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一阵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在周围同学的瞬间注目下我急忙将声音调到最小,现在正在上课。
“彭璠由于欠本公司贷款五万元整,逾期未偿还,决定于11月3日进行起诉。”
“靠!”看着短信,我不由的爆了句粗口,周围的同学再次看了过来,我却不由的看向前面那个座位,不知是它空落落还是我空落落,一个大男生眼泪竟差点流出来。
彭璠不是我的同班同学,更不是我的舍友,我们在两所大学中间线相识。
我们学校是一所大专,图书馆阴暗潮湿不说,还经常锁门,这在我短短军训一个星期内便观察了出来。之后在热心学姐的指导下才知道想要看书就翻墙去隔壁学校,虽然是三本,图书馆却不比一本的差,而且管理稀松。
第一天我就碰到了彭璠。
“兄弟,哥们长的矮,拉我一把。”由于长得高,我一蹬树桩便翻了上来,就要跳下去时,一道声音从背后不远处传来。
我回头一个异常白的胖子已经走到了墙根下,已经主动的伸出手,似乎知道我不会拒绝。
双双跳下墙后,我们便聊了起来。
“哥们,去图书馆?”
“嗯”
“一起吧,你喜欢看什么书呢?”
“文学之类的”
“好巧,一起一起”
那天,我们共同讨论了《忏悔录》,两个什么也看不懂的人却讨论的津津有味,我有些内向,他很好说,似乎我们天生就是朋友。
下午接到了军训暂停的通知,从图书馆出来,我们便决定去二手书场淘一些老书。
路上彭璠告诉我他来自农村,虽然家里世代种田,但最近他们村被政府指定为绿色生产基地后家里因此殷实不少,否则都供不起他上大学。
在旧书市场我们各自带了两本书回去,钱却都是他付的。
“书费多少,我给你转过去。”我想到毕竟大家都穷,钱方面还是划清比较好。
“给什么,下次买书你出不就行了?”没想到彭璠摆摆手随意说道,我转而一想,也是,便也放下了。
“下次我要买经典典藏版的!”彭璠咧嘴笑着说道。
“给你买新的就不错了,还要什么典藏版。”我撇撇嘴说道。
“瞧瞧你,格局就不能大点,以后都是干大事业的人!以后我肯定不种地。”彭璠豪气干云。
“那你要做什么?”
“我要当一名大作家!”
我看着他,朝气蓬勃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军训结束后就正式开学了,宿舍六个五个人都在开黑打游戏,其实我也眼馋,只是同彭璠一样充话费送的内存刚满16g的手机实在带不起游戏,我也只好作罢。
那次我和彭璠互留了手机号,于是乎没课的时候我们常常约在一起翻墙,然后逛二手书市场,轮流代对方出钱。
只是有一次彭璠掏出手机微信支付时,无意间挤了一下一旁同在扫码的男同学,他看了眼彭璠的手机,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装起自己的苹果机便走了。
我倒是无所谓,可彭璠的脸刹那间便红了起来,回来的路上他和我说,有钱了我也买一个,不过一个烂苹果,嘚瑟什么?
我摇摇头:“想那干嘛,不说我们一个月生活费才几百,就算有了无非也是打个电话,又不打游戏,都一样。”
“也是,我还用着顺手嘞。”彭璠压下那股劲,也是摇摇头笑着说道。
自此之后,彭璠很长时间都没有提过手机的事。
只从我的角度出发,大学是其实就是挥霍青春的地方,没有人真正的一心一意的学习,异性使大量荷尔蒙爆发就是根本原因。
彭璠本就外向热情的性格更加不例外。
在印象里,大二了,彭璠已经迷恋了她很长时间,我却仅仅见过她一次,个中原因其实不需要说,一个外貌身材俱佳,且家境非常的殷实的女孩又怎会轻易看上彭璠,即使他再怎样努力。
自从我知道那个女孩之后,与彭璠一起去爬墙翻图书馆的次数就减少很多,偶尔一星期去一俩次旧书市场,在付钱时他总是有意无意的走开,我理解追女孩花销会增加不少,也就不介怀了。
可改变总不会是那么一点,否则怎么配得上之后总出现在他口头的“身份”两字。
他不再穿“俗气廉价”的国产衣国产鞋,每每见他换着花样的耐克阿迪,我都不由得为他父母心疼那紧巴巴才扣出来的生活费。
其实这些都无关于我,直到这一次我才忍不住破口骂了他。
“喂,你干嘛呢?”
“准备去图书馆,怎么了?”
“和我取个快递,之后我陪你一起去图书馆。”
“好”
他兴冲冲的拉着我取了个不大的包裹,还未出门就使劲的扯着紧贴在上的横竖胶带,我带了指甲刀便递给了他。
“这么着急?啥东西?”我探着头问道。
“待会拆开你就看到了。”彭璠在七拆八拆之后终于鼓捣开了,一个亮晶晶的苹果标致差点闪瞎了我的眼。
“你,你买苹果手机了?”说出的话在我嘴里都不禁迟疑起来。
“来,你看看,好不好?”他将手机递到了我手里,不得不说,触感就和自己口袋里这个上了年龄的大不一样。
“好是好,你可真有钱,自己留着慢慢用吧。”我故意加重了有钱两个字,没有其他的想法。
“我不用,她说她想要,送给她说不定她就答应我了。”他漫不经心的说了句。
“什么?!”说这句话的同时手无意一松 手机狠狠的掉在了地上。
他急了,一把将我推开,捡起手机四处检查。
“不能小心点?摔坏你给我赔?”他语气很重。
可是我把他真正的当朋友啊,我不能看着他堕落,高声骂道,一个很内向的人高声骂道:“你他妈没见过个女人,就这么掏心掏肺?买屁的手机,我看你现在连饭钱都掏不出来!人家呢?不过玩玩你这个傻子罢了。你这么心疼他,怎么就不会心疼心疼你爸你妈?”
