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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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实在不想回A城，请假手续繁琐不好批，心情也着实压抑。前些日子因给祖先添坟回去过。清明前后雨水很多，老家的人说人走干路鬼走湿路，雨水多代表去世的人欢迎你前来看望。麦苗已过膝盖，泥泞的坟地将我的鞋子、裤脚湿透了，袜子黏在了皮肤上，膝盖部分由于跪拜也有许多泥泞。爆竹不受雨水的影响，兴奋地冲向天空为我呼唤去世的亲人，告诉他们我这个常年无事不归的孙子回来了。夏日的夜色也比较清冷，有温差，而我为了李畅要再回一次家乡。

脑海里想起和李畅的过往。那些事情虽过去多年，但记忆犹新。在一些事情上我是比较纠结的人，虽然最终的结果是注定的，但一样不耽误我过程的纠结。有没有勇气为一件自己的错误去向人道歉，离别的时候能不能去祝福对方，一些想尝试又不敢尝试的事情最终会不会去做？我最终的选择基本都是正面的，那就是会去道歉、会放下过往去祝福、会想着有枣子无枣子先打三杆再说。李畅的选择会和我相反，他会后悔然后自我惩罚以弥补过错，会竭尽全力地挽留住对方，会最终选择不去尝试。

他生活在李楼子，离我所在的村子有些距离。农村那时兴起一部分富裕起来的人，想尽办法供养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我父母花了大价钱让我插班城里某所重点小学接受教育，李畅是初中他父母花了大钱到城里读书的，我们的缘分在高中的某个班级汇合。

高中三年，我和他并无交集，若不是班长的身份，我可能都不记得他的存在。乔依依对他也是如此。我们三个人关系好是在大学时期。李畅、乔依依大学同校同专业，学号只是间隔了几个。因乔依依的缘故，我常去找李畅，这才和他慢慢熟悉起来。我和乔依依相恋，为了不被打扰，尤其是不想伤害也暗恋她的、我们共同的中学同学，我们的恋爱关系一直处于保密状态。我常去他们那所大学，而他的寝室就成了我的恋爱根据地之一。天晚了，无法回自己的学校，我就和他挤在一米多点宽的空中铁床上，铁床下面是电脑桌。他的室友，我都认识。寝室里五个人开着卧谈会。我知道他们专业的最好看的姑娘，知道这一年级的四大美女。李畅像是个外人，不追求这些。他天性温柔，被室友们怀疑不爱女人。他会给我端洗脚水，虽然解释称不想我的脚熏他的被子，也不想深夜回头转方向继续睡的时候被我的臭脚丫子唤醒。

同一个城市不同学校的中学同学，定期会举行聚会。聚会的地点常常是李畅的学校。初恋女友乔依依是我们同学在这所大学。我虽不在这个学校，用老牛的话说，只要有时间我就往这所学校跑，如果在我的学校找不到我，那么在这所大学里一定能找到。李畅会紧跟着说，他还会无耻地跟着我们上课，我们班的同学不少人都见过他，害得乔依依不会有其他男人再追求，因为大家都说这小子看乔依依的眼神不对。他们上课的时候，我确实去蹭过客，有时坐在李畅旁边，有时坐在乔依依旁边。我若在的时候，他俩之间也能说些话；我若不在，他俩很少交流。

这样算下来，这所大学里有两个半同学在这，是我们高中同学最密集的地方。这所大学由此成了我们聚会最密集的地方。在哪里聚会那里的主人请客。乔依依请客会选择高档的餐厅，然后去唱歌。家境不太富裕的李畅，不愿意每次都是乔依依，所以也请客，档次虽差些，却很有特色。他们大学门口有一条小吃街，花样很多。有家地锅鸡店，我们常在那里聚会。不太干净的、十几人的大包间，正好够我们相聚。我们一起喝酒、谈人生，很晚了，女生各回各的学校。令人搞笑的，路远的女同学我不送，旁边就是学校的我反而送，我会先送乔依依回宿舍楼下，再回到饭店陪酒桌上坚持最后的男同学们继续喝酒。这就是恋爱中的人自以为很保密，却处处都是破绽。不少男女同学打趣，你们老是撒狗粮，到底啥时公开关系请我们吃饭啊。我和乔依依轮着解释，别误会，我们只是好友。温柔的话少的李畅也曾打趣过，你们是好友，将来会一起合作造很多娃娃的好友。

