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隔几年,我们只用了几顿火锅的功夫,就把友情恢复成了当时的样子。
2013年夏天,成都的雾霾还没有现在这么严重,还没有拿出动不动就勇挣全国第一的架势,但炎热一如既往,像蒸笼一样让你的汗液只能停留在皮肤表层以下,无法挥发。
那时我们刚刚一起搬住到市中心,为了庆祝终于从山区搬进了城,约了顿饭,庆祝逃脱火坑,推杯换盏,算是开启一段新的旅程。
越热的天就越要吃火锅,这算是我们达成的共识。
之前有违心意的去过一家不知道是不是西餐厅的餐厅,我点了个牛排外加一份炒粉,当时餐厅有炒粉让我这个没有进过西餐厅的人都怀疑这是不是西餐厅,炒粉不是路边摊夜市烧烤的专利吗?但很快我的迷惑就更加重了,在我舞刀弄叉怎么都没法很好的将炒粉送进嘴的时候,叫来服务员问:“能上一双筷子吗?”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儿没有筷子。”
我呢个叉叉,没有筷子你还卖炒粉。
晓静看着对面用刀叉吃炒粉的我,笑得前仰后合。
“别笑,注意形象,哥今天算是给你开眼了,你肯定没见过在这么高级的餐厅用刀叉吃炒粉,以后吹牛都多了一个王炸。”
“以后改吃火锅,就挑最热的天去吃。”
二
“今天随便点,我请客,姐今天心情不好,唯有食欲可以拯救我。”晓静边说着话便拉开椅子将自己的包包放上去。
坐下后晓静就将手一挥,示意服务员将菜单递给我,一副豪放派江湖大侠的样子。
“你心情不好还是你点,我付钱,算是安慰安慰你。”我接过菜单看了她一眼,准备将菜单再次递过去。
“姐要减肥,没看到姐最近又胖了吗?是不是要谋害姐,没安好心。”她头也不抬,边拿过包包翻找东西边说道。
“好,就当给你放放血,消消火,不过你还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难得,为啥?”我一边若无其事的点着菜,一边随口问道。
“分手了。”
她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三个字,但我知道这其中的重量。她随即从包包里掏出充电宝给手机充上电,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应该这么平静。”我在心里犯嘀咕。
2004年,高中,那时她还是一名微胖界的女生,不像现在这么苗条,那时的她一定做梦都没有想到今天的她走在街上居然也会有人回头。
“这些人真是不开眼。”
“谁?以前的还是现在的?”
“都是,其实你就是除了胸以外,其他地方少了几斤肉,也没什么变化,一群肤浅的人。”
“那我以前好看还是现在好看。”
“现在,我肤浅加庸俗。”
打从我认识晓静起,她就一直喊着减肥。要知道那时减肥还不像现在是一种时尚,不会有人因为你不谈减肥就会认为你是一个落伍的女人。
晓静的减肥只有一个目的,要得到田川的青睐。
知道田川喜欢瘦瘦的女生还是我帮忙问的。当时晓静开出的条件是一顿烧烤,于是我就动了心,要知道那时的生活费吃一顿烧烤还是比较奢侈。
那晚我和她走向烧烤摊,我正准备对着面前的各色菜品指点江山,晓静开口说:“串儿20串以内,喝饮料拉罐的任选,数量一瓶,超出部分自付。”
吓得我停留在韭菜上的手赶紧缩回,随即移向牛肉。我也不示弱,说:“还想不想知道?”
