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澡堂里雾气蒸腾,人很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光着身子人挨人了,三儿比划着刚学会的狗刨式扑腾着,爸爸和王叔泡在另一头闲聊。
三儿玩了一会累了,一个猛子扎下去,悄悄的潜到爸爸旁边,探出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水雾很大,爸爸并没有注意他。
“老王家闺女的事是真的?”爸爸的声音。
“这还能假?派出所都来人了。怕影响学生,放学后直接从教师职工楼带走的。”
“真是个畜生,今年孩子就大考了。考不好影响人家女娃一辈子哦。”
“平时听说教书还真有水平,谁知这么不是人……”
三儿隐约猜到,是讲他们学校里的那件事。
三儿刚上初一,对新学校的敬畏还保留着尾稍。
新学校可比小学大多了,大门墙上虬劲有力的校名,传达室穿制服的门卫,都让第一次来报道的三儿感到敬畏和压抑,初中部、高中部加上老师的教务楼,宿舍,一共5栋楼,还有好大的操场,在三儿的眼里那可是一片广阔的天地,不过高中的那栋楼三儿至今都没有去过,那是成熟的大哥哥大姐姐们的势力范围,他这种小毛孩是不敢去的,大哥哥一个威慑的眼神都让他胆怯,不,更准确的是敬畏和膜拜,弱小对强大的敬畏,青涩对成熟的膜拜。
我要是早点长大就好了,三儿心中充满着对大人世界的幻想。
2
三儿是在堂哥的自行车后座上一颠一颠地听说了那件事。
堂哥和三儿都住校,堂哥高三,妈妈就拜托了堂哥每周五载着三儿一起回村。
三儿发育的晚,瘦瘦小小,都12岁了还像个孩子。堂哥和同学聊天时也并不回避他。
昨天周五。
“你们班王郁高考还考不考了?”那个同学试探地挑起了话头。
“谁知道,都3天没来了,书也没带。”
“那个靳老师被带走了,真的。我们班*是教导主任的儿子,他说的。他爸还带王郁买了药吃。”
“什么药?”
“就是那个怕怀孕的药。”
王郁,靳老师,怀孕,派出所······像一个又一个的拼图碎片,不用太费脑筋,就能想象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梗概。三儿的心怦怦地跳着,既兴奋又恶心,却仍想听到更多。
“我同学听他爸爸说,这个靳有病,那方面有瘾的病,以前也骗女同学搞过,不过没有人报案,就糊弄过去了。估计老师们知道。”那个同学又说。
“那这种人怎么当老师?”
“平时隐藏起来谁知道呢?不过学校有责任,明知道他是这种人还聘用他当老师。”
堂哥沉默了,没有接话。
“说起来王郁还真满勇敢的,报案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来上课,压力蛮大的。”
“为什么不能来上课?你会对她指指点点吗?”
“当然不会,我们是同学,她又是受害者,谁嗞老子揍谁。”
“那就是,只要她自己想开就好了。谁嗞老子揍谁。”
像发誓一样,堂哥使劲地蹬着脚踏板,车速加快了,把我晃地一闪。
3
王郁就是爸爸口中老王家的闺女。三儿喊姐,今年高三。
在三儿的眼里,王郁姐漂亮又温柔,皮肤白白的,看人的时候眼睛里都带着笑。有时周五和堂哥他们一起骑车回家,有她在,堂哥他们也会文雅不少。
王郁对他这个同村的小弟弟很亲切,有次在学校的小店里买零食遇到,还塞给他一袋薯片呢。
一次周五下雨,堂哥没带雨衣,王郁就让三儿做自己车子后座上,躲在她雨衣下,比起堂哥的汗臭味,王郁姐姐的身上可好闻了,隐隐的好像玫瑰花的馨香,那是三儿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大姐姐,一路上,三儿的手紧张的抓着后座的支架,心里懵懵懂懂的,觉得神秘又美好。
那个老师是谁?三二不知道,高中部的教学楼都没去过,别说高中的老师了。但此时三儿对这个老师怀着深深的憎恨。成人世界的恶扑面而来,三儿无法躲闪,三儿对老师的信仰受到了深深的愚弄,教师证只能证明学识,是不能证明好人坏人的,老师的外衣也可能披在精通马克思主义的豺狼的身上。
吃过晚饭,三儿心不在焉的窝在沙发上换着电视的频道,厨房里传来爸妈支离破碎的闲谈。
