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里也会梦见那栋教师楼。仿佛奇怪又难以描绘,有点什么东西,催促我去做梦。——习酒镇赵半仙
标题说着真实记忆,可是我又记不清到底是那一年了。
那栋楼并不是我们老师的宿舍楼。只是那栋楼住着的老师后来也成了我的老师。
1
我的小学有个优美的名字,叫《白鹿小学》。
在最年少的时候,我并不以为然。它也就是个地方名命名的学校罢了,和明星公益命名的名字也没何不同。
只是此刻,我才发现它的美丽,那么不可言说。
诉说了一下内心衷肠后,我要重新从头开始说。
我上的小学是全镇X(我没调查过当年全镇一共有多少间)所小学中的一所。
与全镇唯一的一间镇中学相邻。
在20年前,它们并不能称作叫隔壁。因为中学的操场和小学的操场唯一明确的分界线便是两棵在一条直线上的杨柳树。
以至于小学和中学都是共用一个厕所。
如果你能想像出一个长方形,中学和小学的教学楼正巧在一个反Z字型的对立面。
厕所就在对角线的角上,而中学的教师,就在厕所旁边。
我这么混乱的描述容易把人弄懵,从简单来说,就是中学教学楼,同条直线上行(也就旁边),是小学教师宿舍。
小学教师宿舍对面是小学教学楼,紧挨厕所,厕所挨中学教师宿舍,也就是中学教学楼的对面。
而中间,就是一块大大的长方形一分为四的操场。小学占四分之一,中学占四分之三
我在小操场上被罚站的时候,大操场应该是在偷笑的。
而我在大操场上领奖的时候,小操场则鄙夷的说,“再怎么着,也没在我这儿领得多。”
小学的时候,我的成绩是还不错的。(假如我没记错。)
二三年级时,我的语文老师是个大大眼睛的美丽的少妇,皮肤白得像教室的墙体。她那头乌发粗密得像根上了黑蜡的绳索。或者说像条乌梢蛇吧。
我是害怕蛇的,因为它不是咬人,就是甩尾了会掴脸子。
我的语文老师也不是绳索,不然她怎么拴不住她同行的中学教师丈夫呢?我常在那时思索这个问题。
她也不是蛇,因为她不咬我。只是她眼睛睁大看我时,我总分不清要不要用‘瞪’字形容。
我是班里的学习委员,问题是如果我没有抢别人的‘职称’的话。
每次把作业抱到她家,放电视柜旁边的音箱顶上一放。水都不敢倒一口喝就赶紧溜。
她不许我把作业本放桌子上,因为吃过饭后会有油。她家的沙发上总是搭着一张雪白的梅花纱巾。像她的名字一样,白梅。
按理说,我作为她的‘义务苦力’,应该和她的关系要算是融恰的。
只是说最初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在我不冒犯她,她也不为难我的情况中度过美好的整个二年级。
2
三年级时,我的叛逆期到了,一时兴起要给自己改名字,我总是讨厌我的原名。每次想到一个新名字就在作业本子上写上交上去。
起初她还是较能容忍我的,因为我改N个名字,我至少不改姓氏。(反正全班只有我一个人姓赵。)
直到有天我直接连名带姓的换了,我换成了我母亲的姓氏。
“许……”大概是我的铅笔字中途擦掉了,后面的‘名’只剩下一半,她难以辨认。
“这个本子谁的?”
“老师,是我的。”我不安的立马站起来。因为我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全班除了我,谁敢如此折腾。
她走到我桌边,把作业本‘啪’地扔到我跟前,用那比铜铃大的眼睛‘看’着我,我感觉后背都在冒汗。
“你一下子姓赵,一下子姓许,你到底要改几百个名字?”
语文老师的数学真不好,我也是相信的。半个学期的一半未到,我顶多就改了不下十遍,那能上升到百位数?
