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代,我小学四年级。
那一年,我家的斜对面搬来了一家四口。父母亲带两个男孩子。他们的皮肤白白的,手嫩嫩的,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布料又好,一看就知道是城里人。城里人就城里人吧,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这些日子,总有一些城里人在我们村子里住,比如北京的建工部、劳动部就有很多人下放在这儿住。我同学小爱住在俺家对面,她家就住过北京劳动部的人,我去她家玩还见过他们。他们说话跟我们不一样,像广播里的人。对周围的人很好,也没有啥架子。北京的大干部也是人。也不是很神秘。
我们这个村是公社所在地,公社的干部,还有信用社,医院,供销社等好多人都在俺村里租房子住。城里人,也就是穿衣服好看。干干净净的人,论干农活,他们干不过俺村的人。
他们家住的地方房主姓冯,祖上应当是有钱人,房子虽说旧点,墙体浑砖到顶,底下一米多高是方方正正的块石。大门口有两个半截石滚大小的门墩,旁边还有一个大大的石凳。他家往西二十多米,有一棵三百多年的皂角树,树冠巨大。这里是全村的活动中心。每到吃饭时候,人人都喜欢端一碗面条,聚在大树下,一边拉家长,一边呼噜噜吃面条。到了晚上,很多人都拿凳子去那儿纳凉。人一多,你一言我一语,树底下实际上成了信息扩散源,要知道全村的掌故,就要来皂角树底下。后来,生产队有什么会议也在这里开。
新来的这家人姓乔。男主人是医生,女的是护士,在公社医院上班。俩男孩叫大喜和二喜,大喜和我同班。二喜小我一届。慢慢的,我们成了好朋友。我们在学校一起打篮球,打乒乓球,放学回家,就在他家门口玩耍。我们一起弹溜溜蛋儿(玻璃球),在地下摔面包,推铁环,最有意思的是杠洋洋钱,就是每人拿一个钢制圆环,对着石头用力摔,看谁的洋洋钱反弹的远,然后最远的人拿起他的洋洋钱瞄准别人的洋洋钱投过去,被打中的人就算输了。洋洋钱是一种机械配件,扁平形状,也就是现在说的钢垫,拿在手里刚刚好,特别舒服。我们每个小伙伴都把自己的洋洋钱打磨的光溜溜的,十分珍惜疼爱。杠洋洋钱这种游戏一次可以上好多人,大家既是运动员也是裁判,更是观众,每次一开始玩,大家都非常兴奋,鼓掌的,支招的,叫喊的,热闹非常。有的大人忍不住也要来玩,可他们每次都输。一场洋洋钱杠下来,小伙伴们个个脸蛋红红的,头发湿成一片,顺着脸颊往下流汗。
大喜一开始不老练,经常输,可他大呼小叫的连续杠了几天,他也能赢了。我还把最心爱的洋洋钱送给他一个,他很高兴。他越来越愿意跟我玩了。后来我还教他下俺村里最流行的棋----大炮怼洋人。还叫他跟我们一起玩另一种游戏,抓羊拐。就是啃完羊骨头,把羊腿里的关节扒开,里边有一块像麻将牌一样的骨头拿出来玩。大家聚在一起,把羊拐放地上,用一只手扔到空中,再一只手去空中接羊拐,看谁一次接的多。
那时候晚上没事干,我们最喜欢的就是用弹弓打麻雀,几个小伙伴走东家串西家,拿手电筒照房檐底下,胖嘟嘟的麻雀眯着眼睛蹲在那儿打瞌睡。弹弓一响,麻雀就扑棱棱掉下来。有一天晚上,大喜捡起一只麻雀神秘的说, 走,去我家。我爸妈值夜班。
我们来到他家里,大喜麻利的把麻雀处理干净,弄点花椒,辣椒扔到锅里开始炖麻雀,快炖熟的时候,又加了香油和醋,马上就满屋飘香了。我们也不管谁的吃相了,三下五除二,吃的干干净净。那大概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
“我给你瞧一样东西。”吃完麻雀,大喜又从墙上的隔板上取下来一个罐头瓶。
“来尝尝,我自己做的罐头。”
罐头瓶没有盖,用一层纸粘在上面,揭开那层纸,是大喜把苹果切碎,加糖水发酵制成 的罐头,吃起来跟真的一样好吃。城里人真有办法。
从那以后,我们经常晚上去他家里玩,有一次晚上天很黑,刮着很冷的风。他很神秘的说,今天带你去一好地方。我们摸黑跑到医院的附近,那儿有一小片菜地,菜地里种植了几颗烟叶。瞅了瞅没人,他揪掉几片老叶,塞进口袋里,跑回到他家里,然后把烟叶放在煤火边上烤,一会儿就焦黄焦黄,他麻利的把烟叶揉碎,放到一张纸条上卷了起来,然后点着,眯着眼睛长长的吹了一口气,顿时,满屋烟叶的香味。那是我第一次吸烟。只是晚上玩的太爽了,回家敲门,却怎么也没人开门。爸爸妈妈为了教训 我,故意不给我开门。那天晚上,我进不了家,是在我家后院的玉米秸秆里睡的觉,因为有点害怕,我抱了很多秸秆把我围起来,睡起来也很舒服。
后来,我晚上出去的机会少了,偶尔出去也不敢回去太晚了。但是,如果邻村放电影,我们还会欢天喜地的成群结队去看电影。当然,看电影不能只看电影,总要弄点啥,比如故意扎堆挡住汽车自行车的路,或者路过生产队的果园菜地,摸几个苹果西红柿和黄瓜吃吃。
后来,我们升学了。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了。
后来,我们学会了大人所有的东西。
只是,我们失去了童贞,失去了童年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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