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县城本来没有湖,却淹没在了湖水里。
县城背面有一座钢铁铸成的山,它的顶峰有一大片的枫树林。
当我换上风衣,就会有一点火星从山的赤发尖飞落。我会跑上山腰的公园,趴在它的腰带中偷看陷入一片火海的半个县城。焰火张大了嘴,用它的獠牙刺进这座县城的咽喉,用嘴巴吮吸这里的生命与文明。等到把我塞进棉衣里,这座县城已被烧作一堆灰烬。我在清晨,雾牵着我的手行走在这座县城厚厚的灰尘上,任乱舞的灰絮覆盖我浑身的杂色。
当我再次返回这里,已经只留下了一片湖。
这座县城本没有湖,在一年夏季,县城下起了从未见过大暴雨。农地里,翠绿纤细的手伸向天空,生命在平静的水面下呜咽。从小小的水洼,慢慢爬向每一个生命的肺部。从此,这里有了一片大湖。
也是那一年山的头皮秃了,也是那一年我发现终有一天这湖面会没过山的头顶并决定逃离这里。
这片湖的周遭看不见一抹绿色,发现一点苔藓都值得惊叹许久。它的岸边总有几个野猫野狗的尸体。清走后第二天一定会有躺下几条。久了便没人再去理会,也没人再靠近。在大暴雨前,山上的枫树林已经不再,钢铁铸成的大山换成了松散的泥土。我也暂时被捆住了双脚,堵住了耳口,蒙上了双眼。我被迫将自由和为人的生命埋进了山峰上,同那片枫树的坟墓一起。他们都在山峰眺望有一天有人能将他们从泥土中掘出,重新归还他们在这片天空下呼吸的权力。
我离开了我久居多年的家,搬入一个建在鲸鱼肚子中的高楼丛里。我生性敏感,当万叶枯槁坠落时,我会感到百倍于人的凄凉。
我和一群人淹没在鲸鱼的胃水中拼命的挣扎。我们其中,有从诗中走来去寻找诗的,有紧抱饭碗惊恐别人偷走饭碗的,有我这样糊涂着看着胃水将自己腐蚀的。
我偷偷想鲸鱼的口处呼喊,它只向外界发出一声空洞孤独的异音。外面的人,他们听得见却听不懂。
一天凌晨,我从宿舍逃了出来。坐在花坛边沿,看天空上一左一右太阳和月亮在撕扯着天空。我在他们之下发呆。
一个女孩从女生宿舍逃了出来,爬上了教学楼,我在她身后紧随。她爬上楼顶站在教学楼背面的边沿,矗立不动。我躲在楼顶的入口门后看着她。她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裙,风向后拉扯她的裙子。她直直向前倒下,像一块直立的木板被人推倒。我跑上前蹲在边沿向下看,下面是一片湖水,水花溅起打在我的脸上,我至今没再见过可以飞的那么高的水花。
我看着她坠落处的水波渐渐平静,水波中心伸出一条翠绿粗大的藤蔓,越长越长穿过天空,刺破鲸鱼的皮肉。我跳上藤曼向上爬。在藤蔓的尖端我只看见一望无际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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