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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氏”春秋. 第七章》

《“左氏”春秋. 第七章》

作者: 余心焰 | 来源:发表于2018-08-27 20:34 被阅读5次

    第七章抓捕能手的崛起

        

           “那不是鸡鸭,是鹞子!”翠姑愤恨地说。

            听说是鹞子,罗列更是恨之入骨,说:“太便宜这些偏毛畜牲了,该千刀万剐!”忽又问道:“是谁抢了我的先,收拾这么多天杀的,给孩子罗金人报仇血恨了?”

            “提起这个人,你应当知道,他就是尚传贤。”

            尚传贤!罗列一听这名字吃惊非小,心下暗思道:“他不是说他金盆洗手,永不捕捞了吗,怎么又破了誓愿?难道他就不怕自折阳寿吗?”

            罗列如此惊诧不是没有根据的。

            尚传贤的祖籍在江夏。湖北发洪水的那一年,他正怀在娘的肚子里。听他娘说,往年涨水决堤,汛前总要接连下八、十天的暴雨,那一次的洪水来得十分突然,才下过两天雨,雨又不算大,谁也没料到三更半夜突发洪水。当时江边的百十号人家正在熟睡中,弹指间连人带梦被卷进了汪洋大海。他娘虎口余生,得益于下游十多里的一棵大树,是树杈拦住了他娘,给了他娘生的希望,活的勇气。在逃难的路上生下了他,并且终于在半边街安顿下来。

           或许是遗传基因的作用罢,尚传贤生性好水,加上娘的指点,水上功夫好生了得。五岁的时候他就敢从连营寨街心石拱桥上纵身跳入横江。横江虽小,好歹也以江名,是湘江的一条支流,连营寨这一带的水面足有十几丈宽,更何况五拱石桥桥面离水面又是三丈有余,平常人伏着石栏往下看,感觉头晕目眩。第一次下跳时,把桥上的路人都吓坏了,声嘶力歇的呼叫:“不好了,有人跳河了!有人寻死了!”硬是惊动了全镇。恐慌、骚乱之中,有人发现水底突然钻出个小脑袋,浮出一张充满稚气的笑脸,大家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长长嘘了一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以后尚家小子每跳一次,都会引来很多人看热闹。赶集的时候,他纵身一跳便成了镇上的亮点。许多老人、小孩来镇上,不是为了赶集,而是为了一饱眼福,看他究竟是如何鹞子翻身,蛟龙出水的。

            尚传贤娘儿俩相依为命,起先生活来源主要靠老娘纺线搓麻,给半边街和镇上的乡亲邻里漂土布,织蚊帐,剪花乡朵,缝补衣裳。后来就凭尚传贤打鱼、捉鳖、抓老鹰、鹞子糊口。泥里钻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都成了他囊中之物,盘中之餐。扶四娘见他是个人材,力劝前些年来半边街逃洪荒的满叔把堂妹五姑留下来,嫁给他,他这个外乡人不但找了个漂亮的同乡妞,还轻而易举得到了五姑他爹置买的三分薄田,算是陪嫁。

            说起抓老鹰和鹞子,那是尚传贤的谋生绝枝。他有一个竹筒,那里面有一张小网,抓老鹰、鹞子的机关就全在那一张小网上。只要他把小网平摊在山坡上,老鹰、鹞子就会朝那网俯冲、猛扎下来,然后被牢牢粘住一双翅膀。老鹰、鹞子使尽全力拍打翅膀,用铁钳一样的尖嘴和爪子撕扯网线,越是拼命挣扎,越是粘得更牢,网口收得也越快越紧。

            那网每年旧历六月初六是必晒的。大约在晒网前四五天,细心的人们会看到他把那网浸泡在一种胶状的油糊糊的东西里,——其实那是膏网,——乡里人识不得,晒网时,偷偷用手去拂摸,用鼻子去闻,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怪味,更加添了几分神秘。

            那时乡里人靠养鸡鸭生蛋换油盐,来了人客,也全靠炒蛋、蒸蛋来对付,嫁女要送红蛋,生孩子要送艾水蛋,亲人出远门还要煮八个圆溜溜的茶叶蛋送行。蛋是金元宝,鸡和鸭就成了聚宝瓶。可是,天上的老鹰和鹞子偏不知趣,一头扎下来,不管是鸡是鸭都会叼走。人们恨透了这对天生冤家。自然,尚传贤也就成了方圆百里最受欢迎的人。为了抓捕老鹰和鹞子,江西、福建都有人来请过他。他一去哪里,哪里的老鹰、鹞子便会一网打尽。因为抓鹰鹞,他发了点小财,买下了钟子云三间砖瓦旧房,还置了了三、五亩薄田。论规模,他的这份产业还比不上江浙地面一个普通佃户,牙根儿算不得什么,但在半边街已经赫然荣登富豪榜首了。

