一时冲动带来的的后果，再后来她便买不起房子了，虽然服装店收入不错，但跟房价比起来还是太遥远了。

儿子卓元已长大，遗传了父亲的英俊与倜傥，在酒吧上班，一年不见似乎也寻常。他有陪女朋友，从小不在身边长大，关系疏离。

快过年的时候，米兰去了西藏。其实那时候她无处可去，父母已离世，老家再无牵挂，成了一个充满感情的名词，儿子随父亲，她的家过年成了一个空荡荡盛满衣料的大柜子。平时顾客不断，倒不显冷情，但到过年，一片死寂，让人想逃离。

在西藏游荡几日，米兰坐着高铁返回，这一路的孤寂无法述说，她就搞不明白了，怎么就活成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怎么就像游荡在人间的一缕幽魂似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有几个老顾客经常光顾的，嘉怡是年后第一个来的，米兰送了她一个西藏带回来的景泰蓝转运珠。算是老顾客的福利。

嘉怡笑着道谢。戴着它左看右看，米兰觉得转运珠有一种特殊的意义，超过它本身的含义，却也说不清楚是什么，也许镂空的工艺吧，这种富有民族审美意味的东西不多见。

嘉怡挑了几件衣服。带着转运珠走了。米兰看着挑走的衣服，对自己暗自赞叹一番，这几款果然没看走眼，对嘉怡的衣品她了如指掌。这几款不说量身定制也是朝着她的品味订的。她喜欢比较职业范的正经干练风格，斯文中带有某种狠辣的果敢。跟一般女子华丽的、花哨的、性感的、闲散的都不是一路风格。她的细致入微观察客人喜好使她卖出去一件又一件的衣服，留下了一批固定的客人。

刚过完年没几天，顾客都没有回来，街上人寥寥无几。米兰决定去看看医生，最近小腹似乎有个包包，让人担心。自从自主创业后，就没有交过医保、社保，她怕把病养大了，医疗费用无法负担。

天气很冷，她穿上羊绒衫，外罩皮大衣，披上大围巾，然后朝医院走去。医院里也不热闹，但空调打的很高，米兰于是脱掉皮衣，露出穿着羊绒衫窈窕的身材，这摩登的身材使多少衣服在她身上散发出夺目的光彩，一个服装店老板娘如果没有好的身材那将是生意场上的一大败笔。对此，米兰深有体会，因此平时她的身材管理是非常严格的，一天一般两顿饭，以素为主，肉类严格限制。

挂号、看医生。那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医生带着副眼睛，懵懂斯文，一副未必社会毒害的无辜样。他问了几句，便开了一个B超叫米兰去做。又是缴费排队检查折腾一翻，B超显示；皮下未见明显异常病变。米兰有些漠然，似乎本该如此，又似乎有些不甘心。

毛头医生看了看结果，随后又开出一个腹部B超，让米兰明天早上空腹来查。

米兰突然就炸了 。什么！明天早上，你为什么不一次性做好？你这是重复检查，我要投诉你。

毛头医生似乎底气不足，只是说你不愿意就算了，并未多做解释。米兰不干了，你这是什么态度，觉得有问题就应该一次开到位，现在又说不做了，你这是干什么，看病吗？我看你前面开的也是多余的。钱退给我！她气势咄咄逼人。

毛头医生懵了，他来到这个医院没几天，还处在谦卑求生阶段，行医一年多从未遇到这样的病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他求救似的看着对面间的医生，却发现他也只是漠然地撇了他一眼，压根就没有过来的意思。

毛头医生不得独自硬气起来，做都做了，不可能退费。米兰突然暴怒起来，歇斯底里，你算个什么医生，就是骗钱的，开不必要的检查，骗病人的钱。

毛头医生再次懵了，这算什么事啊！没查出毛病难道不应该高兴吗？为何一副闹事的样子。他懵圈中脑袋开了一缝亮光，然后说了句他后悔死的话，你有病吧，我看你应该去看看精神科。

