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小麗

01

“儿子，老妈回来啦！”

甫踏入家门，看到眼睛紧紧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的儿子，我有气无力说了一句。

还没等我阻止，儿子嗖一下就把游戏关掉，似乎怕我发现什么似的。我笑着摇摇头，傻小子，你老妈就是玩儿这个的，只这么轻轻一瞥就知道，他玩儿的正是最近横行于游戏界的《寻找虫洞》。

“儿子，你玩会儿游戏老妈不阻止，不过可有一点，千万不能往里投钱知道吗？”儿子已经十八岁，要想阻止他玩游戏也不太现实，何况现在放寒假，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可。

“嗯，老妈，你放心吧，我你还不知道么，肯定不会往游戏里投钱的。”儿子笑嘻嘻搂过我的肩膀，给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望着已经高出我两个头的儿子，一抹笑意爬上嘴角，刚刚在工作中产生的一点儿愧疚也悄悄消散。只要儿子好，我什么都可以做，哪怕有点儿昧良心，但来钱快不是吗？要不然我哪来这么多钱把儿子养得这么壮。

何况，即使我不做，那些人照样疯狂往里砸钱，而我只是把他们的钱稍微往自己口袋里划拉一小部分罢了。

良心这东西太奢侈，不是我这等还挣扎在普通水平下的小民所能拥有的。

02

一头扎在床上，想等脑子里的纷纷扰扰散去再给儿子做饭，可是越躺越懒，只好打发他自己去外面买点儿来凑合一顿。

自从五年前跟老公离婚后，一直是我们母子相依为命，前夫给的那点儿抚养费还不够儿子一个兴趣班的钱，想让他多出点儿，他只有一句话：“儿子是随你姓，跟我没关系，我出这些钱已经仁至义尽了！”

没有办法，为了养活儿子跟自己，这五年来我在饭店洗过碗，在餐厅打过饭，也曾顶着烈日炎炎，穿梭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只为发一张传单，多挣几毛钱。

我余下的半生只想守着儿子生活，也不想再婚的事儿了。男人除了能让自己有个孩子，还有什么用呢？对于男欢女爱我又不热衷，前夫不就是因为这个在外面有了女人，我们才离的婚么。

我不怪他，身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老婆近在咫尺却只让看不让碰，就算无奈履行义务也像个僵尸一样，任是谁也会崩溃。我知道他早晚会跟我离，只是想拖到儿子长大，可惜还是想得太好，他并没有那个耐心陪我继续耗下去。

03

踏进现在这个行业纯属偶然，那是三年前再一次失业后，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招聘启示，双休不是我看中的，关键是学历要求不高，提成却很高。虽然害怕是骗子公司，但想想自己有什么可值得别人来骗的呢，要钱没钱要色没色，于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是萌仁科技公司吗？你们这还招人吗？”

手机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是的，我们这里还在招人，如果您感兴趣，可以来公司面试一下。”

“请问有什么要求没有，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我吞吞吐吐犹疑着。

“具体要求还是来公司面谈吧，其实也没什么要求，只要肯学，肯做就好。”话筒那头的女音极具诱惑力，让我放下最后一点顾忌，按照报纸上的地址就找了过去。

生活上的紧迫已经容不了我有那么多时间思考，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可能我跟儿子的温饱都要成问题，更别说要继续上兴趣班了。

儿子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宁愿自己受点儿苦，也不能让他落在别人后面。

04

刚入门我啥也不懂，就连电脑打字也是从拼音一点点学起，看着那些年轻人手指在键盘上像弹琴一样灵巧，而我却只能用一指掸一个一个敲，我的老脸就像烧到40℃一样发烫，真想重新去找个工作。

不过很神奇的是，就算我打字这么慢，竟然还给公司带来不少客户，等一个月实习期结束时，看到银行卡上高达3845的提成，我继续厚着脸皮在公司呆了下去。

这个工作一干就是三年，当然现在我再也不是一指掸，手指也能在键盘上跳舞了。虽然只待了三年，但我已经靠着高昂的提成在这个小城里买了房子，不大，只有55平，小两室，只够我跟儿子居住，但我已经很满足。

“Hi，帅哥，咱们聊聊吧！”

“好啊美女，聊点儿什么呢？”

“你想聊什么，妹妹都可以奉陪哦！”

“真的吗嘿嘿。”

……

这就是我每天的工作内容，每天到公司打开电脑，我就像个猎手一样到处寻找目标，看到合适的就加他的QQ好友，不管是风情万种还是清纯可怜，我现在都能驾轻就熟，我的目标只有他们的口袋，每天绞尽脑汁想的，就是怎么把他们口袋里的钱转移到我的口袋。

05

“哟，江姐，你这又发展了多少小情人啊！”一张涂着血色口红的小嘴突然出现在我电脑屏幕前，顿时一股酸味儿扑面而来。

“沐妍，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这么突然出现在别人面前好么，很吓人的。”我假装轻抚着胸口，夸张的吁了一口气。

不是听不出她话语中的酸气，可是勾心斗角呈口舌之快，这是他们那帮小年轻喜欢的游戏，我的目标只有银行卡上不断攀升的数字，非常单一又专情。

“Hello，美眉，我可以跟你聊聊吗？”