“最后一遍!”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虽然她已经怒不可遏的早就转身回到了讲台前面,继续发本子。
一节课鸦雀无声,全班高压线紧崩,都是拜我所赐。
第二回交作业,我特地买了支圆珠笔(三年级了终于能用圆珠笔了)端端正正地写上用我父亲冠以我的姓氏取的本名。
我至今都悔恨交加,当初应该坚持坚持,说不定真把名字改成功了。只是那时知识与词汇有限,根本没找到我喜欢的词。才作了罢。
打那以后,她看我的眼神此许不同了。
我再抱作业去,就闪退得更迅捷了。
只是在改名风波之前,我偶尔一次撞上她和她丈夫吵架,吵得水火不容的样子,她和她丈夫对立站着,净白的一张脸愤怒得,像刷了两千层石灰浆。
我站在门口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上,残缺不全的红色梅花,应该是像极了她内心的想法。
进或不进,我就站在那时,来不及思索。
她三岁的儿子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
那时我8岁,虽不懂人情世故,也本能的知道要赶紧溜之大吉,最好在没人注意到存在的情况下溜。
可是,白老师还是看见了我。
她的眼神和后来的‘改名’事件上看我的眼睛一模一样。
“抱进来吧!”她换了种温柔的语调 让整个战场的硝烟暂时隐藏起来了。
我得到皇帝诏令也不敢不从,我低着个头火速进,火速出。
中途余光瞥见她的丈夫,平时我喊王老师已经坐在沙发上沉闷的吸着烟。
后来几天,我天天发现她的眼睛红肿红肿的,布满了血丝。
她的眼神每回在课堂上扫过我时,仿佛都是在对我刷胶水,让我粘住流言的口子。
流言不是从我这儿散布的。毕竟我才8岁,还不太会八卦。
只是当我都在别人口中听说,她的刘老师天天和一个女学生在街上摩托车来摩托车去时,她看我的眼神就越发不一样了。
期末时她的王老师已经搬去中学的教师楼住了。
再后来的暑假,传言说有中学老师把学生肚子搞大了,面临要被开除。
四年开学时,我们所有学生都发现学校不一样了,原本开放式的,从那里都能‘渗进’的学校,变成一个围墙内的世界。
我不喜欢那些个围墙,虽然我像某些学生一样需要比往年绕多一个圈才能入校。
我们学校自己重新修了厕所,据说中学的教师宿舍也要重建。
虽然我根本不关心,我只是不高兴我的眼神不能看那么远了。
中学的广播还是每天能传到我们的小操场上来。只是好像减弱了许多,从前响亮的《第八套广播体操》中的跳跃运动在头顶拍掌的声音,再也没传进我的耳朵过。
漫天的流言还是随着风一吹,撒得满镇都是。
“听说有人在老师宿舍生了孩子,孩子都不要就跑了……”
“假消息,是有中学的女厕所里有个黑袋子装着个刚生的孩子……”
“真的啊?”
“可不是,造孽啊,把娃娃装袋子里丢下茅坑,学生上厕所听见哭声去举报,大人们去捞起来时,孩子已经断气了……还是个儿呢。”
谣言一轮又一轮,风声一声又一声。
再有后来,听说中学的教师宿舍有小孩子的尸体。
家里的大人就会明喻暗喻的教育自家孩子,不要和男同学或者其他人走的太近,否则打折你的腿。
3
放寒假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约好去中学玩儿。因为自从隔上围墙后我们有一年没有近观我们的‘邻居’了。
冬天的雾气照得中学一片神秘而又冷清。学校里除了几个毛头小孩外,就只有几只鸟偶尔飞过。
“你说,今年也快下雪了,这些鸟儿为什么还不到南方去呢?”我好奇的问我的小伙伴。
“他们找不到路,或者落单了。”小伙伴说。
“鸟是不会迷路的……”我还辩驳了一句。
随后我的声音就被淹没在细如蚊音的钟声里。原因是有小伙伴们跳起来拍挂在柳树枝上的钟。
那口课钟根本不是喇叭状的,比拖拉机的车轮大一点,不对,应该就是车轮里面那个内圈。
我倒是好奇它凭什么能在清早把声音传得附近每个村子都是。
可是——敲钟的铁锤不在这儿。
“石头,石头……”小伙伴叫嚷着催促我去捡石头。
“操场上那里有石头?”