米兰彻底失去了控制，掀翻了毛头医生桌子上的血压计，甩着医生手边的病历本，你说谁有病？谁有神经病？啊！这气吞山河的气势彻底镇住了毛头医生，他后知后觉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他很无奈啊！他干什么了，只是开了一个常规检查，怎么就惹了这样一档子事，他给谁说理去。

米兰已经不给他机会了，彻底数落了他的无知贪婪，然后从科室到医院都成了一个骗钱的黑窝。毛头医生目瞪口呆！病人越聚越多，几个瘦弱的保安看来没有什么用，估计米兰手一划拉就倒。终于毛头医生脑袋又开了一道亮光，她说来说去不就是要退钱了，他应时地憋出了句有用的，钱我退你。医院不可能走程序退了，况且已经做了检查，他认栽，自掏腰包吧，只求把这瘟神打发了。再闹下去，医务科可能就要介入找他谈话了，他是不缺理，可架不住走程序啊。再说闹到领导那里一般先各打五十板，再说理，初来乍到在考察期，这不好的印象他不能留。

米兰一个愣住，她淋漓酣畅的脾气发了一半就这么上不上，下不下的，晃悠着吊在半空中。

微信还是支付宝，我扫你。毛头医生生怕她再闹。

算你识相。米兰摸出手机，看着打进的68元钱，突然如泄气的皮球般，觉得一切索然无趣。她大咧咧地在别人的奇怪目光中走出了医院，这家医院以后不能来了。她心里有些不情愿。

她其实并不在乎那几十块钱，只是突然就失控了，生活经常如此，她亦疲惫不堪。闹完事，她不知所然，心情更加糟糕。

晚上，店里没有客人，大家还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中，没什么生意，她早早关了门。

她现在只有这片租来的维持生计的店，存款不多，没有社保，没有医保，没有家，唯一的孩子今年过年并没有过来看她，她觉得犹如飘零在世间的草芥，死在这里，大概很久都不会被发现。她也没有冰箱，一个人不需要。她翻了翻，角落放的菜板旁还有些红薯，几株菜，她有一个破旧的烤箱，于是她把布料往外推了推，烤起了红薯。很快，烤红薯的味道飘出烤箱，弥漫在这个小小的空间，她鼻子努力地吸了吸，有一种小时候的味道，还记得多年前，妈妈也曾拿着一个烤熟的红薯递给她，那眼神是多么的温暖啊！

她从烤箱拿出红薯，晾了一下，掰开，红薯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果然，一样的味道，她慢慢的咀嚼着，品味着。

虽然很晚，但是因为过年，还是有烟花噼里啪啦，按照常规这个状况一般要维持十五以后，等到附近的模具小老板全部开业以后就消停了，但是他们一般也会选一个吉利的日子开头，比如6、8，这个靠前了些，16、18，比较多。米兰想，拉开被子，蜷了进去，柔软的蚕丝被像包裹婴儿般裹住了她，还好，有能力对自己好点，她心想。迷迷糊糊中她进入了梦乡。

嘉怡隔两天又来了，没办法大多的店都没有开，人也不多，这个城市一过年基本一半的人就回了老家。米兰在门口呢，看到嘉怡，絮絮叨叨便说开了，说西藏看到的事，那里的人穿颜色艳丽的服饰，虽然皮肤不大好，但那种自然粗粝配起艳丽的服饰依然很美。她展示了从西藏带回来的裹袍，粉色的面料闪着光，她穿着煞是好看。把她模特的身材勾捺的完美无缺。米兰不当模特真是可惜了！嘉怡心想。

店里并没有新货，嘉怡也挑不到什么东西，便往外走。米兰跟到门口，絮絮叨叨说话，仿佛说不完的话，吃呀、喝呀的，在嘉怡心里，都是没用的话，但米兰还是紧着一句一句地说，生怕怕嘉怡走了，没得说是的。嘉怡还是走了，上班时间到了。

