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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氏”春秋.第六章》

《“左氏”春秋.第六章》

作者: 余心焰 | 来源:发表于2018-08-25 21:41 被阅读37次

第六章  意外的收获

        其实,罗列对翠姑说的“铁定”二字并不在意。

        他在部队上见过,团长马占先就壮得像公牛,小姨太浪得像湖水,马团长天天泡在水里,小姨太还不满足,先是跟副官搞在一起,再后来就轮到他这个勤务兵,可惜他有艳福,没能耐,把个小姨太差点没急疯。后来总算让那个“独眼龙”小营副给自己解了围。小姨太不也是嗲声嗲气的左一个“铁定”,右一个“铁定”吗?在他看来,从妇人嘴里蹦出来的“铁定”,谁信谁倒霉。唯有他才是一个意外的受益人。

        罗列最在意的是“做你们男人该做的事心里舒畅”。只此一句,他打心眼里服了翠姑,认为她比那个团长小姨太还美,还聪明,还善解人意。他今番出远门,正是要做一件男人该做的事,不过算是哪门子事,他也没法说清,反正为了罗金人这孩子,他必须去做。

        他沿湘水而上,晓行夜宿,第三天天亮前来到了太平古渡。这里重岩叠嶂,地势险要。据说,当年太平天国的首领萧朝贵就是充分估计到清军不会在此设防,趁虚挥师东渡,与秦日纲和罗大纲率领的几千水师齐头并进,直插湘中,直捣长沙的。去年,罗列的中央军就是在这里阻击红军西渡的,方向与太平军正好相反,……

        仗打得意外的残酷。尽管中央军总体上得势,代价却花费了不少,两军损失比,基本上一对一,而红军毕竟突破湘水,大军西去气如虹,……

      罗列所在的团,原是老蒋当年表奖过的北伐中路军先遣团,老蒋第三次座镇南昌指挥“围剿朱毛”,就把“先遣团”这个宝押上了。这个团像条疯狗,咬着红军不放,一直追打到湘江边上。红军将士明白,要渡江,就必须宰了这条疯狗。

        “先遣团”一路占尽便宜,很是骄狂。马占先是该团第三任团长,他请缨追剿,志在占先,只想连升三级,喝令三军穷追猛打,连他的太太、小姨太太和团部通讯也赶不上他的“青综宝马”。他就是这样一头扎进了由五个红军团组成的天罗地网,“青综宝马”率先饮弹,踏上了不归之路。

        马占先叫参谋长,无人应答案,猛回首见身边只剩得罗列一人,知道完了,于是命令罗列:必须活着出去,告诉太太和小姨太,花轿底下各自备有雕花檀木箱一个,钥匙就是她们头上的银簪,秘密就在箱子里,一切拜托老弟了。说罢,开枪自杀了。

        罗列连哭也来不及,找个方便处糊乱拖过三五具死尸,慌忙钻了进去,伪装死了,——红军急于过江,没有时间和工夫打扫战场,让罗列轻易躲过了这一劫。晚上,他换了百姓的衣衫,迎头追上了“团部”,向逃下来的散兵一打听,才知道“团部”还在江村时就被红军随军家眷连端掉了。

        他还听说,红军随军家眷连倒是一伙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娘娘,对两位太太不曾下得毒手,还开了路条,连轿子和护兵一道放行了。他在半个时辰前与红军随军家眷连遭遇过,现在算来,两位太太应当还没有走出江村多远,于是趁着灰白的月色和弥濛的水气加快了脚步。

        “呯”的一声枪响,打破了寅夜的寂静,谁家的孩子被这枪声惊得突然哭叫走来。

        罗列凭经验听出,这是手枪声,估计两位太太就在眼前这个江边山凹的渔村里。于是他悄悄溜进了村。两顶小轿停放在茅舍前院的屋檐下,后院亮着灯。透过窗纸,罗列看见小姨太一丝不挂的斜躺在床上,乳沟上还插着一把匕首,太太倒在地上,直挺挺的,没有了生的希望。他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猫着腰从后面耳门闪身出来。

