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临近落地窗的桌子边,有一对小情侣。
外面,雨滴不停撞击着玻璃,瞬间汇成一条条线,一股股地冲刷下去,歪歪扭扭地。
咖啡厅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客人,Ror Una
Cabeza循环不停。
子晴坐在我对面,干净的脸庞总像是不食人间烟火。我常常打趣她说:仙女啊仙女,你吃得惯人间的地沟油吗?气得她总是轻轻地哼我一声。
我和子晴三天前约定的购物,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阻了,狼狼狈狈地跳进这家不大的咖啡屋,擦干头发后才逐渐安静下来。只是这一切都没有惊动窗边的小情侣。她和他,依然面对面坐着,一个低头,一个凝眉。一场依依不舍的告别。
画面很美,我居然有点想哭的感觉。
唉,得了吧,像我这种经历过分分合合,平时都武装地像个女土匪,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能放肆想念一人的人,赶紧呷口咖啡吧,小儿女的情怀,早就拿去交换成熟了。
“干嘛搞得哭哭啼啼呢,地球是圆的,有爱的话,总归是可以再见面的嘛。”我放下咖啡杯,挑着眉毛,碎碎念了一句。
“有时候,谁都没错,彼此深爱,却只能离开......”子晴收回望着那对小情侣的眼光,幽幽地叹口气。
啥情况?子晴这个丫头,居然有我不知道的故事,那我怎么能安置那颗蠢蠢欲动八卦的心呢?软磨硬泡、撒娇卖萌都没用之后,我不得不请出了平等的大旗。(谁叫子晴知道了我的夹心糖故事呢)
2.
很多年前的一天,子晴和白圩也这样面对面坐着,一个低头不语,一个眉头紧锁。
女生很瘦,微微低头,长直的黑发束成懒懒的发髻,一缕顺着脸庞垂下。冰蓝色的布裙至小腿处,一双小白鞋在桌底扭成内八字。
对面坐的男生呢,格子衬衫,牛仔裤,板鞋。略显黑瘦的脸,挺立的鼻子。
桌腿处立着一个很大很旧的牛仔背包,塞得鼓鼓囊囊。
那场话别,在此时才知道彼时已经预约了下一次真的别离。
他们两个人的相恋很普通,源于图书馆,源于喜欢同一本书。彼此之间呢,秒同的点也很多,比如都喜欢把衣服折叠成四方块,并且按照从深到浅地顺序排列;比如都喜欢性冷淡风格的装修和玻璃器皿;比如都喜欢一个叫做菲森的德国小镇。一个说,那里有终年积雪的阿尔卑斯山峰和碧绿如玉的阿尔卑斯湖水,另一个说那里有活在自我童话里、有着一双幽深眼睛的国王。
时间犹如一根缎带,温柔地从这颗心穿到那颗心,然后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子晴和白圩牵起了手、亲吻了唇,并排的脚印在窗边、在小路、在山涧、在海边、在车站、在机场。
是的,在车站,在机场。白圩是一名时事周刊的记者,常常需要出差到很远的地方追踪素材,有时候会因为环境恶略而没办法及时用手机联系到子晴,有时候又会因为赶稿子黑白颠倒而无法顾及子晴的状态。送别,就是他们的家常便饭,每一次子晴都会很平静地说再见,不怨不怪,安静极了。
3.
只不过子晴是一头鲸鱼,她有丰富的感情需要,她需要一片汪洋来让她自由地生长。犹如那位绛珠仙子,她冰清玉洁、才情至高、一颗玲珑心,生生地将自己的命系在怡红公子身上,他远,则心牵;他近,则心安;他定,则心定。因为那份干净的爱情,为之,甚至可以呕出血、耗上神、没了命。这样忘我的爱情、这样触角丰富的可人儿、这样由于爱之深而无比细腻的《枉凝眉》,到底只有遁出尘世才能配得上吧?
子晴也一般,只是因为是一头鲸鱼,爱上一个人,便是一朵花、一粒尘,都牵扯着无尽的思念,都让子晴的心少一大块。她不是没有能力的依附,如蒲草一样必须附在男人身上才能活。她有足够的经济实力,过得起一般人羡慕的生活;她不是丧失了活的力量,如行尸走肉一样灵魂空虚地在尘间存在着。她有十足十的要求,家中的藏书满了一面又一面的书柜。
子晴在每个白圩无法联系到她的日子,曾经走过的路、吃过的小馆、看过的电影都不敢再次翻起,否则一定翻乱了回忆,翻出了眼泪,一如林黛玉一样爱哭。
于是子晴瘦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犹如控制不了自己的体重一样。
思念疯长的时候,一辆同款的车,一句相似的话,一个雷同的声音,一件同款的衣服、一丝相同的气息,都让子晴觉得每天完成工作后,把自己摔在床上,身体就会慢慢地沉下去,沉入深渊,溅起的水花涌入心里,流出眼角。
4.
这样深深的眷恋,结局却是彼此一辈子的伤痛。
当白圩和子晴面对面坐着的时候,子晴着一件长衫,消瘦的肩头撑出两个角。子晴笑了,如孩子一般。
白圩却哽咽了。白圩觉得因为自己,让爱的人每一天都因为思念持续流泪,身体每况愈下,而他远在外地,什么也做不了,这样的爱,是爱还是谋杀呢?给予这样的爱,是不是自己都不再善良?
当爱人的消瘦变成折磨拷问良心的工具的时候,分手的话,说不说其实都一样了。
彼时,子晴和白圩的画面定格在凄美的美好中:女生的肩头微微地颤抖,两只手使劲地抓住椅子垫的两侧。男生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在摩挲女生的脸,那缕垂下的头发搭在男生的手腕处,很柔软很柔软地样子。
之后,就再没有之后了。
于白圩而言,他希望子晴在每一个他不在身边的日子,都能因为他而更加积极地等待,而他忽略了相思的苦;于子晴而言,她捧出了绝尘的爱,释放了相思的苦,只是忘记了凡人俗世中,每个善良的人都不能接受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爱情没有错,如此的灵魂伴侣却别了,也许错在是我们大多都是俗胎,承不住刻骨铭心、至死不渝的力量。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只是我们怎么也无法接受爱人因此“尘满面,鬓如霜”。善良之人到底是不爱”林黛玉“的,承不住她的眼泪、承不住她因此的消瘦、承不住自己为人是否善良的拷问。
5.
开始地自然,分开地漠然的感情在子晴心里留下了什么?她谁都不会说。只是从那以后,子晴每每参加婚礼的时候,听到女方说:你要对我负责一辈子哦,她都会叹口气......
窗外的雨还在下,临窗边那桌的小情侣还安静的坐着。
子晴从包里拿出一条丝帕,走过去,递给女孩,“别哭了,妆花了。”女孩抬头,子晴温软地说“如果他走半年,你只要再洗180次澡,就看到他了。”这是子晴说的最不仙女的话,但是却是最勇敢的一次。
咖啡店里,多了几位客人,老板换了黑胶,《梦中的婚礼》滑出留声机......
此时,我真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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