“我今天去了老王家一趟。哎,姑娘还闷在房间不出来。”妈妈叹了口气,继续说,“姑娘单纯,说老师喊她出去谈谈心,她就跟着去了,谁知带到校外了。在校门口不远的草垛那块,就被……姑娘坚决要报案。”
“应该报,不能便宜了那个畜生。哎,老师怎么能带学生去校外谈心,姑娘也不多想想。”
“是啊,那孩子单纯。她妈妈恨死了,骂老师,也骂自己,后悔死了,怎么没教姑娘这方面的防范意识呢。听说,那个姓靳的平时一本正经,文质彬彬的,课还教得特别好,很多同学喜欢他。谁知道这么不是人呢。他老婆也是学校的老师,都要羞死了,听说要离婚呢。还有个男孩才1年级,有这样的爸爸,你说这孩子以后怎么过哦。”
“幸亏我们家三儿是个男孩……”
躺在床上,屋里一团黑,三儿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发生在神圣校园的龌龊在他的脑海里翻腾,成人世界的恶那么有冲力,像洪水一样,排山倒海向他扑来,把他吞没又抛起,抛起又摔下,摔下又托住,他不想接受,却无力逃避。
他很想看看王郁姐,那个眼睛带笑的大姐姐,见到她他要主动对她好,对她笑,让他知道他仍然喜欢她。
4.
再次看到王郁姐的时候三儿却不知所措了。
还是周五。他在校门口等到了堂哥,也看到了推着自行车的王郁姐。
姐姐变了,郁郁寡欢,浑身的青春活力像被着寒冷的北方刮走了一样,只剩下萧瑟和悲凉。她脸色苍白,木木的,长款羽绒服挂在身上,更显消瘦单薄,像被三儿直勾勾的视线烫到了,撇了他一眼,立刻就垂下了视线,躲开了。那一眼,三儿看到了她眼底的不知所措的惊慌。
堂哥不满他的异样,生气的吼他:“看什么,上来!”
三儿惊慌失措的跳上自行车的后座,心里后悔极了。
他知道王郁姐现在应该是很敏感的,刚才他的眼神太让人误解了。他小心翼翼的瞟着她,但是她一路都专心致志地骑着车子,一句话也不说。堂哥也是,刻意的保持和王郁姐姐一致的车速,不紧不慢,一路上,大家谁都不说话。
村口要分别了,王郁放慢了车速,和堂哥打了声招呼:“我先走了啊,再见。”
三儿终于瞅到了机会,急切地想补救刚才的无礼,大声地喊:“王郁姐,再见。”
王郁楞了下,微微点点头,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嗯,再见。”
5.
周六夜里,三儿被爸妈房间一阵的急促的开关门和交谈声惊醒。
夜很冷,三儿还是爬起来问问怎么回事。
“王郁那丫头喝药了,喊你爸的车子拖去医院呢。”妈脸色很难看,胡乱披了一件羽绒服,跟了出去:“你去睡,我跟去看看。”
车子轰隆隆启动,疾驰而去,车灯拐了几个弯,看不见了。
三儿躺回了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三儿想起了他的黑狗,他最好的童年玩伴,上个月被狗贩子药死了。他记得黑狗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痛苦呻吟的样子。他不敢想象王郁姐要遭受这样的折磨,甚至,王郁姐也会像小黑一样痛苦死去吗?
他恨死了那个靳老师!
三儿朦胧间眯了一会,听到开门声立刻就醒了,衣服都没穿就冲了出去。
“王郁姐怎么样了?”
“没救过来……”妈妈摇了摇头,“发现时都快不行了。”
三儿惊呆了,站在原地,感觉像看着一件价值连城的精美玉器跌落在他面前摔成碎片,他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那个眼睛带笑的大姐姐死了。
6.
因为事件后果严重,那个老师被重判了10年。
据说老婆也和他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学校坚持到学期结束,三儿在学校里也见过她几次,牵着孩子急匆匆地,孩子的表情怯怯的。第二年就调到其他学校了。
事件像雨后的蘑菇,迅速蓬勃发酵,在学校沸沸扬扬了一段时间,渐渐也销声匿迹了。
只是那个眼睛带笑的大姐姐成了三儿的少年生活中最不忍触及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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