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硯】
【原文】
東坡①《水龍吟》詠楊花②,和均③而似元唱④。章質夫⑤詞,原唱而似和均。才之不可強也如是!
【註釋】
①東坡:即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眉山(今四川省眉山縣)人。北宋大文學家,書畫家,為唐宋八大家之壹。有《東坡全集》《東坡樂府》等。
②《水龍吟》詠楊花:即蘇軾《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裏,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壹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壹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③和均:即和韻、次韻,指用他人原韻唱和的詩詞。
④元唱:即唱和詩詞中首唱的作品,其韻字和韻序均為後來所和詩詞所遵循。
⑤章質夫:即章粢,字質夫,浦城(今屬福建省)人。北宋詞人,《全宋詞》存其詞二首。章質夫《水龍吟·楊花》:“燕忙鶯懶芳殘,正堤上、楊花飄墜。輕飛亂舞,點畫青林,全無才思。閑趁遊絲,靜臨深院,日長門閉。傍珠簾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風扶起。蘭帳玉人睡覺,怪春衣、雪沾瓊綴。繡床漸滿,香球無數,才圓欲碎。時見蜂兒,仰粘輕粉,魚吞池水。望章臺路杳,金鞍遊蕩,有盈盈淚。”
【譯文】
蘇軾《水龍吟》寫楊花,是和韻卻如同原唱;章粢(cī)的詞,是原唱卻如同和韻。才力的不可以勉強就是這樣。
【評析】
此則看似比較蘇軾與章粢兩首《水龍吟》的高下,其實乃借和韻壹事,提出“才”的問題,從而為進壹步軒輊南北宋的高下奠定基礎。
蘇軾次韻章粢的這首《水龍吟》確實出手不凡,而且格調高遠,將詠物詞所需要的妙在形神、離合之間的韻味表現得異樣出色。起句“似花還似非花”壹句即領起全篇,“似花”處重在描摹楊花的形態,“似非花”處則借楊花的茫然飄舞寫出離人的情懷。所以在蘇軾筆下,楊花與離人是若即若離的,得詠物詞之正體。章粢的原唱也是清麗可喜,尤其對楊花的輕飛亂舞寫得神情畢肖,如“閑趁遊絲”六句,堪稱神來之筆。章粢在寫楊花之外也寫離人,不過,兩者基本上是分別描寫,在楊花與離人的“若即”上不免留有遺憾。這大概是王國維分出蘇軾與章粢高下的原因所在了。壹般而言,原唱因無所依傍,可以從容騁才,容易寫出特色;而次韻則因限於原韻,又要在原唱之外翻出新意,顯得較難。所以王國維自稱作詞“尤不喜用人韻”,這是創作的壹般情形。但蘇軾的次韻詞卻超出了章粢原唱詞的水平,這就涉及才能大小的問題了。
此前數則王國維不斷強調著創意的重要,但創意其實與詞人的創作才能有關。蘇軾天縱其才,故無論原唱、次韻,均能高出他人,這完全是才華的驅使。而南宋詞的唱和之風甚盛,其實是將詞當做壹種消遣應酬的工具了。這壹方面使詞的創作漸漸脫離了真性情,另壹方面也反映出南宋詞人在才華上的欠缺。所以“才之不可強也如是”,不僅針對蘇軾與章粢二人,也宛然是針對北宋與南宋兩個朝代的。但客觀而論,王國維是以北宋的眼光來看待南宋的詞了,所以其對南宋詞的諸多評論,不免摻雜著較多的意氣在內。
註:以上均轉載自易文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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