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深深云归处

作者: 章珈琪 | 来源:发表于2015-05-17 11:44 被阅读1491次

—A—

2014年国内的大型相亲节目《缘之园》总第306期来了位新的女嘉宾,被称为蛋糕公主。在一片姹紫嫣红中,她却身着一款蛋糕店的白色工作制服。她的到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引起了广泛关注。白色制服固然简洁干练,却也掩盖了许多女性的娇柔和温婉。

在众多繁华中独显清纯,起初的惊艳有哗众取宠之嫌,但是一连三期她衣着装束不改,便有些固执坚持在里边。

于是人们开始探究她这制服的意义。

这个蛋糕公主,就是我,余深深。

我来这里,是来寻找我曾经的爱。

我要完成一个夙愿,夏云川,我回来找你了,你在哪里?

—B—

我和夏云川相识八年,相爱四年,相离三年。

高二那年,我随父母来到了H城,江南的秋日,细雨绵长,比北方的高爽多了许多忧伤。

我初来乍到,哪里都陌生,哪里都觉得不喜欢,唯一的乐趣便是发现新家附近有一个叫“上上品”的蛋糕店。蛋糕店的环境很优雅,这里不仅有各式蛋糕和甜品,还有几种时尚杂志可以阅读。坐在通透的玻璃窗旁,一边吃甜品一边看杂志,这种优雅深深地吸引了我,于是,我去了第一次便觉得找到了世外桃源。

第二次去是在一个周末的午后,我推开门,门上风铃的响声使得坐在窗边的一位少年抬起眼来。日光很好,这样的光线很适合人物特写,他的白色衬衫似乎都被这晴好的日光晒得透明。可他的轮廓似乎又因为这光线而带上一点朦胧。眼睛漆黑清亮,看着我慢慢露出讶异,唇角翘起一个弯弯的弧度。

“余深深?你怎么在这?”他笑着站起身,下意识地望了望窗外,似乎想看到我来的路径。

我还在端详这个少年纯净好看的笑容,被他的话微微吓了一跳。

“你是?你认识我?”我这才发觉这张纯净的脸庞我似曾相识。

“哦,我叫夏云川,我们同班,你刚来一个星期,自然是不认识我的。不过我认识你就好了。嘿嘿。”他的声音抑扬顿挫,我注意到,他在说“自然是不认识我”和“我认识你就好”这两句话的时候,声音先是低沉到我甚至听不清楚,而后又高了好几个分贝。

“哦。”原来我们是同班同学。

这人多奇怪,我当时就想,怎么会这样子说话的。当时的我哪里会懂得,少年那低下去的声音里满是失望,而扬起来的声音里又承载了许多希望。

“余深深,过来坐啊,我请你。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好了。”他一连串的邀请,我便迟疑着走过去。

他把菜单放到我面前,我只点了一个草莓蛋糕。他觉得不够,又点了五六个甜点,两杯水果冰山和两杯可乐。

我心里说,你很浪费啊,这些东西再多一个人也吃不下。他就像听懂了我的腹语,冲我笑了笑说:“你随便吃,吃不完的带回去给你妈妈吃。”

他这么小就懂得了取悦女孩家长的重要性。

后来我才知道,夏云川这三个字和节俭二字是绝缘的。因为,他爸爸的家族企业一年的纯利润就足够我们全城居民的温饱。

我没有说,我最不喜欢喝的就是可乐。每到过年,因为可乐的名字吉利,家里都要买一箱可乐,可是我从来不喝。不过那天我破天荒的喝光了一大杯可乐,不知道当时的味蕾是不是出了点问题,居然品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甘甜。

—C—

我刚到新集体,融入进去需要一个过程,期间难免会有孤独和不快乐,夏云川就成了我唯一的朋友。并且,我们还有个秘密空间,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进入高三,学业压力空前的大。有一次夏云川说要给我减压,拉着我一起逃学去了蛋糕店,跟那好脾气的店主要求学做蛋糕。看着蛋糕从雏形到加工填图案,整个制作过程好玩又赏心悦目。到了日落,120厘米的精致蛋糕艺术品一样地摆在我面前,我才发现,上面多了几个字:生日快乐。

