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相公痴 | 来源:发表于2017-11-12 10:04 被阅读35次

    文/相公痴

    【本文中含有大量虚构成分,与史实不符,请勿当真。】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前后,若你来到这座醉生梦死的城,沿长青街由南往北直走,在第三个巷口东转,左手边有一座金碧辉煌的高楼。

    从门口缓缓步入,你错以为这是一间古朴的茶馆;然而若是你揭开最西边的暗紫色门帘,就会来到一个纸醉金迷的腐朽世界。

    最底楼肮脏不堪,大烟的诡异气息萦绕着恶臭,样貌平庸的女人摆出放荡的笑容,千方百计取悦自己身边臃肿丑陋的男人。

    妓子也分高低贵贱。这些最底层的妓子归为“百香阁”,身价最为低贱,终日在糜烂的沙发上一次次解开衣裳。

    二楼俨然是另一个世界:这里高雅得让人吃惊,卖艺不卖身的戏子、歌妓,在“戏水寰”中风情万种;长相秀丽的“草虫居”女子,邀你以黄金度得一夜春宵;然而“华羽轩”的美人却是可望不可即的凤凰,若非她们肯低就,所谓的客人们是决计碰不到的。

    然而,越是奢靡的牌坊,坍塌时就越是荒凉。

    先是头牌雀相欢跳楼而死,后是男/娼凤芼尘莫名中毒身亡,销华馆一下子冷清得门可罗雀。

    本来应该由白鹭青接任花魁,然而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个叫鸾红诗的,竟然能直接夺走白鹭青梦寐以求的宝座。白鹭青一时发狂,用刀子砍杀了鸾红诗,而后喜不自胜,跌倒在地,刀尖从她胸口穿到后背上,还冒着血。

    这件事之后,销华馆闹得人心惶惶,妓子们走的走散的散,客人也越来越少,到最后竟连老鸨也卷钱走人。

    偌大的销华馆,除去所有的喧哗与淫/靡之后,竟然空无一物。

    仅剩下的三个妓子,一个是蝉知雪,在凤芼尘中毒身亡的第二天,便卧病在床,终日萎靡不振;另一个是蛛雨砂,才十一岁多,早些年被蝉知雪收留,至今还是个雏儿,倒是心地善良;第三个便是棠玉烟,被卖进来的时候划花了自己的脸,勉强保住清白,便被留做小丫鬟,平日里服侍身居高位的妓子。

    蛛雨砂本想去找大夫给蝉知雪看病,但她虚弱地摇着头,说这病治不好,也不用治,不如让她痛快一死。

    听她这么说,蛛雨砂竟急哭了,跪在地上连磕七八个头,说,小姐,您千万保重身子啊。

    蝉知雪笑出泪儿,说,这身子我都不在乎了,你又何必……

    某日,蝉知雪将蛛雨砂打发出门买些什物,低声唤了棠玉烟过来。

    她说:“玉烟,我素未亏待过你,如今沦落至此,也只有你和雨砂在我左右。我此生无憾,但求你将雨砂送出销华馆。城北梧桐巷里,有一安氏酒家,酒家里的老婆婆与我有些交情,她必不会亏待了雨砂……”

    棠玉烟连连点头,说:“姑娘放心,我一定将蛛雨砂平安送去。”

    蝉知雪目光空洞地望着床帐上的一枝灰红牡丹花,半晌,掉下一滴泪来。

    蛛雨砂走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在蝉知雪榻前磕了十来个响头,额头磕出了一道鲜红的印子。离开销华馆的时候,还在门口回望良久。

    走到半路上,她又蓦地停住,转过身对着销华馆的方向,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口里喃喃地说:

    “谢你救我一命,谢你如此绝情。”

    棠玉烟很想告诉她,蝉知雪是为了她好。但开口前,她想起蝉知雪一句“莫要让人记得我的好”,便终究一言不发。

    销华馆已是一副骨架,日军几乎不需要衡量,便将蝉知雪和棠玉烟打发走了。与此同时,另一家花烟馆正以燎原之势“崛起”。

    蝉知雪固执不愿求人帮助,只愿早些死去。

    “你且去,我独自一人足矣。”她说。

    棠玉烟于心不忍,硬是背着她走了一整天,也无处可归,只有寻个胡同,勉强靠着墙壁蜷缩起身子。棠玉烟担心蝉知雪的身子受不住,便主张去寻些吃食。

    蝉知雪叹道:“算了罢,城内尽是日/本兵,城外又太远,哪里找得到?”

