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明月当空,皎洁的月光照耀在江面上,随着水波荡漾出无数星子,岸边的芦苇随风摇摆,飒飒有声。
“来,再喝一杯。”岸边有人借着月色对饮。
“徐兄已经有些醉了,今日少喝一些,明日可以再来。”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郎伸手去挡他抬起的酒壶,又收了回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何必等到明日,今日之后能否再聚谁又知道呢?”许君慢慢倒酒入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徐兄以后不在此处打渔了吗?”一丝失落从少年郎脸上一闪而过。
“托四郎的福,最近打渔都收获颇丰。”他抬眼凝望着洒遍银光的湖面,“恐怕四郎该走了吧?”
四郎将杯中酒饮尽,目光转向了月亮,“徐兄说笑了,我家就住在这附近,况且……”一阵凉风刮过,芦苇瑟瑟作响。
“况且四郎还有其他心事?”徐兄似在询问的语气中带着笃定。
“……”四郎只是盯着月亮,看着一缕流云穿月而过。
“四郎该走了……”徐兄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放在四郎身旁。
四郎拿起香囊,仔细端详着,“这是……”只见这只香囊繁花点缀,一双彩蝶翔于其上,甚是精美,上面还绣了一个“郎”字。四郎只觉内心翻涌,两点清泪滴落在繁花上。
贰
四郎姓许,生活在玉林镇,一条大江饶镇而过。四郎虽然家境普通,但因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父母兄长也对他寄予厚望,得以跟着镇上的先生读些诗书。四郎也颇为勤奋,时常在家里的小院中琅琅有声。“……浮云遮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一个衣着素淡,眉目清秀的女孩站在篱笆外,掩口轻笑着。
四郎忙放下书跑过去,笑意盈盈地问:“淑云,你怎么也会背了?”
“天天听你在院中读书,我听会了。只是会读不会认而已。”
“那我教你啊,你那么聪明,学起来很容易。”说着拉起女孩进去院子里一起读。
淑云是四郎的邻居,王姓,自幼和四郎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村里人见两人一同玩耍,总会打趣问四郎什么时候娶淑云做媳妇,四郎每每笑而不答,淑云却羞红了脸躲得远远的。
年纪渐长,四郎和淑云心中都情愫暗生,父母也都有意成全两个孩子。只是淑云命苦,父亲因病早早去世,只留下体弱的母亲和年纪尚幼的弟弟。好在淑云精于女红,一家三口也能靠她纤纤十指过活。四郎怜惜淑云,家里大小事都主动帮衬着。淑云看在眼里,感激在心,早已认定了这是她一生要托付的人。
“淑云,明日我要与大哥去省城几日,有什么事你留着我回来做。”四郎大哥时常往来省城做些小生意,四郎还是第一次去帮忙。
“四郎不必担心,家里的事我自己能照料。”淑云心里虽有不舍,也不愿四郎担忧。淑云走进里屋,拿出收藏在盒子里的香囊,递给了站在门外的四郎,话未出口,只觉眼睛湿润,视线有些模糊。
“真好看,”四郎摩挲着香囊上的一双彩蝶,“我带在身边,一定会早点回来的,就像这双蝴蝶一样……”
“好了,你快回去吧!”淑云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忙着打断了他的话。
就像这双蝴蝶一样双宿双飞,成双成对……
叁
“这香囊……怎么会在你手里?”四郎泪眼婆娑,声带哽咽,“我当时把它放岸边了……”
“是淑云给我的。”徐兄再倒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为什么她没有来?”四郎将香囊紧紧捏在心口,泪如雨落。
江风瑟瑟,流云如幕,遮得月光时明时暗。
四郎跟着大哥去了省城,本来计划半月就能归来,奈何天公不美,连这下了半月的大雨,道路难行,生生去了一个半月有多。淑云母亲本来就体弱多病,又连日大雨,不见阳光,病情越发严重。淑云连日来照顾母亲,目不交睫,为给母亲治病,家里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接的女红活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做。
