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骄傲,将我习以为常的沉默震得粉碎。
2017年7月26日 星期三 阴雨
入了中伏,太阳变得娇羞起来,连续几日不露面。楼下深深浅浅的水洼,贪婪地收集久未相见的雨水。我踮起脚尖,双手轻提裤子,小心翼翼地,去小区外买一份早餐。
是的,只买一份。
几个月前,她走了。衣服,唇膏,温柔的眸子,淡雅的发香。一切的一切,她都没留下。唯独她宠爱许久的猫,尚在沙发上的抱枕旁边。
那是一只黑白相间的猫,黑白两色把脸整齐地分成两半。黑与白界限分明,让本不友善的猫越发显得阴冷。光线暗下来,猫的瞳孔发出幽深的光。脸上的颜色变得凌厉,就像儿时,爱讲鬼故事的老爷爷嘴里的阴阳脸,一半煞白,一半乌黑。
分开将近半年,似乎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但这样说,似乎不太准确,毕竟,我还有一只猫。从广义的生物学角度来说,这间屋子生活了两个有血有肉的恒温动物。猫作为其中之一,有属于自己的思想和习惯。所以,我虽是一个人,却和孤独这个词无缘。
自打她走后,我和那只并不友善的猫共存至今。它和她一样不爱动。白天赖在她常坐的沙发上,眯缝着眼。偶尔听到我从客厅经过,它会转动自己的耳朵,微微睁眼,抬头,慵懒地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太阳渐渐被城市西面的群山吞没,它跳上床头,躺在那里,四只脚肆无忌惮地开合,偶尔伸出舌头舔舐自己漂亮的毛发。待我关闭电脑,准备睡觉时,它温柔地叫一声。我从被窝伸出一支胳膊,从头至尾,用手缓缓抚过它的全身。它渐渐有了细微的呼噜,下意识地伸出前爪,用力抱住我的手。那种用力抱紧的感觉,就像,她之前那样。
有时候半夜醒来,我会把沉睡的猫摇醒。它睁开大大的眼睛,似有似无地看向我。可能它也懂得,我是被深夜的孤寂击中。之后用爪子轻挠我的胳膊,转而抱的更紧。似是在安慰,又似是依赖。
陪伴我许久的发香依旧萦绕在床头。可能是我的幻觉,也可能,是猫。
几个月前,她和我的矛盾上升至顶点。她变得喜怒无常。时而微风细雨,轻声呢喃;时而雷鸣电闪,歇斯底里。而我,如往常一般,不做解释,不做安抚。点上一支烟,我不动声色地坐在沙发上,任凭丝丝缕缕的烟雾将屋内的一切缠绕。我知道,只有等待她起伏的胸脯不再剧烈的晃动,我的一言一语,才能渗透她的耳膜,直抵心脏。
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也与我过往的经验相符。人,尤其是女人,在她呼吸紧促,咬牙切齿时,她真的会变得痴傻,几近疯癫。
只是这次,事情的结果违背了科学,也违背了经验。
她丝毫没有冷静下来的意思。我的沉默不语没能让她平静。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骄傲,将我习以为常的沉默震得粉碎。
她走了,除了那只猫,她带走了一切。
有时候,我真的在想。究竟是她离开了我,还是猫离开了我和她。
猫真的太像她了。非黑即白的脸,毛发上淡淡的清香。喜欢安静地半倚着沙发,喜欢入睡时抱紧我的臂膀。
我走出小区,外面的马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泥泞。刚下过雨的早上,飒飒的晨风吹起,有些凉,有些恍惚。我揉揉半睡半醒的眼,买了她和猫最爱吃的豆浆油条。
推门进屋,我习惯性地呼唤猫。它没能出现在我的视野。我四下寻找,沙发,床头,阳台,洗手间。到处没了它的踪影。
我忽然想起,床下有它的食盒。它有时不听呼唤,但对于拉动食盒的声响,它绝对会开心地跑过来。我丢掉手里的油条,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光线射向床下,厚重的灰尘在手电筒的光柱中旋转跳跃。我看得真切,床下除了灰尘,只有她从前用的小丸子水杯,根本没有食盒。
我又跑向阳台,那里有我刚刚买给猫玩的塑料球。用力拉开阳台的推拉门,略显空荡的阳台,有一个大眼睛的洋娃娃坐在角落。我记得,那是我买来送她的。
窗外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我点上一支烟,猛抽一口。尼古丁混淆着一氧化碳轻抚肺叶,烟入胸膛,我仿佛感受到体内的混沌渐渐清晰,渐渐明朗。
我忽然意识到,我和她,从没养过猫。
她早已离开。
我不再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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