    “可是姑娘……”棠玉烟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姑娘等等,我这就去,很快回来。”便飞快地跑走了。

    夜色凄寂,晚秋再也没了虫鸣,稀疏的枝条半搂半推着寒风,昏月在碎星中勾出一弯苍白。

    万籁俱寂之中,蝉知雪听见自己的呼吸。

    人这一生,就是在无尽的苦海中挣扎。时而浮沉不定,一阵巨浪袭来,难免呛几口涩水;时而抓住一截浮木,而后再度失却。有人负隅抵抗,有人宁愿放弃最后一口呼吸。

    蝉知雪记得自己幼时的先生曾经说过,虽然命里多是坎坷,但至少欢喜无限。到如今,蝉知雪却觉得,若是能以那千万种喜悦,来抵押千万种苦难,也是一桩不错的交易。

    死又谈何容易?

    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应当是了无牵挂且不为他人牵挂的人。那些人活的时候不必阿谀奉承,不必忍辱含污,要寻死的时候也不担忧别人感伤掉泪。生也空欢,死亦自在。

    蝉知雪想到这儿,突然怔忡。

    她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可牵挂的?又有谁牵挂着她?

    那一夜中秋,晚蝉遇雪,她可曾喊过谁的名字?

    有人也说过带她离开。

    有人想给她平淡如水的生活。

    就差一点点,她就能选择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可是她不能。

    对方是一腔热血、势要精忠报国的巾帼英雄,而她?她是暗地与日军勾结,只为保全自己的贼子。

    她怎么能配得上她?

    朦朦胧胧,蝉知雪似乎哭了,又似乎笑了。

    沈瑞本是刺探敌情,无意中瞥见胡同里躺着一个人。

    那人好生熟悉,是不是许多年前,她还爱过她?

    顾不得什么,飞奔上前,沈瑞定睛一看,大惊道:“甄雪?!”

    甄雪,是蝉知雪的真名。

    蝉知雪冥冥张开眼,不觉竟对沈瑞一笑,问道:“姐姐,你去哪儿啊?”

    “我来找你,我带你走。”沈瑞说。

    “姐姐,我走不了了。”蝉知雪轻轻摇着头,“你再……嘱咐我几句话吧。”

    沈瑞忍住呜咽,强笑道:“甄雪,你我来世有缘。”

    蝉知雪莞尔一笑,说:“人都说前生有缘,你怎的说起来世?”

    “前生有缘的,今生大都分离了;来世有缘的,即便今生不能白头偕老,黄泉路上,也总有个盼头。”

    “可惜我罪孽深重,只怕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我陪你永世不得翻身。”

    其实世上没有黄泉路,更没有地狱。死了,就是死了。

    当棠玉烟抱着一袋窝窝头跌跌撞撞跑回胡同的时候,蝉知雪已经没了呼吸。

    她依旧清清冷冷,伶伶仃仃,手中执一柄葵花团扇。只是她嘴角带些笑意,仿佛曾被谁温暖一刹那。

    可是这一夜,从未有人来过。

    初雪婉然飘至,是沉降的浮华。

    次日,棠玉烟迷糊醒来,自己吃着袋子里的窝窝头,想着应该如何安葬蝉知雪。

    她或许可以回去求求日本人,至少让蝉知雪有个归处。

    或许……

    棠玉烟听见一声枪响!

    这声音像是刺耳的怒吼,震破了云霄。

    紧接着是更多的枪声,炮火声,乌黑的硝烟晕开秋日浅蓝色的天空。

    她的心剧烈颤抖,甚至感觉路面上的薄雪都为之战栗。

    很快,从遥遥的地方传来了追逐声,那是沉甸甸的脚步声与厮杀声交织在一起的声音,是罪恶与正义碰撞出的火花砸碎在冰面上的声音。

    声音很快嘈杂起来,乱得一塌糊涂,紧接着有一道人影闪进胡同里。棠玉烟一惊,却看见那人带着枪支,手臂负伤,衣服却是共/党的,让她一阵心安。

    他喘着粗气,也是一眼看到棠玉烟,极力压低声音,说:“姑娘,连累你了,眼下你只有和我一起走。”

    棠玉烟心里明白,日军很快就会找过来,他可以为了保命而逃走,但她又该如何是好?