        正是他,“独眼龙”!罗列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只见他来到茅舍前院的屋檐下,迅速拆开太太小轿的座板,取出了一只小木箱,正要转身去拆小姨太轿子的座板,罗列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用手枪顶住了他的脊梁骨,厉声喝道,“放老实点,不然就打死你。”

        “独眼龙”听出是罗列的声音,先是一怔,马上就平静了,慢慢举起双手,缓缓转过身来,右眼突然闪出一道凶蓝色的光,——平时出于自爱,他是戴着眼罩的,罗列只听说他右眼无珠,并不知道换了一只狼狗的眼球,此刻没了眼罩,凶相毕露,确实倒抽了一口冷气。不过,既然短兵相接,罗列顾不得许多,愤怒道:“奸杀了长官的姨太,又害死自己的亲姐,还要抢劫她们的财物,就不怕天诛地灭!我是奉长官之命来处置你。”

        “长官之命?长官正在投胎的路上,还没赶上人家呢。天诛地灭?人不为已才天诛地灭。你都看到了,现在是大限来时各自飞,谁顾得了谁?”“独眼龙”说,“太太哪里是我的亲姐?认她作姐,那是为了跟他马占先套近乎,图个发迹罢了。这女人又不是什么好货色,谋了我的风水,还要我关照小姨太,这不都关照上了吗?我打开小木箱看过了,有五根金条、十块大洋和一张条子,上面明明写着,托你护送两个太太去上海找黄金荣,还钦点你做太太的管家。现在两个太太没了,你拿什么去见那个杀人魔鬼?两口箱子盛的也是马占先克扣军饷、走私军火的不义之财,我们各拎一口,算是公平,也不冤枉。”

        “屁话!我最痛恨的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老弟这话就对了。我也是救过你的,今天死在老弟的枪口下,能说明什么?显得老弟一身正气,义薄云天?”“独眼龙”觉得自己表现很好,敢与曹操败走华容道,巧舌如簧,说服关公,得以生还的故事相比美,因而又推断道,“即使你不放过我,要了我的性命,你会放过这两口宝贝箱子?你不也同样落一个杀人越货的罪名!”

      “独眼龙”是自作聪明,自寻死路。他有恩于罗列不假,那是几年前的事,罗列调到团部干勤务,经常出入马家大院,小姨太看他长得英俊,颇有风度,竟一见钟情。马某是蒋介石的黄浦嫡系,官道自然十分看好。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马某出身原本卑微,岂能坐失良机?他为了勤于军事,好长一段时间都把大太太撂在乡下没管,只让姨太太随军。随军生活原本枯燥乏味,姨太太偏又水性扬花,奈不得寂寞,从第一眼见到罗列就动了歪心思,打起了歪主意。

      正值七月流火,一天中午,罗列奉命往姨太太处送清凉饮料,姨太太轻罗小扇,招唤罗列入内室,乘势一掩门,双臂就如白蛇一样缠住了罗列的脖子,连哄带拖把罗列拱上了床。姨太太欲火正旺,可是罗列却浑身哆嗦,鼓捣、折腾了好一阵,惹得姨太太十分不快,又不能就此罢休。后来接连对过几回花枪,怎奈罗列的蜡枪头终是上不得阵,让姨太太死了那条心。

        作爱不成反生恨。姨太太一反常态,对罗列左朝右看都不顺眼,千方百计找岔子,要把他从团座身边撵走。同样是一个酷热的中午,罗列奉命给她来送一桶美国产的鲜牛奶,转身刚走,她说她手上的订婚戒指不见了,是罗列偷走了,一直闹到团部。她要当官的丈夫把罗列清出团部。害得罗列爬跪地上,赌咒发誓,也无法消除团座的疑云和姨太太的怒气。恰在这时,“独眼龙”进了团部,说他在吉甫车上拾到一枚钻石戒指,认得是姨太太之物,特来送还。马占先接过一看,连声说,“没错,没错,正是你姨太太的。你要不来,真把罗列给冤枉死了”。“独眼龙”见团座这么说,便知端的,于是顺水推舟,说了罗列许多好处,当着姨太太替罗列求情,仍让罗列留在团部当勤务兵。