淑云内心很不安,想着去四郎家借些银两,过了这段时间做了活儿再还就好。淑云来到四郎家门口,徘徊不进,真当她鼓起勇气准备敲门的时候,院内传来了说话声。
“淑云这姑娘虽然不错,但比起张家的姑娘还是不如的,张家的家境也不错,跟你家四郎岂不是更般配?”听声音是镇上的媒婆。
“淑云是命苦,母亲身体不好,还有个年幼的弟弟……”四郎的母亲接话道。
淑云听到四郎的母亲说话,心里咯噔了一下,眼泪唰的一下落了下来,慌忙地跑开了。
“但是这孩子孝顺啊,母亲弟弟都靠她照顾,多难得的好孩子,跟四郎感情又好,做我的媳妇我很满意。”可淑云早已跑远了。
淑云回到家里,躲进自己的房间哭了一场,怕母亲和弟弟听见又不敢出声。第二天,淑云便早早去了镇上的陈老爷家,成了陈老爷家的绣娘,条件是预支一些银两给母亲治病。淑云的女红在镇上是出了名的好,陈家之前就想专门雇佣淑云的,这次淑云主动去府上,陈家自然是很爽快的答应了。
陈家的大公子夫人去世多年,在陈府的日子也对淑云多有关照。依这段时间的观察,陈老爷也有意让淑云做大儿子的续弦。淑云在陈府努力工作,只想早点还完银两回自己家里。
淑云母亲的病一日比一日重,全赖陈家出钱出力。
“淑云,我这身体怕是好不了了,你在这欠下那么多工钱,可怎么还啊?”淑云母亲躺在床上,两行浊泪不住的流。
“母亲,没事的,我有手艺,我可以一直在这里,直到把钱还完。”淑云紧握着母亲的手,生怕一松手母亲就消失了。
肆
淑云要嫁给陈家大公子做续弦了,村里人都这么说。
四郎从省城里回来,第一时间就去了淑云家,家门紧闭,只听到了村里人的议论。
四郎并不相信,他只相信淑云,淑云不会嫁给别人的。他来到陈府,见到了淑云。
“四郎,你回去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淑云忍着泪不看他,跟着他,也只会拖累他吧。“你走吧。”转身走进了大门。
“淑云……淑云……”四郎不知所措,正要追上去,被门口的仆役拦住了。
“我在老地方等你,你一定要来啊。”
以前两个人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会在傍晚时分去江边,吹着江风,看着漫天的红霞红透江面,两颗真诚的心,便没有隔阂了。
等了一日,两日,淑云并没有来赴约,第三日,从来不喝酒的四郎拿着酒来到江边,拿着香囊喝得大醉,失足掉进了江里……
四郎家里人寻了几日,也没找到四郎的尸体,只在河岸边发现了酒壶和香囊。
四郎大哥便把香囊还给了淑云,未跟她多说一句话。
淑云从别人那里得知四郎喝醉失足掉进了江里,疯了似的跑到青云观里,前几日,陈家大少爷安排淑云陪老妇人来观里住了几日。
“原来是我误会她了,我以为她真的铁了心要嫁给别人。”四郎大哭道,“现在也没有办法弥补了……”
“凡是溺死的人,必须找到替身才能投生。所以淑云跑来观里苦苦哀求我,说你心善,平素连小虫子都不会随意伤害,一定不会伤害别人。求我想办法超度你,让你早日投胎,不至于做个孤魂野鬼。”徐兄原是清云观了的徐道长,“我本来是不答应的,淑云姑娘诚心……”
“淑云现在好吗?如今生死两隔……”四郎的哭声和着风吹芦苇的声音,显得异常诡异。
“所以我才扮作渔夫,看看你是否值得一帮。那日我见一妇人失足落水,你本可以取而代之,再投胎为人,你却救了她。我才决定要帮你。”
“淑云呢?她好吗?”四郎满脸泪痕。
“淑云姑娘……我答应她帮你之后,她回到陈府意志消沉,茶饭不思,郁郁而终了……”
“……淑云,是我……”四郎突然想到了什么,“淑云现在葬在哪里?”
“江流绕弯处,淑云说,你们以前在江边看落日,目光就落在那个地方。”徐道长神色凄然。
四郎突然想到前几日在江里所见孤坟,原来就是淑云的葬身地。“道长不用费心了,淑云担心我做孤魂野鬼,不得超生,可我不能忘了她。她没得选要喝下那碗孟婆汤,我有的选。”四郎语气坚定,他宁愿永世不得超生,守着她的魂,还有有关于两人的记忆。
徐道长长叹一声,“我有负淑云姑娘之托,或许,她会理解你的。”
“我和淑云,谢过道长。”说完,四郎已消失无踪。
流云消散,月色重新挥洒在大地之上……
伍
江水绕着玉林镇不住地奔流,两岸的人家依旧过着平静的生活。只是,以前每年都有人溺亡的江,仿佛也温柔起来,再也不吃人了。江湾处每年也会涨水,自从有了那座孤坟,也不再涨水了……
时移世易,玉林镇的人渐渐觉得江有神灵,时常来江边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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