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前头新屋

作者: 千里之行始 | 来源:发表于2022-09-24 23:35 被阅读0次

    我们村子不大,除了前头新屋,全村的老房子前厅后堂、大小院落都迂回相连,下雨天不用湿鞋,晚上关了各处的台门,就像个小城堡,各家各户通连无阻,外面的人就无法进入,足以防盗。

    前头新屋,顾名思义,位置在村子的前面东南边,而所谓的新屋是相对于村子中那些几百年的老屋而言,它是后来新建的,在我年少之时,它起码也已逾百载,甚是破旧。

    前头新屋,坐北朝南,东西两处台门进出,中央三间正屋,正屋中间那间是公用的堂屋,没有门墙,两边各四间厢房,共有十一间房子,也称“十一间头”。

    三间正屋的前面是天井,天井外侧高高的院墙。那个天井对于我们来说,有似鲁迅笔下的百草园,是我们儿时的乐园。

    天井里有两棵树,东边一棵是矮矮的无花果,西边一棵是高高的杏珠,也就是樱桃。

    春天,仿佛是一夜之间,杏珠花就开了,满树粉红,就像一团彩霞,在这座青砖黑瓦的老院子中,显得分外鲜艳夺目,我们忍不住会偷偷地爬上树摘几枝拿回家养在瓶里,家里便有好几日也一片明媚。

    等数天后杏珠花谢去,嫩绿的叶芽儿就长出来了,不久就可以看到像仁丹大小的青青的小杏珠。

    学校在我们村的东南边,而我家在村中心大厅的西边,从我家到学校,取道前头新屋,几乎没绕路。因了这棵杏珠,我上学时就从前头新屋的西台门进东台门出,放学时则从东台门进西台门出。

    但等杏珠长到比碗豆略大时,却好些天不见长大,让翘首以盼杏珠成熟的我深感沮丧,甚至有些天不再穿越前头新屋上下学。

    终于,在某一天再经过前头新屋时,发现杏珠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膨大,已长成了指头大小,颜色也由青绿渐变成黄绿,不几天便转黄色,很快开始泛红了。

    在我记事起,前头新屋一共住着五户人家,其中一大家子就占了六间,这家有三兄弟,大的两个那时已成家,每人分得一间正屋一间厢房,另二间由父母和小儿子居住。可能这幢房子是他们的祖先所建,后来因家境败落,一间一间卖给了其他四户人家。这棵杏珠也属于他家。

    杏珠成熟之前,他家会砍来一些荆棘绑在树干上,免得孩子爬上去偷摘。但防得了孩子防不了飞鸟,飞鸟啄食时不小心会掉下来一些早熟的红杏珠,隔一段时间就可拣几颗。

    那样的日子,我们几个心心念念杏珠的孩子,放学时就会抢先飞跑向前头新屋的杏珠树。

    当绿叶丛中满是或橙红或深红的、珍珠玛瑙似晶亮的杏珠时,主人家终于开始采摘了,而闻讯赶来的孩子,成群地聚在树下,抢拾掉落下来的杏珠吃。

    将杏珠丢进嘴里,轻轻一咬,舌尖卷起杏珠核吐出,满口只剩下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吃了还想再吃。

    主人倒也大方,会给每个在场的小孩一手捧杏珠,我会将分到的杏珠捧回家和父母、妹妹分享,然后又赶回到前头新屋等。

    等主人家采摘完毕,我们几个会爬树的孩子就蜂拥上树,寻找树上剩余的杏珠。

    有些杏珠长在树梢尖处,竿长莫及;有些被绿叶掩藏,急切间根本无法发现。有时树下人看见,指指点点,大呼小叫,但树上的人就是一时找不着。不过,最终都会我们想法设法,让杏珠颗颗粒粒都饱了我们的口福。

    我们每年能或多或少吃到一些成熟的杏珠,但东边的那棵树上熟透的无花果,我们仅仅吃到过一回。

    那棵无花果矮矮的,从地面到树冠最高处也不过一人多高,但却向四面横生出几个粗枝丫,枝叶极其繁茂,风雨不侵,像一顶绿色的天然帐篷。

    无花果树有股浓郁的香味,我特别喜欢,所以我特别爱和小伙伴躬身钻到树下玩。人一进去,与其说是在树下,不如说是在树里,如果不发出动静,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

    暑假里,炎炎烈日当头,无花果树下却阴阴凉凉,我们在树上捉迷藏,把横枝当秋千晃来荡去,拍了苍蝇趴在地上喂蚂蚁……一玩就可玩半天。

    那棵无花果树每年也会结上不少果子,但它那么低矮,枝叶又那么密集,小孩躲进去就难以发现,所以根本无法防范,没等成熟早被我们这些孩子摘完了。我们摘下青青的无花果,用来玩打仗,玩果柄流出的牛奶一样的白色乳汁……

    长大后才知道,这些乳汁还有无花果分泌出的其他化学物质,能驱赶昆虫和抑制野草的生长,难怪无花果树枝叶干净,树下寸草不生,加我们的长期踩踏,显得光滑整洁。

    但我确实摘到过一颗熟透的无花果。有年八月底快开学的一个炎热午后,我和几个小伙伴照例在树里爬上爬下玩,突然在我摇晃枝叶阳光透射进来的一刹那,我瞥见树梢上绿叶掩着的一点炫目的紫红,我一激灵,又按先前的力度和角度摇晃了一下,那一点炫目的紫红又闪了一下。我心中狂喜,惊叫一声,往上爬了爬,拨开层层绿叶,果然找到一颗熟透的无花果。

    这颗无花果有乒乓球大小,全身紫红,顶端已开裂,露出红红的果肉,在小伙伴们的虎视眈眈下,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最终我将果肉掰成了几小块。

    我们用指尖轻轻地捏着清香扑鼻的无花果肉,咬上一小口,口里立刻溢满了从未品尝到过的软糯香甜。我们咂咂有声,相互嚷着好吃,吃完了意犹未尽,急忙又钻进树中搜寻,企望能再找到一颗这样入口香甜、回味悠长的无花果。

    可惜寻觅了很久,一无所获,但这使我们吃掉的那一颗,越显得珍贵起来,使它在我们记忆中成了不可磨灭的永恒。

    我们爱在前头新屋玩,还有一个原因,是缘于其破旧。

    东西正屋与两边厢房之间都有弄堂和楼梯,西边有楼梯尚好,东边的楼梯板缺了好几块,堂屋的楼板也没有了,只剩下横着的方梁,这就激起了我们这些喜欢冒险的孩子的无限挑战欲。

    我们手脚并用,从东边的破楼梯上去,战战兢兢地穿过独木桥一般的堂屋横梁,再从西边完好的楼梯下来,有时则相反。我们比快,比稳,只要到前头新屋去玩,总要去走上几个来回。

    看到我们在攀爬,大人们担心我们的安全,必然要来责骂,可他们除了吃中饭在家,白天都得在生产队的田地里忙活,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管我们,我们想怎么玩还是怎么玩,但说也奇怪,仿佛是有神明保佑,从未有孩子出过什么事。

    如今前头新屋因无人居住,年久失修,有好几处已经塌陷,整幢楼房摇摇欲坠,变成一片废墟已是其宿命,只是迟早之事。

    为了安全,前头新屋的东西台门长期锁着。天井早已荒芜,杂草丛生,高高的杏珠树不知是老死还是被砍伐,从外面已望不见其踪影;那棵无花果是否还在,则不得而知,即使还在,也不会有孩子在那树下玩耍,不会有孩子稀罕那清香甘甜的无花果。

    流连旧村,回首往事,乡愁满怀,无以言表,唯有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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