“那边……”小伙伴指着教师宿舍楼。
“我不要去,听说闹鬼,所以现在要拆了重修……”我说。
“胡说八道,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去,不去的是猪八戒……”
“好吧!”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我只能说,在九几年,猪八戒在我们心中有很有影响力的。
然后我们手挽手,像英雄慷慨赴义般朝拆得东倒西歪的教师宿舍楼进发。
好似是一群孩子真没见过教师住的地方是什么构造,非要一瞧个究竟。
我们长大了才明白,无论什么楼,也就是一间房间四面墙壁而已,有什么可观瞻性?
一楼没看出个所以然,从窗户往里看,房间里净是些烂木板凳或者未清扫的垃圾。
又结伴往二楼出发。
二楼的第一二间房也和一楼一模一样,净是些报纸呀书本衣服类的垃圾。
到了第三间,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冲进我的鼻子。
“那个是什么?”我问其他人。
“桌子板凳报纸,破衣服,袋子……还有束花……”朋友们异口同声地说。
然尔十秒之后,我们集体尖叫起来。
“啊!有鬼啊!”
“小声点,等下管理员来了。”
“那个骨头,是头吗?”有小伙伴问。我们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那束粉色的花下面有只头骨。
那头骨像只半大的狗的头大小……除开没有长长的鼻子。
“快跑啊,好吓人!”小伙伴们尖叫着要走。
“等一下,”我说,“都没确认呢!”
在这之前我们谁也没见过骷髅。平时在地里偶然碰见的动物的骨头我们都会吓一大跳。
我就是嘴巴上一说,我那有那个胆子去查验。
只是我死抓着他们的衣服不放手罢了。
在他们试图挣脱我手,争着要跑的期间,我的视线一直盯着房内看。
后来我直接甩开朋友们的手一个人先跑走了。
我一口气冲出校门跑到有人家户的大马路上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喘气。
小伙伴们过了好久才追上我。
“你看见什么了?”
“那是个小孩……”我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看见了报纸下有完整的肋骨的骨架……”
说着我的额头冒汗了。
“我们后来又跑回去看了,好像也看见了……”
之后我们约定不许向大人们提,然后各怀心事地回了家。
后来到了上初中的年纪,那片地方已经被修成学生宿舍楼。
白砖蓝条的磁砖,装饰得静谧,而又安宁。
我不住校因此我不常去,只有一次去宿舍找同学玩,我感觉楼道格外阴冷,湿气相当重。
同学对我埋怨说,住校一点都不好,出入要凭学生证,宿舍还老停水停电,尤其是那个电,也不知道是电压不稳还是怎么的,夜里老是动不动就嚓嚓嚓响,要么就是电灯一闪一闪的,老吓人了,像闹鬼一样。
当时我不以为意,想着新修的宿舍并不完善是正常的。
一阵风吹来,把门‘呯’一声,摔合上了时真把我吓了一跳。
我整个初中时期从没记起过幼时和朋友们的闹玩的事。
相反是工作后,才时不时梦见过三两回那栋宿舍楼。才想起有那么一幕。
过了十几年后的如今我常想,也许当时是几个稚童花了眼,误把宠物的骨骸当成婴儿。也说不定是生物老师的教学材料呢!
只是我上中学的三年,也没见过,或者听说过那个生物老师曾用骨骼在课堂上讲学罢了。
——写在2017年教师节。
(附:十几年后,我回乡经过在县里的汽车站,我又看见了白老师,在人群中我一眼认出了她,她的头发依旧乌黑美丽,脸庞依旧白如雪樱。只是岁月无法在她脸中注入血色。只是我没敢叫她。我终于想起他们吵架的内容,是白老师撞见王教师和那摩的女生一起在某间屋子出来。
如今我还同情白老师,她如此美丽,只是遇见了一个不美丽的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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