    “但我姐姐尸骨……”棠玉烟犹豫地看着蝉知雪的尸身。

    “我保证会将她安葬。”他语速极快地说完,便抓起棠玉烟的手腕,嗖一声跑出了胡同。

    棠玉烟还没回过神来,只拽走了蝉知雪手里的葵花团扇,匆匆与那人走了。才走几步,身后便响起一阵枪声。

    她吓得懵了,双腿几乎失去知觉,被那人拉着跑了不知多久,甚至不知道是往哪里跑的。

    当身后完全没声音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已经到了一处矮房里。

    那人推开一只柜子,露出一扇低矮的门,说:“姑娘,你先进去,这里安全。”

    棠玉烟点点头,又说:“我姐姐的尸骨……”

    “唉,姑娘,这年头连活人都顾不上……”那人捂着伤口,叹气,“你别怪我……”

    “应该是我麻烦你们了。”棠玉烟躬身行了一礼。

    她不会怪他,反而应该庆幸。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她背着蝉知雪的尸身,还能去哪儿呢?

    这是一支简陋的军队,在地道里商讨着对策。

    里面有一个女兵,一见到棠玉烟便站起来,说道:“姑娘,你是从哪儿来的?”

    棠玉烟连忙鞠躬,说:“我原先是被卖进妓院里去的,为了保住自己,就把自己的脸划花了,因此只当了一个使唤丫头。”

    他们眼中顿时生出惊愕,又一个兵问道:“你怎么证明?”

    棠玉烟正欲解释,忽然听那个女兵喊道:“等等!你手里的扇子给我看看。”

    那柄葵花团扇,扇面上水墨绘着蝉,玲珑的碧玉扇坠系了流苏。

    女兵望着竟出了神,喃喃说:“甄雪……”

    带棠玉烟来的人好奇地走过去,问她:“沈瑞,你怎么了?”

    沈瑞蓦地抬起头,竟满脸泪痕,对棠玉烟说:“姑娘,你这柄团扇是从哪里来的?”

    棠玉烟这才惊觉面前人正是蝉知雪的心上人,泪水夺眶而出,顿时跪倒在地上,哽咽着说:“沈姑娘,就差一点儿……你就能见着她了……”

    沈瑞面色煞白,喃喃道:“她、她难道……”

    登时,沈瑞晕倒在地。

    证实了棠玉烟的身份,他们便同意让她住在这里。

    带棠玉烟来的人叫闻聊唐,当兵已经很久了,是这支队伍的队长。

    闻聊唐问她:“我认识一些朋友,可以把你送去安全的地方,你要不要去?”

    棠玉烟摇摇头,说:“以前我只是在销华馆里,见世面太少,也不知道局势,分不清是非。但现在我知道了,我知道我该做什么,该面对什么。我也想和你们一起打鬼子。”

    一个二十出头的名叫雨水的小伙子走过来,劝她:“一不小心就会没命的,而且你也不会用枪。”

    棠玉烟垂下头想了想,说:“我虽然害怕打仗,不会打仗,但是我会洗衣做饭,也很能吃苦,就让我留下来吧。”

    他们都愣住了。

    闻聊唐重重地拍着她的肩膀,说:“好同志!”

    沈瑞醒来后便挣扎着要去寻蝉知雪的尸体。

    “我不能让她无家可归!”她哭着喊道,“让我出去!我要把她找回来!”

    他们拼命地劝她冷静下来,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她:你找不回来了!

    沈瑞终于还是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

    闻聊唐急得把帽子摔到桌子上,让他们在地道里呆好,便独自飞奔出去,要把沈瑞寻回来。

    然而沈瑞是自小习武的,一身的轻功,疾步如飞。

    此刻日军还在城中巡逻,她躲过重重监视,心急如焚地寻觅着蝉知雪的影子。

    她还记得很久以前,她的甄雪还不到她胸口高,天真而雀跃地说:“姐姐,你名瑞,我名雪,合在一起不就是瑞雪吗?”

    是啊,我名瑞,你名雪,岂非是天生一对?

    她猛地看见了蝉知雪,那人倚在墙壁上,安静而没有呼吸。

    “甄雪!”她不禁失声痛哭。

    这一哭引来了成群的日军。

    闻聊唐还在追赶的路上,此番沈瑞逼死无疑。

    然而天色忽变,阴霾密布,紧接着惊雷劈下,街边老树竟直直倒地,拦在胡同口上,从年轮燃起熊熊烈火,筑成一道灼热的防线。

    两三道惊雷接连劈下,远处销华馆冒出鲜艳的火焰,黑烟飞腾。

    那日天降霹雳,生生逼退了敌人的包围,沈瑞抱着甄雪哭得声嘶力竭。

    有谁还记得,甄雪曾想拼尽全力,只愿保沈瑞平安一次。而今她魂归故里,终于如愿以偿。

    难道世上真有地狱?她真的以永世不得翻身为代价,换了这一场轰烈神话?

