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南从美国发来远洋视频时,我正在琢磨三款适用于肠胃脆弱时期食用的糕点,主要是想送给得了急性肠胃炎的同事闺女。
我跟小南洋洋洒洒地说着这三款糕点的特点,首先为了保证营养不流失这些糕点都是蒸出来的,而其中我最为满意的就是南瓜大米糕,用大米粉代替面粉,糕糕的口感会柔软湿润,糯糯的,但是一点也不粘,而是很嫩的感觉。
还没来得及吹嘘我的山药豆沙糕和红枣小米糕,小南在听到南瓜大米糕时就在那激动的大叫:
“南瓜大米糕嘛,是那一年在北京时你做给我吃的那种好吃到能流泪的南瓜米糕吗?真的是太好吃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吃到那么好吃的糕点了,好怀念你的手艺啊,蔓芷,好像也是自从吃了你的南瓜米糕之后,我的肠胃开始变得没那么矫情了。你说你多么牛掰,当初愣是一句话都没劝我,就给我吃了几块南瓜米糕,就把我从水生火热中解救出来了。“
“一个南瓜米糕而已,哪有那么牛掰的效果啊,明明是从那次之后,你终于再也不作践自己的身体了好吧,不作践了人家肠胃还矫情个什么。当初跟你说那么多有用吗?一块美妙的南瓜米糕足以让你悟了好吧。"
“哦,原来是从那个时候我才开始学会爱自己了啊,如今每天的充实与美好,都快让我忘了曾经那些灰暗的日子了。”
那的确是一段很灰暗的日子,灰暗不仅笼罩着小南,也笼罩着我,只是我从未与人说起过。
〔2〕
那是2014年北京春天的某个周日,我刚刚加班回到公寓,小南的电话就呼入进来,电话中的小南哭得很是绝望无助,我顾不得梳洗又立马拎着包出了门,10号地铁依旧是人山人海,知春路换乘13号线的时候,差点被人群推着摔了个底朝天,连续多日的熬夜赶方案真的已经快要把我的身子掏空了。
大约花了两个半小时,才从南三环到达了小南的住处,按照划分,她的住处现在应该可以被称为为北七环吧。
公寓的名字是恒祥公寓,名字听上去十分吉利,只是大红色铁门上的漆已经开始斑驳掉落,难免显得有些破旧了。我推了推门没动静,才发现需要刷卡器才能入内,我没有刷卡器那天,小南的电话之后也一直打通,我也只好倚靠在大门口等待有人进出。
大铁门上的小门突然打开,我倚靠的位置不佳,被撞了个踉跄,十分狼狈。门里走出来一对情侣,男生上身穿了件黑色棉服,下身是一条洗的有些发白的牛仔裤,女孩穿着一套粉色的家居服,外面套了件驼色羽绒服,男孩连连和我说抱歉,我示意没事并给他们让开道来,两人从我旁边走过去时女孩嘴里嘟囔着都说了好冷不想出来吃饭嘛,男孩宠溺拉着她手说好晚上做大餐你吃,不过中午得先吃点垫肚子。看着他两,我内心感叹了把有男朋友胃就是尼玛受罪少。
铁门的里面是北京随处可见的的筒子楼,楼道狭窄幽暗,一层楼有很多个房间,房间里住着很多怀揣着梦想和失去了梦想的人。小南的房间在二楼的楼梯口,我反反复复敲了几次门,里面才传来小南有气无力的声音,报上了名字之后她才给我开了门。
小南的脸苍白的几乎没有任何血色,靠在门上有气无力的和我说饿了。我默不作声走进屋子,往最里面的小厨房走去,储米柜是空的,冰箱里面也仅有两个鸡蛋,半边南瓜,我转过身问小南,什么主食都没有了嘛,面粉面条之类的呢,小南摇摇头,随即又指指床边的纸箱,这里可能还有半袋同事送的大米粉,说是老家带来的新米磨成的,知道她肠胃不好,送给她养胃的。
一大袋白花花的大米面,扔在这这样的角落里也幸好并没有被米虫糟蹋了。打定主意做南瓜米糕之后,也并没有再理会小南,作为一个远道而来的倾听者,我理当耐心等待她的诉说。
南瓜米糕是无意中从网上看到一个博主做给她急性肠胃炎丈夫吃的糕点,做起来十分简单,只需将南瓜蒸熟压泥,然后与大米粉和蛋白霜混合上锅蒸上40分钟就好了。
南瓜,性温味甘,所含的果胶还可以保护胃肠道黏膜;大米,味甘性平,具有补中益气、健脾养胃的功效,两者混合做成糕点十分适合肠胃虚弱或者好久没正常饮食的人食用。
南瓜糕上锅蒸的时候,我才有时间好好看看小南的这个房间,这是一间阴面的房间,不管白天黑夜,房子里都需要开灯才能视物,房间里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张桌子和床,简单的摆设却十几平方米的房间显得有些空旷。
瞥了一眼趴在床上骨瘦如柴的小南,我仍然在等待着她和我说些什么,只是她依旧在沉默,似乎真的是饿到已经没力气发出声音来了。我一直知道小南的很多事情,她失业我知道,她失恋我知道,她搬家我也知道,只是我不知道短短时间她竟能把自己虐成如此样子。
我走到床边想跟她一同缩到被子里,这个房间实在是太过于阴森,五月的天气我却觉得冻得慌,手触及到的被子的时候,却发现这被子潮湿的都能拧出水来,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往里去。
小南看我如此反应,问我是不是觉得她活得特别凄凉,我特别想说是,可是觉得自己也没有活得多好,我这加班加的连自己床都好久没摸过了,这样比起来也就半斤八两了吧。只是安抚她别多想,等会儿吃饱了就什么都好了。
吃饱了就不会觉得那么冷了,吃饱了写方案也没那么头疼了,吃饱了失业也没什么大不了了,吃饱了离去的那些人也没那么重要了......