这天，我刚打开电脑登上QQ，QQ头像就闪烁起来。

习惯性打开自己的个人资料看一下这个号的年龄跟人设，才开始调整心情聊起天来。

“Hi，帅哥哥，当然可以啦，伦家正无聊呢！”

对方叫水船，跟我儿子一个年龄，也是一个刚满18岁的小屁孩儿，如今正在放暑假，说是闲在家里身上都要长白毛了，在QQ上搜索年龄相近的女生，挨个发信息过去，想找个美眉打发一下快要闲出蛋来的时间，结果只有我回了他。

这样的小屁孩儿是最好搞的，时间充足又能很快接受新事物，手底下有点儿零钱，虽说不多，但架不住人多，蚊子多了也能炒一盘呢。

我的QQ昵称统一是江小白，只是年龄不同人设不同而已，三年前刚进公司时就用的这个，人上了年纪就不喜欢变化，一直延用下来。

干我们这行，就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的真性情不重要，能够哄得电脑那边的人心甘情愿把钱掏出来才是本事。

06

刚入这行，我也曾对小朋友不忍心，毕竟他们还没有赚钱能力，还在向爸妈伸手要钱花。可是我发现，我好心把这些人劝退，没过多久，他们又会被别的同事重新拉入阵营，而且所投入的金额更大。

同事们不但不说我心善，反而嘲笑我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在装观世音。如是几次以后，我再也不同情他们，不过还是手下留情，尽量让他们的开销在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小打小闹。

耐心陪这个小屁孩儿聊了几天，想到自己的儿子，不知为何始终下不了狠手，可能年龄越大越容易心软了吧。

可是……

“Hi，小白，我们一起到《寻找虫洞》开黑吧！”

刚聊了几句，水船就迫不及待发来邀约。

“可是，伦家不会打游戏啦。”既然是他主动的，那我就装作对游戏一窃不通的样子。

“没事，我教你哦。”他发过来一个笑脸，似乎还透着一个大男孩的自信。

“好，你一定要带好我哦，我真是游戏小白呢。”

在游戏里，我彻头彻尾变成一个只会摇旗呐喊的小迷妹，一会儿“水哥你真棒”，一会儿“水哥你帅呆了”，直喊得水船两颊绯红，向我发送一连串的害羞表情。

真是个纯情的boy！

07

短短几天的时间，水船已经投入上千块，只为听我一次次为他呐喊助威。

这是个钱多的没处花的富二代吧，我心里猜着。既然如此，我也就没有必要手下留情，反正他们老爸的钱多的是，给谁不是给呢。

我的游戏水平也在水船的带领下一点点进步着，有时也能小赢一把，理所当然，这些投入又是他买单。

真是钱多的流油啊，不然怎么会对一个刚刚认识几天的人投入这么多的金钱呢，除非是傻子。

下班了，我边哼着歌边收拾停当，准备坐公交回家。

“水哥，我家来客人了，我妈让我去招呼呢，等会儿再聊哦。”

这种小谎我随便一扯就能扯出二三十个，我绝对不会把工作带到下班去做，这几年跟一帮年轻人混在一起，我的心态似乎也年轻不少，不再像以前，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整个一黄脸婆，连儿子都直夸我越活越年轻，一个劲儿追问我做什么工作，能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我只是告诉儿子，我是一家科技公司的普通职员，只是跟年轻人呆时间长了而已。

08

儿子快要开学了，想着又要飞涨不少的工资，不由喜上眉梢，决定给儿子换一个新款手机。怎么说也是大学生，不能太寒碜让别人笑话，对吧。

边走边用手机查看银行卡余额，顺便看了一下儿子常用的那张卡，刚刚还雀跃得像小鹿乱撞，一下子却似吞下北极的冰，从头凉到脚，又再蔓延至四肢。

他寒假回来后我还专门查过，明明还剩3400多，可现在只剩下了多，3400不翼而飞！

一路上，我的怒火不断膨胀，气势汹汹回到家，一进门就厉声质问儿子：“江一帆，你给我老实交待，你银行卡里的钱哪去了！”

起初儿子吭吭唧唧不肯交待，但看我气得快要背过气去，才老实招供，是玩儿游戏买各种装备了。

“江一帆啊江一帆，妈告诫你多少遍，千万不能往游戏里边砸钱你就是不听啊，你不知道啊，你妈……”，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儿说漏嘴：“你不知道你妈赚钱有多么不容易吗，啊！你爸又不肯多拿钱，咱娘俩全指望着你老妈辛辛苦苦挣这点儿钱，容易么，你——你真要气死我啊！”

边控诉边坐到电脑前，看看这不争气的玩意儿是玩儿了什么游戏，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抠走这么多钱，关键是看能不能要回来啊，3400，疼死我了！

“你说你，你——”我的声音消失在空气中，眼睛直勾勾盯着QQ的聊天记录：

“水哥，我家来客人了，我妈让我去招呼呢，等会儿再聊哦。”

等会儿再聊哦——再聊哦——

这几句话不停在我耳中回荡，江一帆——水船，水船——江一帆——

哈哈哈……这钱，我是要不回来了，哈哈哈——

这算是恶有恶报么？如果是，我只能自食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