    直到日军彻底离去,一场大雨瓢泼而降。

    沈瑞抱着甄雪回到了矮房,在郊外山上的一片树林里,将甄雪安葬。

    那是在山顶上,依傍着一株千年古树,特别适合中秋时节,独自赏月。

    沈瑞在她坟旁坐了很久很久。

    当她回到地道里时,却得知棠玉烟被鬼子捉走了。

    闻聊唐恨恨地一拍桌子,说,他哪儿能想到,棠玉烟也非要帮着找沈瑞。

    其余人也纷纷自责,只顾担心沈瑞,竟没有在意棠玉烟。

    沈瑞更是傻了眼。

    与此同时,笙莲阁。

    这俨然是另一座销华馆,人们堕落得洒脱,纵情到无情。

    棠玉烟的双手被捆在背后,眼睛蒙上黑布,嘴上也粘着胶带。两个士兵押着她去了四楼,进到拐角处一所房间,她很快听见陌生的日语,身后的男声恭敬而严肃,身前却是成熟的女声。

    不一会儿,她听到了关门声,紧接着是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脸颊上传来冰凉的触感,那是一双女人的手。

    “嘶”的一声,胶带被她利落地扯下,火辣辣的刺痛感像在灼烧一般。那双手也解开她眼睛上的黑布,昏暗的光从无尽的晦暗之中为她照亮一条荆棘之路。

    棠玉烟看清楚面前的女人,乌黑的长发绾成兵库,花样繁琐艳丽的红色和服衬托着温柔的笑容,一张精致过分的脸,像木偶被呕心沥血雕琢出的面孔,栩栩如生。

    “初次见面,妾身名唤秋野花岚,幸会幸会。”她的声音妩媚柔情,像毒蛇隐藏了獠牙,还在微笑假装示好,“以这种方式邀请贵客,实在是失礼。”

    “我什么都不知道。”棠玉烟脱口而出。

    秋野花岚面不改色,仍柔柔地说:“客人误会,我们并非野蛮之徒,而是为实现大/东/亚/共/荣的伟大宏图,背负起旭日旗与使命,横渡东海,来到贵国。”

    棠玉烟心底冷笑一声,眼底的戒备表露无遗。

    她本打算再说些话,但很快又以笑容代替言语,转身细步走向刀托,将一把打刀捧起,对着棠玉烟笑道:“自打妾身修习剑道以来,一直向往能与贵国的高手切磋。久闻中华忠义刀的唯一弟子沈瑞沈姑娘,是千年难遇的武功奇才,习得一手好刀法,更有绝世宝刀三千蝉。妾身自愧不如,亦仅有此‘琢炼’刀,不知能否有幸与沈姑娘一较高下。”

    秋野花岚方说罢,刀锋出鞘三分,泛着寒芒的刃上铭刻两字:琢炼。

    棠玉烟淡淡道:“只怕秋野小姐不能如愿,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沈姑娘。”

    “那实在可惜。”秋野花岚边叹息边”收回刀,无比爱怜地抚摸着刀鞘,“既然如此,妾身只能效仿中华习俗,在擂台之上求得一战。”她蓦地话锋一转,眼尾瞥向棠玉烟,而后勾起妩媚笑意,“若是妾身剑道无人能敌,便客人红颜之命作为庆贺;若是妾身不如沈姑娘刀术精湛,便将客人送回家中。您意下如何?”

    棠玉烟紧紧抿着嘴唇,这岂容得她抉择?