有一次同学聚会，聚会前，我们坐在大学的草坪上，有个男同学老牛表演新学的交谊舞，夸张地模仿见过的某个人的笨拙动作，嘲笑这个人抢了自己的舞伴，过度的表演让他的衣服炸线了。李畅回到寝室，拿了针线，回到草地上帮他缝补。缝补的密密麻麻，与原装几乎没有任何区别。老牛当场喊了李畅“女人”。他的外号就是这么得来的。被缝补的同学喊他女人，我也喊女人。他并不生气，随我们叫。

乔依依对李畅比较了解，她的消息无疑是最全面的。听说你和谁谁说话了，很难得啊；你喜欢谁，干嘛不去追呢；那个谁谁，你别追了，人家不喜欢你，觉得你毫无诚心，觉得你很烦，是个渣男，托我和你说绝无可能。面对乔依依太直白的话题，李畅脸红地赌咒发誓，说自己绝对没有喜欢的女人，他不想恋爱，只是因为其他事和那人主动联系。乔依依的依据是非常充分的，由于李畅温柔似水是一个不会发火的人，所以她肆无忌惮第将那些依据都说了出来。这是一件令我们其他同学羡慕的事情。通过李畅，乔依依知道大学男同学的所思所想，还有什么班级女人漂亮四等评级，对于自己居然处于B等更是对班级男同学没什么好感；而李畅通过乔依依，知道了自己这些男同学们的小丑行为，大部分女生不愿找本专业的，看不上他们。我们其他人对自己专业的女生心思，一无所知，乔依依、李畅的消息是互通的，所以李畅背后的那点追女生的做过的小动作，在乔依依那里是透明的。乔依依嫌弃的说，李畅，我一直以为你很老实憨厚，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李畅略带埋怨地说，你们女生之间怎么什么都聊，没其他的话题说了吗，拒绝我就拒绝吧，还搞得世人皆知真让人郁闷，我要是再喜欢你们中的一个，我是狗。

断断续续的线索中，我们知道李畅爱上了和他有着相同经历的一位女生。那人没多优秀，也给过他机会。可是他的那些细节暴露了他根本不在意人家女方，不成熟的动作让女生烦了，他的弥补行为又是一错再错，终于让女人将他彻底放弃。乔依依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再怎么帮他说话也无济于事。据我所知，李畅大学期间后来再也没有谈过恋爱。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至于他背后有无什么再追女生的行动，我是不知道的，因我和乔依依分手后，已老死不相往来，所以不能从她那里知晓李畅后来到底有没有恋爱过。他像是一个我和乔依依爱情的唯一见证者，我们之间的话题几乎都是谈乔依依。我向他描述了乔依依的好，说她是世上最完美的女孩。有天，当我的口中有了其他女孩。他像是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没有天长地久的深情，连你也放下了。他说我看到了你们俩的全部过程，爱情真是伤人的东西，你小子差点废了，她也丢了半条命，我不要你们这样的爱情，还是相亲直奔婚姻主题的好。我和乔依依的分手，是我年少时最不明智的行为。李畅劝了我很多次主动和乔依依和好，然而我和乔依依下一次还会争吵，因我们的根本问题没有解决。我顾及到在别的城市读大学的另一个男同学、我比较好的朋友的心里感受，不愿过早地公开恋爱关系，这让乔依依很是窝火。李畅说我有点傻，将来有天会后悔的。

他不只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读研的一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说自己要结婚了，希望我去喝喜酒。新娘的身份证已满十八岁，离他的老家不远。我说漂亮不漂亮，若很丑我就不过去了。他发了照片过来。我觉得那是比他们班花即A等的女孩还漂亮。我见过他们的班花，陪李畅上他们大学课（主要是陪乔依依）的时候，我还和那个班花说过话。我学着郭德纲的口气对李畅说，本不打算去的，看在你漂亮媳妇的面上，我一定过去。

新娘比我们小好几岁，为了能分配土地，她身份证的年龄比实际大了一两岁。我们几个男生骂李畅不是人，怎么下得去手。很多事情，你没有才在乎，有了不会在乎，就像学历一样。新娘初中毕业，她对于大学生莫名的崇拜，以至于看不清李畅满脸的青春痘，也看不清李畅这个家里的次子稀薄的地位。说李畅的地位稀薄，并不是夸张，而是我们亲眼见到他妈训斥他，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尤其是喜欢拿李畅和他名牌大学的哥哥相比，说他连他哥哥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皇帝喜欢长子，百姓之家喜欢幼子。在李畅的家里，我们看到的是多余。为了多生他，被罚款了很多钱，他爹被抓走强制结扎过。想要的儿女双全没有，却得到了一个长相不好、甚至专拣父母缺点基因长的男孩子。婚礼上，他妈妈也没忘了训斥他，你怎么安排你们的同学的，你的那些同事我也不认识，他们都是尊贵的客人，你别怠慢了，别再天天没脑子似的。他妈妈只到李畅的肩膀，与新娘相比更是矮小，却异常的强势，而面对我们这些同学却又笑得像花一样灿烂，唯恐招呼不好。