米兰有好几个常来的顾客，嘉怡便是其中之一。米兰有不凡的审美，追求高品质的格调，这是嘉怡肯在她这花钱的原因。几乎每个月嘉怡都会到她那里买几件衣服，嘉怡的收入，支持她这项大多数女人都喜欢的爱好不成问题。频繁的接触，使她们互相了解很多，但也不至于成闺蜜，建立在交易的基础上关系再近，总缺了那么点东西。

嘉怡庆幸上班时间到了，否则被米兰抓住，那可就没完没了了，她这几天太缺说话的人了，抓住一个絮絮叨叨就不放走。

毫无疑问，米兰是一个个性独立的人，且审美不俗，但并不一定会成为一个好朋友，撇开买卖关系不说，米兰藏在柔弱、窈窕身影下杀伤力嘉怡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她会毫无征兆突然歇斯底里，会突然没有理由大发肝火，她的杀伤力很强且某些时刻绝不隐藏，她时不时的来一下，这有点吓到嘉怡。她潜意识里与她保持有距离，一个安全的距离。

刚回到单位就接到了米兰的电话，她说想查一下B超，毕竟那个医生后继检查没有，虽说没关系，但毕竟还是让人不放心的。

米兰说的委婉，只是想查一查。

吃过饭吗？嘉怡问。

还没呢。嘉怡有些诧异，毕竟九点了，而米兰早饭还没吃呢。

那正好，过来做吧。嘉怡很快反应过来了。

米兰二十分钟后过来了，穿着皮羽绒服，围了一个高档的方块巾，显得时尚又雍容。同事给米兰做了检查。并未发现异常。

一听没事。米兰高兴极了。立马又在嘉怡旁边絮叨开了。

我奶奶，太奶奶都是九十多岁高寿去的。我们家有长寿基因的。她自豪地说。又有了对抗世界的底气，抬头挺胸，斗志昂扬了。这几天晦涩的心情仿佛未在她身边发生过。

米兰其实也不错的，早年的大学生，在那个大学生稀缺的年代，含金量高着呢，但就在九几年那样大学生包分配的年代也从单位混出来，可见个性不是一般的强。

开始，米兰跟丈夫也是情投意合，郎才女貌，但后来生活久了，各自的个性就都露出来了，慢慢的一些小矛盾，互相不肯让步，摩擦力度一直放大，直到后来卓林家里人的介入，让火山爆发不可收拾，最后离婚收场。

对米兰来说，一段婚姻似乎耗尽所有激情，她卖掉房子，想离开这个城市，但终究没有。世事的命数在这里未结束似的，这一晃二十多年就过去了。

碰到达恩的时候，刚离婚不久，对婚姻心灰意冷，对未来拟定了单身。或许是寂寞，总之对达恩的热情尚存了保留的余地，致使后来一发而不可收拾，而这时达恩妻子的出现让她明白处境之尴尬，达恩成功光显外表之下是自私与自大，他不愿意离婚也不愿意与米兰分手，一番撕扯拉锯两败俱伤，终于从恋人变成了陌生人，又一次回到起点。从此惧怕感情，稍有风吹草动便摁死在萌芽中，浑浑噩噩如此过着，漂浮在这荒凉的人世间。

嘉怡正在上班，米兰兴奋了一阵子，便走了。嘉怡忙的顾不上她。

米兰对衣服、布料有骨子里的热爱，如果说她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这些年一直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她的店里也定制衣服，她无师自通地完成了衣服的打板，缝制，有时候外面买一件衣服，自行打板制作，物美价廉，也争取了不少客人。由于她只是一个小店，基本做老顾客生意，倒也没有什么麻烦。养活自己绰绰有余，但若要买房还是相差太远。她没有正规单位，没有公积金贷款，商业贷款压力太大，她不愿意被束缚。这些年虽然生活在这个城市，但逃离的心没有变，即使深切感受世界大同，无处可避，但活着心中不可以没有念想。这个世界就是荒谬，如果当初没有卖房子，那她现在是有房子有存款的人了。但是有些事情，世界就给你一次机会，丢了就没了。隐隐想到这些有些惋惜，但并不后悔。她的骄傲从内心里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潇洒肆意地活着有什么错呢？