        团部干勤务,——既不用上前线拼命斯杀,如果干得好,能讨长官的欢心,还有提拔的机会,这在当时算得头等美差了。——罗列因此对“独眼龙”心存感激之情,当下并不想加害于他。现在时势不同了,经“独眼龙”这么一点拨,思想开了窍,那点恩原本就不值得一提,“独眼龙”还不是瞅准他罗列玩不得女人,留着他,少一个争风吃醋的。这对他本来就算下了一个斗大的“欺”字!如今主人没了,毙了“独眼龙”,宝箱给谁?不毙“独眼龙”,让他提着两口箱子逃跑,心尤不甘;与其分赃,还不如独吞的好。

      想到这里,罗列心里痛骂“独眼龙”真不是一个东西,于是说道:“我能饶你,可惜你这张臭嘴不答应。”一扣扳机,结果了他。那只套嵌的狼狗眼珠子滚了出来,在晨曦中闪着凶蓝的光,睛睁睁看着罗列取走了两口小箱,十分不满似的。

“平时不显眼,现在反而向我示威!”罗列返回连踩了几脚,才把它踩破。难怪罗列白日里梦见那只闪着凶蓝之光的眼球,原来有这么一段渊薮。自从孩子罗金人的眼睛被鹞子啄瞎后,他老觉得那凶蓝之光不时在他的脑海里忽闪忽闪的,认为是“独眼龙”在报复,他这还算讲江湖义气,次来就是要作最后的切割,了断前半生的恩恩怨怨。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独眼龙”的坟堆,毁墓鞭尸,销骨扬灰,以绝后患。茅舍的主人告诉他,那天枪声响过好一阵后,才大着胆子转到后院,发现太太没有死。她说她俩是良家姐妹,男的是他先生,跑生意的,路过这里,正赶上兵荒马乱的,“共匪”要糟蹋她姐妹,她们死活不从,妹妹被杀了,还给了她一枪,子弹擦肩而过,伤了点皮肉,她怕“共匪”补火,趁势倒下,才救了自己一条命。

      “臭表子,编得蛮精彩的。”罗列心下暗暗地骂,忽又问道,“那后来呢?”

      主人说:“后来,我们几个村把那一男一女合葬了。太太住了些时辰,大伙给凑了点盘缠,打发她去了广西老家,别的就不知道了。”

        在主人的指点下,罗列来到坟堆跟前,眼见得两个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脚下的坭土中,坟是的秋草稀稀疏疏,在风中摇晃,如泣如诉,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暗下思忖,小姨太毕竟搂过、亲过自己,那也是一片的痴情,一段缘份,只怪自己无能。她与他合葬了,罗列没有了毁坟的念头与勇气。况且当地也不会容忍他罗列开这个先河。

        罗列身不由己地倒身下拜,磕了三个头,说;“算是便宜了你这小子。”

        罗列的第二个计划是上老鹰崖,取回那两只雕花檀木箱。他别过茅舍主人,沿夹长的山谷走了个把时辰,——这条路他熟悉,前些年去广西接太太,打探得这里有个危险处,半途上遏脚,曾到此一游。这里确实是个奇伟险远的景致所在,养在深闺无人识。据当地人说,那是一只神鹰,迟早要一飞冲天,他们害怕,没敢上去。去年三月,他就是把那两只雕花檀木箱私藏在老鹰崖的“鼻孔”里。如今轻车熟路,自然走得快,不过他渐渐地发现不对劲,两边的山崖有被大水冲刷、崩塌的痕迹,且越往深处,泥砂、乱石越来越多,步行也越来越困难。