他也呆住了,或许没想到我会这样骂他,平时如果有人怼他,他一定加倍的怼回去,可这次却只多看了我俩眼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我也无心再去图书馆了,回到宿舍静静一个人躺了一会,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一声叹气后爬起来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对不起,大庭广众下话有些重了,可兄弟也是为你着想,你也细细想想吧。”
等了片刻并无回信,我知道短期内他不会联系我了,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独来独往,一个人看书,一个人买书,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似乎已形同陌路。
其实一个人也挺好,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再次联系我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一通电话打过来。
“最近好吗?”
“还好”
“一起吃个饭吧?”
“嗯,好,第一次吃饭那里吧。”我迟疑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
饭钱仍然由我付的,我知道他没钱。最终要分开时,他才道出真正的目的。
“借我点钱吧,行吗?”
“多少?”他说出来,我自然不会吝啬。
“你有多少?”
“还有多半个月,我只剩四百了,也只能借你二百了。”
“嗯,那个,你能问其他人借一下吗?”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转头奇怪的看着他。
“好吧好吧,二百就二百。”他慌乱的低下头,不敢正视我。
“你欠谁的钱了?听起来二百似乎一点问题也解决不了,不能让他缓缓?”
“那个……手机的钱我借了校园贷。”他吞吞吐吐才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校园贷?前两天辅导员专门开会不是说不能借校园贷吗?!”
“太缺钱了,我没忍住。”以往那么外向的他此刻一句话竟让他脸红到耳根。
“欠了多少?”
“现在已经累计到两万了,所有的人我都借遍了,可,可只是沧海一粟啊!”仍旧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长得比他高一头,他竟然趴在我肩膀上哭了起来,此刻我才发现他的脑后多了几乎一半的白头发。
“这已经不是你力所能及了,还是和你爸妈说吧。”我想了想,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路告诉了他。
“不行啊,这个月我已经向他们要来太多钱,如果把这个事也告诉他们,他们会很失望的。”他几乎是呜咽着说完这句话。
“现在你怕他们失望了?”当然,这句话我并没有说出口,可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再象征性的劝了他几句。
他走了,手里攥着微不足道的两百,擦着眼泪,弯着肩膀,活像一个老头。
这次,我同样知道,估计他短期不会联系我了,毕竟还要为“生计”忙活。
不过,这次我想岔了,仅仅一个星期后,他再次打电话约我吃饭,语气里有明显的轻松。
见面还未说话,他已经将三百塞到了我手上。
“怎么三百?明明只借了我二百。”
“兄弟你够意思,我也不能亏待了你!真心谢谢你。”他恢复了朝气蓬勃,像当初。
这句话说完,我才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一个女生,化妆精致,在我的目光下彭璠略有些强硬的拉住了她的手,正是他追了很久的那个。
“你嫂子,哈哈”他倒是大大咧咧向我介绍道,而约饭却是一句口头话,我听到两个人要去什么高级餐厅,自然不会带我,不过女孩子笑的足够开心。
想不通他突然为什么这么有钱,也只能用走路捡到金子这种概率为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的理由来搪塞自己。
可俗话讲得好,福祸相依,祸不单行也是有道理的。
有了女朋友我们的联系便更加少了,这时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大学了,当然各有各的路要走,谁也不能强求。
已经临近冬季,这次见他不是谁联系谁,而是一次晚上和宿舍同学出去聚会,回的时候才九点,而宿舍十一点才关门,我不想憋在宿舍里,便告别他们要翻墙去图书馆。
远远的看到墙上坐着一个人,不仔细看与两旁枯萎的树枝差不多。我以为他要跳下去,可我都走近了也并未动弹。
走近才发现,竟然是彭璠,月光下灰白的脸色,蓬乱的头发,无神的眼,一切都显示出他很颓废。
“你怎么了?”我轻声问道,怕大声惊扰到他。
“我完了”他看着我,很久,才说出这三个字,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原来他之前为了还款在同班同学的诱导下话注册了网络博彩,就是赌博,第一笔就大赚了五万,老板直接将钱打到了他的卡上,五万哪,他爸他妈一年也赚不了这么多,在同学连篇的夸赞,他以为他的运气逆天。
本想金盆洗手,可到手的钱在那个精致女孩的挥霍下却没撑了几个月就了无痕迹,初期那个女孩满口称他是隐形富二代,让他赚足了面子,后来没钱了,他自然不想丢掉面子,他说他以为自己应该是老手了,随便赚赚又是五万。
可金子不是大马路上白掉的,或许是有心人想诱你上钩,捡第一次是金子,第二次也许里面就包了一个炸弹。
这个炸弹让彭璠再无翻身之力。
“十万?你欠了十万?!你什么狗屁运气,就是在作死!”我气急下又骂了他。
他说他没有欠博彩老板十万,而是在之前的借贷平台有了信用额度才再次能借到十万去还那个老板,可拆东墙补西墙又有什么用呢?
他说他已经精疲力尽,所有人都看不起他,本想他对那个女生已经足够好了,或许能帮帮他,共渡难关,结果人家留下了一千便草草分手。
他还说,他想死。死字是多么扎眼。
“你的人生就值十万?你不怕你爸你妈失望了?”那一宿,我们并未回去,我和他就坐在墙上整整谈了一宿。
黎明分别时,他说估计要退学了,我沉默无语,只是告诉他自己的手机号不会变。
还有一句,我问他,你的作家梦呢?
他又笑了,看起来有些悲惨,说:“作家梦,就是做梦,还是退学回去老老实实种地比什么都实在。”
我看着他的背影,树枝丫的影子映在他身上,穿透了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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