嘉怡与米兰源于衣服，后来嘉怡便成了米兰的铁粉，家里的衣服基本都出自米兰这里。随着了解的加深，嘉怡与米兰渐走渐近，虽然也曾有过借钱之类的事情，但关系始终处于一个阶段便停滞不前。

嘉怡始终使关系于亲密中保持一定的疏离。她意识到米兰侵略性的杀伤力，她纯粹的本能的站在了一个自卫的角度，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这个女人有一种毁灭的力量，毁灭自己也有可能燃烧周围的人，嘉怡内心对此有所顾虑。

米兰因为这个检查结果一直很开心，对待顾客和善不少，对左邻右舍也表现出友爱和睦，就连旁边开饭店的也感觉到了米兰的热情。

米兰一般情况不做饭，都在外面吃，偶尔烤一下东西，蒸个馒头什么的 ，那也是为了寻找一下儿时的情趣。比如妈妈味道的馒头，一次蒸一个，用她那简单的炊具，再比如烤红薯，纯粹为了安慰精神的怀念。一般不是真的为了填肚子。店面一层半，上面住人，不能有油烟的。

从医院回来，米兰就感觉有些饿了，她决定出去吃饭，这个点中饭时间还不到但早饭不是没吃么。

她有些怀念那个巷子里的牛肉汤了。当初随便游荡到了那里，有好些店，米兰选了一个装修差，但人气很旺的店，经验告诉她，好的店不需要高大上的装修来招揽生意，一个略显邋遢的店能够在这群有强烈对比的店里生存下来，除了食品质量别无它。果然，这个店的东西味美量足，还有一种童年的味道，后来她便成了那里的常客。

当米兰慢腾腾到了巷子里时 发现门口贴着纸告示：过年回家，正月15号以后开门营业。米兰有些失落，还得些天才能开门呢。那对老夫妻也回家了啊！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家，而她没有。她只有眼前这个空荡荡的城市以及发生在这个城市里狗血纠结的事，在这悲喜交加的城市，还有一种叫“寂寞”的东西浓郁深重，无处不在。

不单单牛肉汤店没开门，很多店都没有开门，米兰慢慢走着，还是在兰州拉面的店里要了一碗面，看来这家人今年也没回去。

那家人正热气腾腾地围着一盘大盘鸡努力奋斗。一个男子、一个女子，一位老妇 ，一个婴儿。她的到来使他们略有诧异，但餐桌上的男子还是热情地为她做碗面，然后围在一起用她听不懂的话交谈。

几年前，她曾在同样的兰州拉面馆碰到一对母子，女人二十多岁，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她们一起撑起这个面馆，女孩子上菜，撤碗，非常熟练。米兰很困惑，询问为何女孩子不上学，那个绑头巾的女人说，女孩子读什么书啊，认几个字，将来不做睁眼瞎不被人骗就行了。还是早早多挣些钱好。

米兰抬头看了看女人怀中的孩子，乌溜溜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嘴巴，很漂亮娃娃，新疆人的小孩子似乎都很漂亮。

米兰慢腾腾吃完饭，起桌离开。

阳光从树梢间射过来，并没有带来多少温暖，冬天的阳光都冷冷清清的，就像这街道一样。

站在外面看，深长的店铺，像个黑魆魆的深洞，米兰踌躇下，径直走过去，平时一直忙于生意，从来没有从容的逛过街，今天可以好好走一走。

店铺林立，已到十一点钟，其它商铺也没有开门的意思。她这样子的开店生活，注定不能看到这条街完整的热闹。最忙的时候她忙着，应该闲的时候，她就是今天这个样子。

米兰走过几家服装店，橱窗挂有没有撤下来年前的衣服，都是布料一般的流行货，很雷同、很流行、很大众，定位不准确，没有自身的特点，最多就是个旱涝保收，不可能有大的提升空间。