        一种不良的预感与失望正在向罗列突袭,他的心情骤然变得沉重起来,心想:两只那么珍贵的雕花檀木箱恐怕早以葬入泥石流,只有留待郭沫若老先生下一辈子考古新发现了。到了山下,发现那座鹰嘴崖旧貌依然,振翅欲飞,又燃起了新的希望。他憋足劲,深深吸了一口气,冒着坠入百丈幽谷的危险攀上鹰鼻,钻进洞子。洞宽一丈见方,光线由左右两个口子直射进来。石壁上赫然写着两个字:黄雀。   

        黄雀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他不得而知。但走到这一步,谁会善罢甘休?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把手伸进那道秘密的石缝,没有掏出箱子,却掏出了一把手枪。他认得那枪是自己用过的,再往深处掏,是报纸包着的子弹,足有二十几发,其中还夹带留下银元十五块。这时候他才突然想起,黄确是黄副官的名字,按本地口声,确与雀谐音。黄确之所以要把确写成雀,一来是讽刺罗列,蟑螂捕蝉,黄雀在后。二来告诉他,明人不做暗事,黄确捷足先登了。怪不得那天一开战为什么不见了黄副官,原来那小子不显山,不露水,却跟到这里来座收渔利,让他不得不佩服。他把罗列扔了的手枪从河里捞了上来,又跟踪到了这里,没有从背后打黑枪,还留下些银元,也算够哥们,够江湖义气了。但一转念,觉得黄副官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恶魔,说不定留下的只是鱼饵,黑白无常正跟在自己身后。这时,一种不可名状的惊恐,如同一瓢冰水从脑门心一直浇到脚后跟,全身都冷透了。

        “此地不能久停”。罗列自言自语,收拾好手枪和子弹,匆匆下了鹰嘴崖,操近路径直回家。到家时,已经是掌灯时分。翠姑正在给孩子罗金人喂药。罗金人不像别的孩子,一喂药就大哭大闹。他瞪着那只亮晶晶的右眼,很懂事似的看着妈妈笑。

        罗列放下包袱,俯身去看孩子,问:“喝的什么药?”

        “尚爷爷配制的秘方”,翠姑低声说。

        原来,罗列离家外出的那天,尚传贤来看过他的儿子罗金人,还特意给翠姑留下一对鹰爪和两付草药,详细告诉翠姑如何取水,如何煎,煎多久,说这是祖传秘方,只要如法炮制,孩子服了药保管能消毒,不会影响面部神经和脑神经,就是活上一百多岁也不会有四肢抽筋、麻木等病症。

        “不会是自吹的吧?”罗列转到灶屋,登起药罐对着桐油灯,翻看是些什么药,不经意间发现桌子上的大盆子里有五只拔光羽毛的家伙,问:“又不是逢年过节,怎么一次就杀这许多鸡鸭?”

      翠姑回道:“你瞧清楚了,看到底是什么。”

      罗列操起一只,反复辨认,只知道非鸡非鸭,却说不准是何物,因追问起细节来。

        翠姑心不在焉似的,解下孩子的围脖,用小毛巾擦干净小嘴角上的药沫,说,“该给你爸弄点吃的了”,站点来把人递给罗列,一边掸围裙,一边笑道,“都怪我,事先没得准备,我这就做饭去。”说着走进灶屋,生火做饭。

        灶堂烧红了,灶屋光亮多了。

        罗列抱着孩子罗金人,抓个草垫垫屁股,紧挨翠姑坐下。柴草在灶堂里燃烧,噼啪作响,火星飞扬。灶堂吐出火舌,发出阵阵欢笑。一家三口的影子在背后那面土砖墙上不停的晃动,忽大忽小,忽长忽短,忽平忽偏,忽明忽暗,变化莫测。

        翠姑抬头看罗列,发现罗列也正在瞅她。翠姑虽然只有一只右眼,但眼光却很锐利,她透过罗列的眼神发现罗列正满腹狐疑,便说出了那一盆子非鸡非鸭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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