倚靠在床上,我想象着很多事情在吃饱之后都会变得美好起来,小南在絮絮叨叨说着工作上的那些纷争,那个男人的离去,亲人的不理解......她说得我都明白,其实活着的我们大不多数不都是纠结在这些事情中嘛,小南是,我是,其他人也是如此。
小南倾诉的内容慢慢变得理智的时候,房间里南瓜米糕的香味也愈加浓郁,我两肚子的叫声也越来越响亮。理智的小南恢复了吃货的本性,不断催着我去查看南瓜米糕的状况。
南瓜大米糕出锅的时候,整个房间都弥漫着大米和南瓜混合的清香。在美食的诱惑吸引下,人总是很容易暂时遗忘那些不痛快。
当我端着一块南瓜米糕放到小南面前时,她的心情明显开始变得雀跃起来,一块下肚之后,不等我再去给她盛上一块,小南跑下床又端了一大块吧唧吧唧吃个不停,一边吃着还一边说着好嫩、好香,软乎乎的感觉要把她的胃给萌化了。
美食的确是调节情绪的一把利器,吃饱了的小南已经恢复如常。她理智地告诉我她接下来的打算,也告诉我她想走出去看看,去寻一寻这大千世界是否有她想走的一条道......
我并不知如何支持小南的决定,因为自己依旧在不知名的道路上苦苦挣扎。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在离开这个房间前,给她买上一堆米面蔬菜,并做好些山药豆沙包和小米红枣糕放在冰箱储存。
临走时,我将包里新买的肠炎宁给了小南,在她隐隐要落泪并对我说出谢谢两字时,我快速走了出去并关上了门,我很想告诉小南,我并不需要她的什么感激之情,只是希望往后的日子,她都能对自己好一些。
〔3〕
在返程的地铁上,我觉得最近的很多事情都让我疲惫不堪,迷迷糊糊靠在座位上,脑子运转个不停,看着地铁里来来往往的人流,突然间就我想起了我与小南的相识。
那是极其普通的一个上班日,我还是北新桥某个大厦的一名普通职员,由于突发感冒临时和领导请假去买药,在东四北大街的和仁堂买药时碰到一个脸色苍白的姑娘,她在和店员沟通要买急性肠胃炎的药,貌似是她自己肠胃炎突发疼痛难耐。
我看着那个胖店员再次和她推荐了某某牌的肠炎宁,思量了一番还是多管了闲事,和她说了,美女,要不就买康恩贝的肠炎宁,没有的话就买诺氟沙星吃吧。那个胖店员狠狠瞪了我一眼,嚷嚷着我懂什么。
我当然懂,在上次急性肠胃炎发作时我被这个胖店员大坑了一次,那次由于中午和同事吃的重庆小面太辣,肠胃从隐隐作疼到疼得直冒冷汗,包里面日常随身携带的肠炎宁药盒也不见了,跑到这家距离公司最近的药店买药,我坚持要买康恩贝肠炎宁,这个店员非让我买XX牌肠炎宁,价格贵了两倍不说,还在吃了之后一点效果都没有,回到办公室后活活疼了我一个下午。
其实并没有期待当时的小南听信我的话,拿好感冒颗粒之后也准备迅速闪人,小南却跟了出来,搭上我的肩膀,笑的贱兮兮的和我说,小美女包中是否有灵丹妙药能解救小生,我一看艾玛是同道中人,立马和她上次被胖店员坑了的事件,并送上了包中的良药一盒。
后来熟识之后,小南常和我说觉得我当时特别傻缺,怎么就会把自己的药随便给一个陌生人吃,碰上吃出问题来了讹诈的咋办,我的官方解释是当时被她那贱兮兮的笑容所迷惑了,一个不小心差点就铸成大错。而小南则每次都说幸好我当时傻缺,要不然她如何遇上这么重要的一个朋友。
是的,幸好我傻缺,幸好我爱多管闲事,要不然在那一年,如何才能遇上那么重要的你。小南,谢谢你早就把我看透,却还一直愿意和我做朋友。
我与小南超级爱吃的南瓜大米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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