米兰人群定位在30—50岁人群，这类人一般有稳定的工作，自主的经济能力，舍得在衣物上花钱。她店铺虽小，但丝绸是主打，皮草也不少，虽然比较贵，但比占据主街又豪华装修的店面相比是实惠得很，用她的话说，就是把装修的钱让利给顾客。让顾客怀念她的质量与价格。况且她还可以量身定制，所以她的生意很不错的。特别是年前，她夜夜做到深夜，也赶不上进度，不得已还雇了个小时工。忙过了那段时间真是精疲力竭。春节前两天，她便去了西藏，休养一下，散散心。

一个下午，她就在街上散步，遇到服装店，便多留心一下，唯一觉得可以的店铺，装修豪华，价格昂贵。做的是高端客户。今天也未营业。

天色转暗，米兰开始往回走，天气有点冷，路上行人形色匆匆，不愿逗留。幸亏身上的衣物及羊绒大围巾，此刻给她天气不能给予的温暖感受。

灯火渐亮起来，远处的人影渐渐变得影影绰绰起来。米兰觉得该回去了，这样的天气，一个人这样在街上晃悠很奇怪。

小区的窗户有温暖的光射出来，不知从哪里飘来食物的香气，米兰觉得有些饿了。她的店铺不能做饭，只是偶尔可以用烤箱烤点东西，还得把烤箱放在店门口，免得店里有味道，这样带有浓重烟火气息的味道，不应该出现在服装店里。

肯德基在营业，只能凑合一下了。她在一家食堂充有几千块钱的卡，平时就在那里吃，跟店主夫妻已经混成了朋友，只是他们也歇业了，并且早早告诉她，要年后初八才开始营业。

肯德基店员整百无聊赖，就看见一个穿着皮衣围着大围巾的女子走了进来。这身行头应该是个精英，不是一般居家温柔的装束。她目光有清冷的气息，浑身有疲惫的感觉，她一定工作了一整天。只见她不紧不慢地走到前台，点了一个汉堡、一个鸡肉卷，一杯橙汁，然后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慢慢等着，她安静地看着窗外，不像一般顾客埋头看手机。她没有很多顾客的焦虑，甚至感觉很冷淡。

店员把餐盘端到她跟前，她慢慢打开汉堡的盒子，吃得极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橙汁也是一点一点地啜着，有些斯文，感觉她不是吃东西而是在消磨时间。在这稀稀落落的几个人里，她显得太过闲散，起初店员以为她在等人，有的还打赌说夫妻吵架在赌气等人接，几个人觉得这个比较靠谱，大过年的这是干啥呢。最后终于她吃完了汉堡、鸡肉卷，喝完了橙汁，拿着纸仔细地擦了嘴巴，也没见什么人来，她慢悠悠地离开。店员们不觉一阵唏嘘，这搞什么啊！大过年的，开门红啊，这一年运道都不会好了，她们觉得她被吵架的老公遗忘了，不觉有些同情她。

米兰晃出来肯德基 ，她不知道自己先被安排吵架了一番，然后又被同情了一番，要是知道，恐怕要暴跳起来，她一单身贵族，怎么可以这样被人诋毁。小瞧她的战斗力了吗？以为姐怕事吗？笑话，不怕死的几个人。只是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依然慢节奏，在街道上慢慢走着。远处小区窗口的灯光晕染在空气中，暖暖的。而她那个黑洞洞的店铺，一想起她便不寒而栗，此刻她多么想要一个人跟她谈谈话，聊聊天啊！单身的人，过年过节最是难熬啊！

还是到了店铺，里面黑洞洞的，像张开的大嘴，而米兰除了钻进去无处可去。她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掏出钥匙慢腾腾地打开锁，她舒了口气，打开店门口的灯，然后打开店所有的灯，那吊灯及壁上装饰的水晶灯反射出熠熠光彩，世界一下子亮堂起来。黑暗中店铺格外耀眼，米兰的一举一动，弯腰站直，举手投足都被清楚地展现出现，就像打在聚光灯下的舞者，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