    擂台说摆就摆,棠玉烟被捆在椅子上,像雕像般塑在高处。秋野花岚衣着利落,腰间是一把打刀,笔挺立在擂台之上,旭日旗刺眼夺目。

    “来自大/日/本/帝/国的秋野小姐久仰中华刀术,望与各路高手切磋。”站在台下的——其实他已经不配称之为——中国人高声喊道。

    将入寒冬,风呜呼刮得萧瑟刺骨,街道上掉尽了叶子的巨树疯狂摇晃着枝杈。

    许久没人来打擂。棠玉烟心底在庆幸,又在害怕。

    她并不想成为累赘,却又恐惧无家可归。

    仰起头,烟蓝色的天空辽阔而寂寞,云雾消散得无声无息,时而掠过一道乌黑的雁影,扰乱风的轨迹后又隐入天际。

    这时,从遥远的街头缓缓浮现出一点幻象,像是从朦胧烟云中踏着俗世而闯破金殿,愈发清晰,愈发凌厉。

    秋野花岚亦觉察到来者气势如虹,缓缓抽出长刀琢炼,寒锋乍现,强烈的杀意宛如濒死的猎豹向猎物冲刺般孤注一掷。

    琢炼锋利的刀尖稳稳对准来者,那是个女子,凌乱的短发半掩一双冷彻眼眸。

    沈瑞,终究是来了。

    场上万籁俱寂,只有两人四目相望,杀气翻涌。

    “妾身秋野花岚,承让。”她话语间难掩的兴奋,眼睛里放出一种疯狂的异样光芒。

    “敝姓沈,单名一个瑞。”沈瑞握住刀柄,不紧不慢地拔出。

    秋野花岚的目光越来越炽热,那是绝世宝刀三千蝉!

    嗖——

    霜芒刺目,却是一把断刀。

    一代名刀三千蝉,竟是断刀!

    沈瑞镇定自若,而秋野花岚的笑容彻底凝滞,五官慢慢狰狞。

    “你耍我啊!!我要看的是中华宝刀三千蝉!这把破烂断刀是哪里来的?!”秋野花岚歇斯底里地吼道。

    “秋野小姐,今日在下便让您见识 见识,何谓中华刀术之精粹!”沈瑞猛地将刀鞘摔在地上,凌空飞跃到擂台秋野花岚面前,挥起断刀三千蝉,以惊雷之势劈向那人头颅。

    秋野花岚一惊,来不及思考便横起刀格挡,琢炼刀背与断刀三千蝉的刀锋直直碰撞,杀气相抗。

    对峙仅仅持续两秒,秋野花岚便大惊失色——琢炼的刀背竟让断刀三千蝉硬生生切出一道缺口!

    沈瑞不给她喘气的机会,招式迅猛狠戾,每一刀势如破竹,每一刀风卷残云,竟让秋野花岚连连败退,几近惨败。

    “砰!”

    子弹穿透了沈瑞的后背。

    她啐一口血,冷笑道:“刀法不如人,便在背后放枪,贵国剑道真让在下大开眼界!”

    秋野花岚羞得满脸赤红,用日语喝道:“住手!这是我与沈姑娘之间的切磋!”

    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子弹击中了沈瑞,鲜血淋漓尽致,而她还不知疲倦般地挥舞着手中的断刀三千蝉,倏地飞出一脚,将那把琢炼踢飞。

    “唰!”

    刀锋抵在秋野花岚的脖颈上,秋野花岚冷汗浸出,直愣愣地看着沈瑞那双寒冷而滚烫的眸子。

    “我中华刀术之精髓,全在六字:刀有断,心不死。”沈瑞铿锵有力地说道,“待弱者以善,待恃强凌弱者以暴;因忠孝礼义而出鞘,出鞘则视死如归。为的是哪天人刀俱亡时,一句问心无愧!”

    沈瑞颤抖着收回刀,再也无力撑得住,缓缓倒在血泊之中。

    她手里紧握着忠义三千蝉,那是硝烟中一道刺眼的寒光。

    顷刻间,刀刃自碎,以义殉主。

    沈瑞在临死前看见了自己的一生。

    自幼被师父捡上山,在不断地挥刀中挥出了整个童年。师父临死前说,刀耍好了,一则精忠报国,二则保护自己身后的人。

    “师父,刀法厉害就能找到自己的意中人吗?”

    “当然。”

    “那你为什么到死都是孤单一人?”

    后来,遇见了甄雪。

    那个满脑子古怪想法的小姑娘,总缠着她问东问西,还喜欢看她舞刀。

    “沈瑞姐姐,如果能回到古代,你一定是大侠!”

    “如果能回到古代,我就开一间酒馆,不想流浪。”沈瑞望着天空,突然眼前一亮,“对了!我还要改名字,沈瑞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好听,还总被误认为是男人。”

    “改成什么样的呢?”