乔依依也去参加了婚礼。李畅是在家乡A城举办的婚礼，中学同学来得多，大学同学较少，我和乔依依不在一张桌子上，她坐在那张主要是他们大学同学的桌子。我端着酒杯到她所在的桌子敬酒，除了有几个中学同学在外，李畅的室友和我也都熟悉，在我要走的时候，她拿起一个白色的酒杯倒了白酒，说要和我单独喝一杯。她说，祝你一切安好、前程似锦。我说，谢谢，你也是。不明所以的同学起哄，但和我们同城读大学的同学却悄悄地阻止。我和乔依依的爱情，恋爱期间瞒了所有人，分开后却在李畅的婚礼上被同学们尽知。真是青春一记荒唐。那时乔依依身边已经有了爱人，这个人现在成了她的丈夫。没人再说让我送她回家的话，是她主动提出送我走几步吧。我预感到再没有缘分见面，主动问她后悔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她说，我当时只是发脾气，没想到一步步地和你成了路人，或许这就是咱俩注定的缘分吧。

这样说不是在暗示乔依依不好，已经非单身的她还和我这样。但我知道，我们是在告别。为了前几年的没有的告别补上一个正式告别，不能好好分散是会终生铭记的。将事情说开，和往事再见，才是彻底地放下。

2.

不知什么时候起，李畅的酒量越来越好，人也越来越胖。我们碰巧因一些事，又都回到了大学所在的城市。他来我住的酒店找我，开着一辆十多万的代步车。衬衫已挡不住他微起来的肚子，他双手握着方向盘，和我叙述波折的婚姻生活。

山海，我媳妇她很小，我说的很多话，她都听不懂，还死犟。我的工资少，但贵在稳定。我没有很高的目标追求，只想平安地生活到老。她老是劝我买大房子，买好车子。是的，很多人买房都赚了，可那是账面的钱，不能变现。我这辆车是零首付，我的压力很大。她天天和我妈争吵，处在他俩中间，我真是过得压抑，有时想想人活着真累。

他将车停在路边。我们来到以前常聚的小饭店吃饭。这家店的肉末粉丝、地锅鸡是我的最爱。以前我来找李畅、乔依依，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吃饭，只点这两个菜。如果其他的同学也来，我们就多点两个菜。老板认识我们，问那个女孩呢，怎么没一起来。挺着啤酒肚的李畅笑着说，那女孩和老公到上海发展去了。老板以同情的眼神看着我许久，看来我和乔依依之间的爱情，自以为很保密，却世人皆知。

李畅点了那两个菜，要了一瓶白酒、一箱啤酒。当年，我们三个人，会要两瓶啤酒。李畅一杯啤酒，乔依依喝白开水，剩下的都是我的。我看着如今的李畅和我喝起了白酒，心里甚是感慨。他妻子电话查岗了几次，电话那边的婴儿哭哭啼啼的，最后一次再也不顾及脸面，指责李畅动不动找借口出差还要不要这个家了。放下电话的李畅大口闷了一杯白酒。他妈和妻子的关系水火不容，丈母娘又在忙着照顾妻子兄弟的孩子，所以无人帮他们照顾孩子。那晚，我听了很多婚姻生活的不好。他喝了很多的酒。我扶着他在小饭店外、他大学母校院墙外的草丛吐酒，当年我和乔依依分手，我也曾在这片草丛吐酒。在他一声声吐酒的运动中，我看到路灯下的草丛格外的绿，心里想不知道多少人在这吐酒，将它们灌溉的如此好。

时间来到了二0一九年，他给我电话，说儿子快两岁，还不会开口喊妈妈，找了几家医院怀疑自闭症，后来打听你们医院有这方面的治疗专家，政府也在支持你们单位的这个项目计划，想着你能否找人帮我看看。我说好。他带着一家四口来到我所在的城市，到我们医院就诊。他妻子的身材和几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女人早生孩子恢复得快是有道理的。只是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光，不像当年的模样。

