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

三三是个学霸，一向如此。

三三是我的高中同学，她是个清秀的姑娘，娇小的面容，黑黑的长发，一双囧囧有神的大眼睛，像极了歌曲里那个叫做小芳的姑娘，大抵如此。

而我只是一个小角色，放在普通人群也会一直普通下去的男生，大抵也是如此。

我只能在每月第三次的整组换位时，才能和她有一个勉强的同桌机会，她写字时，总是习惯性的偏向右边，所以我打瞌睡时，也总是习惯性的歪向左边，能看着她那双深黑色的眼睛，瞧见着她认真的模样，我便可以睡的心安理得了。

·她好像在笑·

我搞不太懂那是简简单单的暗恋，还是一天一天积累下来的喜欢，我想我是离不开她了，在成为她的临时同桌时，我很少逃课，很少很少，算作是几乎不吧。除了数学和语文题，其他的作业，我真是写不下去，那是一种煎熬，可惜我并没有过早的习惯这种煎熬，以至于后来的生活中，都得在这种面临着无数问题的情况下度过，逃避着他们。

所以我很羡慕三三，不论是擅长的，抑或不擅长的，她都是那副认真的模样，喜怒不言于色，她就像是书里说的那般，很是完美。

九月份，三三在开学后的不久遭遇了一场车祸，迎面而来的摩托车挂上了她的书包，连着她一起将她从电动车的后座上拽了出去，她的父亲紧带着头盔，在开出好一段路后才发现后座上少了个人，急急慌慌的赶到时，三三两眼哭的发红，瘫坐在地上，右小腿腿骨骨折，凶手逃之夭夭。

三三在医院躺了不到半个月，就打着石膏，拄着拐杖来学校上课了，人们像见了珍惜动物一般，一窝蜂的围了上来，密不透风，他们大多打着关心的名义来问着令人戳心的八卦，像极了苍蝇，我抄起了几大本书，狠狠的拍着桌子，以赶走他们，几平米的空间里，压抑的气氛才缓和了许多，我带着碎碎的骂声，继续打起了瞌睡，偏靠向左边，我眯着眼瞧向她，假装睡眼朦胧。

我觉着，她好像在笑，不知是开心，还是嘲讽。

·天黑了，早点回家·

她大概这样维持了一个月左右，右腿上的石膏才终于拆除，只是还不能太剧烈运动，终于等到了再一次换桌，我理所应当的在这段时间里替她保管了两支拐杖，班主任也同意，空间狭窄一些，并不影响我的睡眠，能影响到的话，他们倒是更乐意的。

所以我会很细心的帮她保管这两支拄拐，时不时地在上面画上两个卡通小人，当作是瞌睡之余的解乏方式，她也不介意，我便是得到了默许。

江西的十月份，天气变幻莫测，常常在中午还是太阳天气，傍晚便下起了阵雨，变换之快，令人难以想象。

那天，我在距离校门口几百米的地方看到了三三，她拄着拐一步一步的走着，很是艰难，天阴欲雨，她走的很着急，本来还在纠结是否逃课的我，大步的跟着她走去，不一会儿，霹雳啪啦的，阵雨突然袭来，她走的更着急了，身边的人飞快的走过，她一次一次的望向她们，又一次一次的转回了头，我知道，她是很失望的，虽然她表现出完全没有气馁的样子，但是我知道的，就是知道。

我飞快的走了上去，把伞撑开在她的头顶，她大概是觉着没雨了，好奇的向上望了望，又转向我，浅浅的笑了一声，说道：“谢谢你啊！”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搀扶她，只认真地为她撑着伞，尽量不让她沾上雨水，她很开心，微笑着一步一步向前挪去，我好想时光就停在那，她孤苦无依，而我愿意为她倾其所有，她依靠着我，我为她撑着伞，足矣。

那晚我没有去自习，我们在办公大楼前就分了手，上课的铃声响了好一段时间，学校的铁门也早已关闭，外面还是下着瓢泼大雨，远处还时不时传来雷声，我几乎是湿透了。

“我晚上再来接你吧。”我收住了伞，向她说道。

“不去自习吗？”

“不去了。”

“哦，天黑了，你早点回家”

·她终究是要离去的。·

我最后也没有回去，只在办公大楼的阶梯上一直干坐着，雨渐渐的停了，路面的积水也渐渐褪去，深夜的黑暗逐渐扩散，直至完全围裹住了我，如同消失了一般。

三三几乎是走在下课的人群里最后一个，我就那样看着她缓慢的走到校门口，她驻足张望了好一会儿，待到卷折护栏缓缓的伸长伸长，直至完全闭合，才又接着向家里走去，我便离着她几百米的距离，陪着她慢慢地走着。

我并不觉得她慢，倒是习惯着这时间被慢慢地拉长，即使在一段很短的道路上，看不到结束的时间，也会让我有十足的安全感，就像是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挥霍，可以不去思考如何进行下一步，可以不去计划着未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在下雨天的周末，你惬意的在凌晨六点钟醒来，被窝里暖洋洋的，你不必为早起去学校而焦虑不安。

这便是我想象中的理想状态。

可是时间是会结束的，就像叮铃铃的闹钟把你从正发着横财的梦中拽出来一样，失落感一下子便涌上了心头，她终究是要离去了，一段路，虽然短暂，可能也足够了，是吧？她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糊了·

高考将至，座位开始固定了，我被卡在了距离她最远的地方，再也看不到她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眸，也闻不到那一缕缕秀发的清香了，即使我瞌睡时，改着偏向了右边。我逃课的次数更多了，基本上每天晚上，我都躲在网吧里，不想去学校，不想回家，不想游荡在街头，不想孤身一人。

但是逃避并不意味着问题就不会来临，考试的时间就是其中之一，我像是一只还没来得及开膛破肚的鸭子，甚至还没开始拔毛，就被串起来丢进了烤炉里，血淋淋的伤口让人疼的直发晕，焦糊的皮毛蜷在一起，令我卖相惨淡，看着同期的鸭子一只一只的，烤的鲜美可口，人们争相品食，而我却一塌糊涂，无人问津。

所以我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我的人生—烤糊了。

·你知道吗？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瞬间的·

我终于把游戏戒了，在我本身了无牵挂，完全自由身之后，这真是可笑至极，我开始承认自己的孤独，并且长时间与其为伴，即使我讨厌这样，但是我别无他法。

我还是会想起三三，那双眸子，还有秀发，还有……很多很多，我说不出来的东西，像是悸动的感觉，像是触电一般的心跳，她会突然让我不安起来，也会让我心平气和的静下来，如同一汪止水一般，悄无声息，毫无波澜。

我在来年的春天，收到了三三寄来的一个包裹，我很意外。

匆促的打开，发现只是一只拄拐，却并不是我画着卡通人的那一只，我翻过它的另一面，上面赫然写着：“你知道吗？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的。”

我又何尝不是呢。

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