    “一定要非常诗意!非常美!如果允许的话,我还想改姓。不要寻常的姓,要改就改个独一无二的。比如说,花鸟鱼虫之类的,不是很风雅么?以鸟类为姓也不错,比如莺、雁、鹊……花就更多了!改姓菊、芍、牡丹……”

    后来甄雪不告而别,再度相见时已物是人非。

    沈瑞所看见的最后一幕,是甄雪在小巷子里缓缓倒下,风雪掩映如画。

    “人都说前生有缘,你怎的说起来世?”

    “前生有缘的,今生大都分离了;来世有缘的,即便今生不能白头偕老,黄泉路上,也总有个盼头。”

    “可惜我罪孽深重,只怕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我陪你永世不得翻身。”

    是人在临死前会与灵魂相通,还是她们恰好看见了同样的幻觉?

    “雪……”沈瑞挣扎着喃喃自语,最后的回光返照,“我们在黄泉路上……是不是有过约……”

    一辈子这么短,你占据的篇幅却这么长。

    “你说!当初到底是怎么当的汉/奸?”

    刺眼的灯光打在一张遍布伤痕而苍老的脸上,五六个青年人用狠辣而不容置疑的眼神严刑逼供。

    那是一九六六年,颠倒是非的时代。

    棠玉烟的眼睛再也睁不开,嘴唇翕动着,像身处那一年初冬。

    沈瑞倒下了,她被放走了。

    日本人当真有诚信,秋野花岚还对她微笑着道谢。

    “啊啊,感谢您给妾身这次难得的机会,能与贵国的高手切磋。”

    “你输了。”棠玉烟忽然开口,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输了。日本国的剑道,输给了我国的忠义刀。”

    秋野花岚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棠玉烟。

    “是你输了!是日本输给了中国!”棠玉烟猛地上前一步,狠狠撕扯着她的头发,拽下三四根簪子来,嘴里还在大叫,“是你们输了!你们输了!”

    “是日本输了!”

    不要笑话棠玉烟像个泼妇一样只会扯人头发,那是一个连枪都不敢碰的人最后的抗争。

    “日本输了!”

    “我们赢了!”

    “抗战结束了!”

    隔了八年,棠玉烟当初的嘶吼与全国人民的欢庆融为一体。

    “材料上说,你是花烟馆的妓/女,给多少鬼子服务过?”有人一脚踢在棠玉烟肚子上。

    五六十岁的老人哪里挨得住,痛苦地弯下腰,就直直地跌在地上。

    “是不是你和鬼子串通好了?他们许给你多少好处?”又有人狠狠踩在她后背上,“我听说有个姓沈的,表面上抗日,做的却是一样肮脏的勾当!材料上说,姓沈的还有一个同伙,就是你们花烟馆的妓/女甄雪!”

    棠玉烟猛地战栗一下,浑浊的眼睛慢慢看向了刚刚的发话者。

    被盯着的人也是愣住片刻,随后一巴掌扇在棠玉烟脸上,骂道:“看什么看!你这个无恶不作的反革/命分子!汉奸!”

    “你不配!”她叫道,“你怎么配说她们!”

    一阵拳打脚踢,她口中还在喃喃着那三个字:“你不配……”

    “你不配说她们……”

    “你不配为人……”

    棠玉烟出现了幻觉。

    她置身于当年的战场,身边是老战友,闻聊唐和雨水。

    “抗战这就打赢了,你们预计做什么?”闻聊唐问。

    “我还是想找我妹妹。”棠玉烟低着头替他们缝补着衣裳,“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肯定要回去娶我师妹!”雨水来了劲儿,“你们不知道,她长得如花似玉的,那一手枪法还是我亲手教的!改明儿让她给你们唱出戏,她唱穆桂英好着呢!”

    闻聊唐笑着说:“我有个叫闻聊汤的姐姐,前些年嫁人了,现在应该过得挺好。可惜啊,我差点儿就能娶她了。”

    那一天,闻聊唐和雨水战死沙场。

    真好,临死都不知道自己爱的人早就离世了。

    梵高死了之后才被人们所敬仰,英雄逝世之后才被刻上赞美的墓志铭。

    自古以来,人们都惯会使先抑后扬的把戏,你活着的时候把你压得很低,甚至踩进泥里去;你死了之后,他们便纷纷开始悼念,纷纷为你平反。

    届时,只要说一句“我后悔呀!我对不起他老人家”,便万事大吉。

    世道多简单,人命多卑贱。

    棠玉烟死得很落魄,尸体用破席子潦草卷了,不知扔到哪里。

    她只不过是笔者无病呻吟写出的一个角色,而历史上却有数以万计的人死去以更凄凉的惨状!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lbjnmx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