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鸡

作者: 林建明 | 来源:发表于2019-01-14 23:54 被阅读98次

    一只准备杀掉的鸡从我的胯下钻出来,飞走了。

    上海是不允许私家养鸡的。孙子出世的时候,儿子回老家报喜,从老家带来了二十多只老母鸡。这些鸡都是做月子的儿媳补身子的。

    巧合的是,院子靠西南围墙角边有个养犬的笼子空着的,不大,有三个多平方。鸡带回来就放养在里面,解开了绑在鸡翅膀、脚上的绳子,它们感觉像在老家的笼子里一样自由,也因为它们能生蛋,觉得新主人会一如继往的宠爱它们,“咯咯咯咯”地叫得正欢,似乎经过了几个小时的颠簸,到达目的地了长叹一口气。

    妻子是家里的总后勤,一大家子的吃喝,收捡,洗拖都落在她身上,添了孙子,就变成婆婆,奶奶了。身份高了的好处是更忙,楼上楼下“嗒嗒”声像一串永不停息的音符缭绕在室内,但忙得貌似晕头转向的她没忘笼子里的那些鸡,便将这充当刽子手的重任便交给了我。

    我没杀过鸡,但知道怎么杀鸡。

    儿时腊底,家里总是要杀几只鸡过年的。大年三十的上午,母亲将准备接鸡血的大品碗里放点加了盐的水,菜刀在缸口荡来荡去荡得锋利,闪着寒光,便喊在踢毽子玩的我打下手,其实就是抓紧翅膀,鸡脚。每当见到母亲拔鸡颈上的绒毛时我便发悚,那感觉就像我去队里赤脚医生那里扎针,当医生手中的棉球在屁股上反复擦拭时,我就紧张,肌肉不由得收缩,我就开始恐惧,开始大叫,也常惹得那赤脚医生大笑:这小伢,针还没打叫什么?擦棉球疼吗?

    擦棉球当然不疼,拔鸡毛时肯定疼了,但鸡的嘴巴被捏紧,它叫不出来,声音被闷在胸腔里,随着猩红的血汩汩而出。我的头总是扭在一边,不忍直视,直到母亲喊好了,松手,然后会看见母亲用带血的菜刀在地上划上斜十字,嘴里还叨叨有词:小鸡小鸡你甭怪,你是阳间一碗菜。

    一碗菜也不容易,有时是一个生命吞噬另一条生命,像电视里的动物世界。

    可以享受美味,却不忍动刀子,我便去小区对面,花钱将妻子交给我的重任转让给屠宰家禽的人了。

    我是拧着毛鸡去的,回来时拧着光鸡。

    笼小鸡多,刚开始时很方便抓捉,那些鸡还以为给它们喂食呢,依旧开心地“咯咯哒”着,直到同伴越来越少时才感觉到惊恐。我一沾到笼子边,它们就拼命的朝墙角边挤,没办法,只得将上半身钻进笼子里,它们在面前窜来窜去,不时地扑打着翅膀,那眼神里还透着悲哀。此时的我不要说杀鸡,就连捉也有点迟疑了,不知道从哪一只下手。

    终于在我迟疑的片刻,有三只鸡从我的胯下钻出,扑腾在小院子里。我赶紧关上院门,来捉这几只反抗的飞禽,但有两只已钻到堆得老高的杂物下面,还有一只已飞上墙头,在上面潇洒的踱着方步,嘴里不停地向我宣示着不满。

    楼上妻子的头伸出窗户,责怪我,能做什么事情?捉个鸡弄得院子里鸡飞狗跳的,看你怎么捉到?

    是啊,记得以前家里来了贵客母亲也要杀鸡的,她准备好竹筢子,舀一瓢小麦或玉米,嘴里“啄啄”地一使唤,家里的鸡就四面八方地赶回来了,围在她四周,伸长着脖子,看她的手势,食一触地,便迅速地去啄,全然不顾危险已从天而降。

    现在我不仅没有麦子、玉米,更没有竹筢,我只能去门外将围墙上踱步的鸡哄到院子里。其实即使有也没用了,它已不相信我了,在我出门的那一刻,它像只战斗机俯冲下来,在我还没有看清它的身体时,已消失在邻家的巷子里了。

    晚上回家问妻子,鸡捉到没有,她说三只都捉到了,儿子他们捉的,那只跑了的鸡天一黑也在门外晃悠,侄女下班归来,门一开它就钻进来了。

    那一刻我竟然感到莫名其妙的心酸。像软弱的人性,生来就逃脱不了被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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