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鲍尔吉.原野在他的散文《艾香》里有句话:艾的归宿不在山野,它知道会插在人家的门楣上。
其实艾不仅在端午节那天和它的绝配菖蒲挂在家家户户的门楣上“辟邪”。干枯后的艾株体还可以用来泡水熏蒸,已达消毒止痒;全草可入药,有温经、祛湿散寒、止血等作用。
艾的好处多到说不完,它不仅有以上作用,它还可以当食物吃呢。春天里艾冒出的嫩叶可以做青团吃;三月初三那天我还用艾叶加已开花的荠菜煮鸡蛋呢。那蛋的味道有股淡清香,据说在这天里吃这蛋的孩子一年里不会生病。
最早认识艾的时候,我只有几岁,那是在村西一户人家门口看到的。这户人家是整个村的最后一家,也可以从西数起算第一户。可从东到西的路到他们家门口就没有了,给河堵死了。
两间平房孤零零地和其他邻居保持着一段距离,房子的后面有一片树林,一直延伸到其他邻居的屋后,还有一条小河,它延伸的比较远,一直到村的东面。河两边上的植被都快要把河面覆盖住了。
这户人家住着两个老人,从我记事起认识他们的时候,就感觉他们有些老了。
老太太是个裁缝,她有一台蝴蝶牌缝纫机,帮着村里人做些个衣服裤子什么的。工钱也都便宜,实在没钱的,带着粮食来交换也行。虽然他们家也种庄稼,可他们家的人都是知识份子,种的粮食都没别人家的好。
老爷子在离我们村头二十里路左右的镇上的高中做校长。在他那一辈里排行第五,村里人对以前的知识份子比较尊重,都管他叫五爷,叫他的太太为五婶。
五爷他们家过去在当地是显赫家族,整个村除了他家邵姓外,其他的人都是外来人员,大多是一百多年前逃难至此的。大多给五爷家做过工的,我爷爷就曾经在他们家做过长工。
爷爷说他们邵家一点也没有像传说中的地主欺男霸女,克扣长工的做法。对人和善,主要他们家都是读书人,比较心性温和。
五爷学校放假之后,村上的人都找他来了,不光是村上的,就连附近乡镇的人都慕名而来。五爷有一手好绝活,针灸。谁有个伤痛的都找他,特别是年纪大的和干体力活的男人们扭伤或者经络不通,男人们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天不干活就挣不到工分呀。
我经常去他们家,一是跟着母亲去,母亲去跟邵师娘讨教如何做衣服,然后回来学着给我们做衣裳。二是父亲傍晚的时候会去找五爷针灸去,父亲从小有腿疾,不能干重活,劳累过度之后就会旧病复发。
我是去唤父亲回家吃晚饭的,结果找五爷的人特别多,大多是陌生的人。有的人脱去了上衣,光着膀子,背上已经戳了几根银针了,五爷还在继续拿着长长的针朝那人的背上戳去。扎满了针,五爷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晒干后的艾,把艾捏成了一个小团往针尾一按,把艾一个个点着,那艾开始袅袅烟雾升起,随即一股浓郁的药味充斥着整个屋子。我被呛得逃到了门口。
门口的那片艾就是五爷的宝贝,没有艾,针灸就起不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这片艾已经长得快有我高了,我摘了一片叶子把它碾碎往鼻子上一闻,清香。叶子有绒绒的丝,所以枯叶才能往针上捏住不会掉下来。
父亲灸好出来了,在门口客气的和五爷告辞,五爷从不收父亲的诊金。五爷总会说:你们家孩子多,回去吧,回去吧。有时候父亲打到鱼也会送些过去。
父亲拉着我的手回家,一边走一边说着五爷针灸上面的厉害。一次来了一个嘴角歪斜流口水的人。五爷用金针给他拉住嘴,再加上针灸就给治好了。那个病人可是在医院没有看好,死马当作活马医才来针灸的。结果好了,于是名声大振,说起五爷的大名,地方上谁都知道。
后来五爷退休了,就和师娘住在学校里不回来了。村上或者邻村的人都到学校去找他了,我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有一次嫂子关节炎痛去找五爷针灸了,五爷和嫂子拉拉家常,问问父亲的腿怎么样了。
嫂子针灸,五爷也没收钱,临走时五爷还拿了几瓶好酒叫嫂子捎给父亲。于是我们就好奇地问父亲,这么个大校长不光看病不收钱,还稍酒?这其中肯定有原因。
父亲满足我们的好奇心,他说五爷家的大哥以前是汪伪政府的,做过县长,后来去了台湾。就是因为这层关系,在文革期间,五爷一家被打成里通海外。五爷和他的侄子被关在牛棚,没有饭吃,饿到极致就用手指在牢房里抠蚯蚓吃。后来父亲偷偷趁人不注意就给他送东西吃。一饭之恩,他永记心中。
现在五爷和五婶已经去世多年,他们的子女都很有出息。有的定居国外了,遗憾的是没有把他精湛的针灸传给他的后人。
五爷的那两间房子如今已经残壁断垣,破败不堪了。门口的那片艾倒是还在,只是和杂草为伍了。过段时间,这地方要拆迁,那样就不会再有艾了,留下的只将是回忆。
每当我看到艾,就会想起这位老人——邵华英先生。
齐悦梦想社-更文第五篇-1800字
网友评论
蛮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