            突然有一天尚传贤得了重病,一连数日水米不占,老中医摸了一把脉,处方也没开,连连摇头叹息,吩咐他的家人准备后事,——说白了,就是办棺材。四十来岁的人,事前哪有那些个准备?棺材一时三刻还到不了身边,只好让他在硬床板上直挺挺的躺着,尚为秀守着父亲遗体,在房中央架起柴禾焚烧上路纸钱。

            天渐渐的暗下来,点上桐油灯,房子里烟雾弥漫,纸灰纷扬,尚为秀孤身一人蹲在火堆边,不敢正眼瞅床上,尽管那张熟悉的脸已经覆盖了一叠厚厚的草纸,她还是有些胆战心惊。这时,冷不防那破损的房门支吖作响,登时把尚为秀吓得缩作一团。她浑身瑟瑟,瞪着小眼瞅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叶,仿佛上面隐隐约约有一张鬼脸在忽明忽暗地闪动,她战战怔怔,不寒而栗。就在这种时候,那门突然被推开,吓得尚为秀大声尖叫。

           来者姓何名永吉,是李代亨家何玉香的内侄,因民国八年南北兵混战湘南地区,父母双双死于兵荒马乱之中,剩下永吉一个孤儿,只好投奔姑姑。据说永吉当时受惊吓中风,留下后遗症,时常会突然倒地,脸色发青,全身抽搐,口吐白沫,那死相好不唬人。幸得姑姑细心治理调养,风是不中了,可脖子老是左歪,右嘴角下斜,不时有涎水下流。娘家只剩这么一根独苗了,玉香寻医访药,无济于事,也只好死了那条心,听其自然了。这永吉到是一点也不感觉痛苦,呆头呆脑的,整天装神弄鬼,如幽灵般在村子里晃荡,有时甚至三更半夜会从人家的床底下冒出来。谁家新婚,都担心三更半夜从牙床底下钻出那张鬼脸,关洞房时,新郎官总要小心翼翼爬到床底下清查一下,也有一时粗心,疏于防范让其得手的,碍着他姑姑的面子,半边街左邻右舍也不好说什么,传扬开去反而成了笑谈。何况他还有另一个用处,就是谁家老了人,他会不请自来,替人家守护灵堂,焚烧纸钱。别看他人小不起眼,他一个人可以钻到黑压压的棺材底下给长明灯添加桐油,一点不胆怯。给死人穿装尸衣服也是他的拿手好戏。他自我吹嘘说,抓了鬼能生吃。就因为这一点,半边街人对他也不能不另眼相看。

            这会儿他的突如其来,确实把尚为秀吓出了一身冷汗。尚为秀原是小脚,行动有几分不便。这时候不知哪来的劲头,居然一跃而起,“啪啪”就给了他两记耳光。事后好久,尚为秀还觉得自己的掌心火辣辣的疼痛。

            “你们这是搞什么?就不能让我安安生?”

            就在尚为秀下手打人的时候,她老爸翻身坐起来了。这下倒好,几乎把自家三寸金吓瘫了,幸亏有永吉搀了她一把,才没有倒下。

            “大伯,你,你是人,还是是是鬼?”永吉原是不怕鬼的,这时也不免有些心虚,——毕竟这场面他也是第一次碰上,于是壮起胆,憋足劲,大声责问。

            尚传贤扫视了一下房子,什么都明白了,缓缓下得床来,伸手给自己的女儿,“闺女,你别害怕,摸摸你老爸的手,暖暖的,你老爸好好的,还能活上二十几年呢!”

            尚为秀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更不敢去摸那手。还是永吉的胆子大,他抓过粗大的双手,硬塞给尚为秀,“瞧你你你爸的手手一点不冷,是是是个活活物。”

            尚为秀真的感受到了老爸那双大手的温暖,暖流一下子冲毁了惊恐与冷漠,流遍了整个身心。她扑到老爸的怀里,放声痛哭道:“一家人都以为老爸你死了,正忙着给你办后事哪!”

           “你爸命大,阎王爷不收”,尚传贤一边笑,一边拂着女儿的秀发,打量自己的房顶,说“你老爸还要把这房子翻个身,还要风风光光把闺女嫁出去,怎么会死呢?”

           尚为秀听老爸这么说,眼睛闪得亮晶晶的,那是微笑泛起的光泽。

    听说老尚还阳了,消息不胫而走。那几天尚家门庭若市,有前来探访的亲友,有看热闹的青年,有刨根问底,想要知道前生后世的老人。

            尚传贤对所有的来人陪笑道:“死跟做梦其实一个样,死人不急活人急,真的,一点痛苦感觉也没有,轻飘飘的,从来都没有过的那种爽,根本不用害怕”。有人老缠他,穷追不舍,问他见过苦海,探过阴山,见过阎王没有,他打趣地说:“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就象劳累过后睡沉了那样,好舒服的,不信,那你就去死一回试试吧。”也就是在那几天,尚传贤把捕老鹰、鹞子的器具全部收起来,牢牢拴在了二楼的壁桩上。几处请他捕老鹰、鹞子的口信也被他一一回绝了。

             老尚放着赚钱的好路子不干,究竟是为什么?半边街人为这事纳闷,怎么也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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