我也在这个时候确切的记住了他妻子的名字叫李倩。我这个人很多时候看似与别人热火朝天的聊天，其实我可能都没听到对方说什么，也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李畅称呼她喜欢称呼老婆，这也是我几年后才记住他老婆名字的原因之一。他们两口子一个姓氏。这些在我家族里是不被允许的。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所以如果你娶了一个同姓的女人，那是被人看不起的。李畅的老家离我所在的卢家庄，十几里路，但风俗大不相同，也不计较是否同姓氏。在儿童康复中心，李倩逮着空就会和我抱怨她的婆婆还有李畅。

李畅和我忙于工作，孩子交给他妈带。她不是给孩子手机玩，就是不搭理孩子。时间久了，孩子能不自闭吗？孙子是他妈坚持要的，现在这个样子是我想的吗？我才二十出头，我觉得我的后半生完了，我姐姐妹妹过的都比我好。

我想告诉她，小孩自闭的原因很多，往往很多孩子，医学也无法给出确切的原因。再者，李畅是幼子，他妈都七十了，没有那个精力带两个孩子的。不待我提出不同的意见，又听她说道，李畅妈天天要求我给她生个孙子，如果我们只有大宝，生活该多好。李畅也不像你们有出息，每个月守着那点死工资，连我的化妆品都不够。这孩子吧，是个拖累，我和李畅商量将她送给我父母管，我们再要一个健康的孩子，可是他还不同意。我也纠结，他这个样子实在不像养得起家庭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李倩说这些话的时候，她那两岁还不会说话的儿子依偎在她的怀里，手抓得紧紧的，生怕妈妈会跑。

李畅以感谢我帮忙的名义请我喝酒。这时的他已胖得不成样子。李倩当着我的面说他不好的时候，他安静地坐在旁边听着。独自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脸上露出我以前见过的腼腆笑容。虽然他这张早已被岁月整形的脸，让我有些陌生下意识地会觉得有疏离感，但他的笑容将我拉回了当初的岁月。他说他余生只想好好照顾女儿，至于年轻漂亮的妻子，这几年来被她伤得够够的。山海，她的嘴比我妈的还损，我做什么都不对，我真怕她。她总说我的死工资养不起家庭，我准备下海了，可你觉得我的性格适合经商吗。李畅笑着说。那晚李畅独自喝了一斤白酒。我对李畅有些熟悉，对于即将做生意的他，想要开口劝阻，但又想着或许慢慢能闯出一条崭新的道路呢，我得给他鼓劲，说，试试看吧，咱们是男人有一身力气饿不死的。他叹了口气，端着酒杯与我干喝不再减少酒水的杯子碰杯。

3.

二〇二一年的清明前后，疫情已经进入常态化管理，只要自己的健康码不出问题，随时报备行踪，还是可以离开市区到其他地方的。协调好工作，层层请假后，我驱车回到了A城。在老家讲究清明只能早不能晚，老人们说烧的纸钱是给去世的人过节用的，你在他们过节的时候才烧纸钱，他们怎么还有时间准备过节的货物呢。

A城经过几年的大拆大建，我早认识不出回家的路。卢家庄所在的韩桥镇有火车站，A城的城市也是往韩桥镇发展，火车站的名字也已由韩桥站改成了A城站。我在中学的班级微信群里回答一个要找我玩的同学，我说我离开了B城，现在正返回家乡A城，下次有缘再聚。李畅知道我回A城来，非要和我见一面。我们在中学（母校）旁的小饭店吃起了饭。他带着女儿也来参加了饭局，儿子留在了家里。那女孩在饭桌旁玩着手机，不怎么吃东西，也不说话。李畅让她喊叔叔打招呼，她也只是抬头看了看我

山海，我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吧。我做生意亏了十几万，欠了不少外债。去年，我和她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她提出离婚，只要带走大宝，不要二宝，说这个孙子是我父母逼她要的。我父母看她舍不得离开大女儿，大女儿也哭着不舍得妈妈，就想以孩子的名义逼她留在婚姻里。无论我怎么劝我父母，他们都不听，最终离婚走到了法院。我爸妈硬是坚持若离婚她带走孩子，就两个一起带走，而我也不需要负担抚养费。她的主张是带走大女儿，共同的财产她也不要，各付各的孩子。官司打了很久，我爸妈就是不同意。她狠下了心，孩子一个不要，财产不要，净身出户走了。她在法院门口硬是掰开了大女儿拉着她的手。儿子是自闭症，但也意识到没妈妈了。我妈去年年底也走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李畅，坚持付了饭钱。只是给他女儿的钱，他坚决不要，说是不是春节也不是儿童节，哪有清明给别人钱的。我问他恨李倩吗。他说自己想通了，不怨不恨，换成我是她，我也受不了我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男人，我对李倩只剩下想念，我们是相亲结婚的，我比她大很多，应该比她更懂事，应该掌控好家里船的方向的，如今过成了这个样子是我的错。