“废话少说,这个情报就只值这个价。”
“算你狠,他只说喜欢偏瘦的,其他没具体说。”我说时朝她全身打量了一翻,吓得她赶紧放下拿在手里的半串儿牛肉。
“不吃了,我要减肥,以后宵夜都不要找我了。”
“姐,好歹你要把剩下的半串儿吃完吧,口水拉机的。”接着她就一个人坐在那儿看着我把剩下的全部解决完,中途看着她吞咽口水的样儿,勾起了我的慈悲心,试着递给她一串儿里脊肉。
“少吃点,没事的,再说减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明天开始也不迟。”
她坚决拒绝了我的虚情假意。
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她的决心和定力。
此后的她果然说到做到,每天晚自习后,我都去叫她吃宵夜,但她都岿然不动。我说只吃一个煎饼,或者一根火腿,或者说我请客吃她最爱的狼牙土豆。
我看到她犹豫了一下,以为希望就在眼前。但随即她盯着自己的两条腿看了看,这时我知道,没有希望了,只得一个人悻悻地走向烧烤摊。
其实她的两条腿也不粗,我曾经开玩笑说只比象腿细一点儿,那时的她也没在意。我们之间互损是一种增进友谊的方式。
现在不同了,现在她看自己的胸部觉得好小,看其部分都觉得好多肉,只因那句从我口中说出的:“他喜欢偏瘦的。”
他指的就是田川。
一直以来,我和田川都不算熟。打从内心里,我是有些不喜欢田川的。他是带有一点痞气的人,而我自认为是一身正气,所以我断定,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是真的非常瞧不起一个打羽毛球还耍赖,打乒乓球还经常玩儿阴招的人,所以我一直觉得他心理有问题。
但晓静不这么看,她把这些都叫做情趣。
我发誓,当她从口中说出情趣两个字时,我在心中只有一句话别无他:“真是瞎了你妹的狗眼。”
三
晓静从锅中捞起一块儿羊肉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一口塞入嘴里,边嚼边说:“味道还不错。”
“你不减肥了?人家田川可是喜欢瘦的。”
“滚蛋。”
晓静和田川在一起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一年他们两个都没有考上二本,也都选择了复读。田川选择去了华丰高中,而晓静没有了我这个眼线卧底,依然还是打听到了这个消息,所以毅然决然的便跟了过去。
在这一年里,晓静几乎和我断了所有的联系,我也不好打扰,直到一年后的同学会,我们看到晓静牵着田川的手出现在了我们班级聚会上,我这时才恍然大悟,我马上做了个恭喜的手势,并说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
2008年,在成都的我并非第一次体验地震,但5.12那次确实把我腿都吓软了,那次下午没课正在闭关睡觉,突然听到上铺的成都本地哥们从床上弹起来,说地震了快跑,然后我看到他穿着一条三角裤就往走廊冲去,事后我想,跑个屁啊,六楼!
然后第二天我便接到了晓静的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还好吧?”
那一刻我真是感动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和以往任何时候的大大咧咧臭贫不同,我觉得那次的语气特别温柔。
“还好,没死成。”
“最近怎么样?”我们几乎是同时问出这句话的。其实这句话的含义是我们已经有了一定的距离。
就是在这次通话中我知道了她和田川的事。
田川复读了一年也没能考上,而晓静则上了一所211。晓静说她走的那天田川去送她,看出田川有话要说,但问他又什么都没说,现在想来估计是想说分手。
晓静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活,而田川开始操社会,最后被拘留入狱。
当时我问晓静什么原因时,她顿了半天说是强奸未遂。当时她问我怎么办,我说感情的事自己拿主意,然后她说我是她好朋友里面唯一一个没有劝她立马分手的人。
田川入狱后很后悔,一方面觉得很对不起晓静,同时也觉得人生无望。当时田川的母亲找到晓静说:“田川希望你去看一看他。”
那天晓静冲冲的跑下楼,看到一位朴素的母亲站在自己的宿舍楼前最后对着自己说出这样一句话时,她手足无措,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晓静的父母是坚决反对她和田川的。在田川还没有犯事之前就反对,晓静在考虑了几天后,决定还是瞒着父母去看望田川。
看守所里,田川几乎是哀求着晓静,叫她不要分手。而晓静的答复是:“等你出来再说。”
终于,在田川母亲的苦苦哀求下,对方撤诉了。
田川出来以后像换了一个人,开始做起了正经事,对晓静也更加好了。而晓静也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提分手,关于那件事,谁也没开口提。
之后晓静也来了成都,田川没来。
我们在成都的第一顿火锅几乎什么都没聊。本来好几年没见的朋友应当有许多话要说,但见面以后几乎什么都没聊,关于田川我们谁都没有提起。
四
“分了就分了吧,没什么放不下的,渣男一个。”我看着对面神色黯然的晓静说道。
“现在你的态度还比较明确,当时你怎么不这样说?当时你这样说的话,可能我当时就分了,那还有这几年的事儿。”她停下手中的筷子,盯着我说道。
从她的语气里,我感受到了责备之意。我承受,对于这次这样的责备。
我当即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开玩笑的啦,那么严肃干嘛?”随即她又恢复了神经病气质。
我再次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之间觉得,她稚气不在,也不再微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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