山海，我的人生就是一场悲剧，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读书时，我想做个好学生，可我的成绩并不多好；我想做个好丈夫好好爱自己的妻子，可我总是这个错那个错；我辞职努力的下海做生意，还没半年却偏偏又赶上了疫情。我想做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可我的人生却都是失败。有件事，你不知晓吧。喝醉的李畅，笑着说。你和乔依依是从初一到高三是同学，我和乔依依是高一到大学结束，我的时间比你长；你和她之间的恋爱，我全程电灯泡似的参与，你和她分手后又是我全程陪伴她。我也喜欢过乔依依，你没发现吗？全世界的人都没发现，可我是真的爱过呀。我意识到自己爱上乔依依后，转移视线的去爱别人，结果搞得成了大学里的一件笑柄。山海，我温柔的对待遇到的每一个人，不敢存有害人之心，为什么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最后却都走了样。说到这里，半醉的李畅笑着敲起了桌子。

我摇摇头，是真的从不曾意识到这个问题。和乔依依之间的恋爱也是多年前的事，我也早已到了可以心平气和的提起她的程度，不怨不爱，彷佛我和乔依依的事情是上世纪发生的。他的笑柄事件，乔依依笑着跟我说过。我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性格也有问题，性格决定命运，很多人也在霉点上，可他们都扼住了命运的喉咙。在他讲话的过程中，他女儿开始哭闹着回家，说自己困了，见他不为所动，就生气的敲起桌上的筷子。他管住女儿，让她别乱动。女儿见父亲凶巴巴的眼神，委屈的哭了。举起手要打女儿手的李畅，慢慢松下了手，然后将女儿抱在自己的腿上。我们那晚本想好好谈谈的，不得不停下。李畅无奈地说，我这些年过得郁闷，心里有很多话无处诉说，只能喝酒，我们下次再好好谈谈吧。我劝他少喝些酒。

两个月后，我在班级微信群里看到了一条消息。发信息的人的头像是李畅，他说他是李畅的哥哥，李畅已于昨晚去世了。我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性格温柔的、年纪并不大的李畅怎么就走了呢？他上次在母校门口外的饭店还和我约好，下次好好谈谈的。一直冷冷清清的微信群炸开了锅，纷纷问问题，但又都意识到不妥，不再叽叽喳喳，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李畅哥哥的解释。

他昨天下午带着女儿和我一家去了植物园，小孩子因闹腾他回来得早，晚上喝了酒，谁知道喝大了，等发现送至医院抢救已经来不及了。过了很久，李畅的微信说。

得知了消息，个别的也在A城生活的中学同学前往，外地的同学打电话给我，托我这个班长带去礼钱。乔依依没有委托我，她托的是其他的同学。那人提醒她，钱给班长就行。她说不了，就麻烦你了。我们给的礼钱不多也不少，大家也都知道这是要不回的礼钱，这辈子的缘分尽了，同学之情不存在了，这辈子的关系也就这样了。我看到吃的很胖的李畅，被卡在拥挤的冰棺里。

我们几个人都在谈论李畅的一生，都在说他温柔似水的性格，说他曾经做过的温柔的、暖暖的、宁愿自己委屈也不想麻烦别人的事情，以及他之前不爱喝酒到了社会却沾染上了酒瘾的特征。在小声说这些话累的时候，我们端起酒杯喝了点酒，解解渴。

夏日的雨水很多，就像清明时的雨水一样多。它的特征是阴晴不定，谁也无法预测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艳阳高照的天空下了雷雨，不大会又恢复成明媚的天气。他四五岁的大女儿拉着弟弟的手，穿着白色的孝服，在灵堂旁笑着和我们打招呼，叔叔好，阿姨好。那女孩呆了没多久想要自己跑出去玩，不知道是她什么亲属大人告诉她，这两天你一定得拉着弟弟，就站在这，别乱跑，也别让他乱吵闹，所以她像是一个被迫上班的小大人似的无助的站在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