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

“深深,生日快乐!”他说。

那是我此生最快乐的一个生日。

有一个少年,带给我如此难忘的记忆,这种记忆,在我之后的日日夜夜,每每想起,都温暖着我,也都让我落泪。

已经许了愿,吃蛋糕的时候,我突然说“云川,我还有个愿望,将来我也要做蛋糕给你吃,我将来就做蛋糕店的蛋糕公主。”

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便笑了,他说“那好啊,那我将来只吃蛋糕公主做的蛋糕。你说话算话,不准反悔啊,哈哈。”

有些情愫在疯长,却因为高考的临近不得不遏制。

很幸运地,我们读了同一所大学,这一定是命运的眷顾。所以,那些情愫有了生长的土壤,蕴含着勃勃生机。

—D—

上了大学,我和夏云川男俊女靓,你侬我侬,总是炫目的存在。我当然注意到许多女孩对夏云川崇拜和仰慕的眼神和痴迷的神情,但是我从不相信,他会爱上别人。他的时间都用来帮我写作业,打饭,陪我学习,哪有闲暇去关注别人?

大四的一天,淘淘走进了我们平静的生活。

刚巧那天是周末,云川骑单车载我去爬山。有一段下坡路,云川骑着单车贴着马路右侧向前行,左前方是一辆悍马在疾驰。突然一只小泰迪跑过来横穿马路,见到奔驰而来的悍马被吓得一动不敢动趴在那里。悍马呼啸而过,好久,那小狗还纹丝不动。

我们从单车下来,跑到小狗身旁,我试着抱起它,从它无助的眼神中竟然发现了感激之情。

环顾四周,小狗似乎没有主人,一定是自己跑丢了。于是,我们把它抱回去。学校是不许养宠物的,我家的那两位主人也是有洁癖的,是不能容许任何带细菌的生物进入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暂时将它带到云川家里,一边喂养一边寻找它的主人。

这只小泰迪我们给他起名叫淘淘。

我们经常要抽出时间去云川家去看小狗,喂它吃,管它喝,没几天淘淘又病了一场,我们又带它去宠物医院打针输液。我们一边在网上登载启事寻找他的主人,一边为毕业做准备,那段时间忙的不亦乐乎,却觉得很有意义。

可是几个月过去了,还没有人来认领淘淘。日久生情,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小东西的存在。

云川有一天说,深深,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妈妈。你瞧,你把淘淘这个宝宝照顾得多好。

我立刻送给他拳头,可是我的心里是在笑的。因为看见他对这份温馨的向往和珍惜。

可是这种温馨莫名地就消失了。

—E—

那天,我刚参加完校庆舞蹈节目的排练,穿着大红的裙子,婀娜地走出排练厅。外面居然下起雨来。我于是在排练厅门口站定,犹豫着要不要给云川打个电话叫他过来接我。其实排练厅离宿舍楼只有20米的距离,跑几步也不会被淋成水鸭子。我正犹豫,一眼便望见一把猩红的雨伞越来越近,那雨伞红得比我的裙子还艳丽和炫目。伞下的两张面孔我认识。

居然是夏云川和我们下届的女孩周晴!

伞只遮住夏云川的半个身子,伞的三分之二都在周晴的一边,两个人嬉笑着从校园外面跑进来,他大概没想到会撞见我,于是愣在那。周晴鄙夷地看着我,拽着他的胳膊跑远。

他甚至没有迟疑,更没有回头。

他对被困在雨中的我视若罔闻,却在我的眼前为一个女孩遮风挡雨!

我还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们的影子很快消失在雨里。

风不算大,我却虚弱得几乎被风卷走。

晚上,我收到了他的短信。“我们分手吧。”

我觉得那一整晚都不能呼吸,差点晕过去。

第二天,周晴来找我谈。

她说她爱他很久了,比我爱他多一千倍,让我把云川让给她。她还说,云川自己不好开口来谈,就别为难他了。

我还能说什么。

心已苍凉,只剩无言。

一星期后我去了英国。从此杳无音讯,没再跟任何人联系。

—F—

去年的一次偶然,我在纽约展览馆恰好遇见了来参观的周晴。欧洲人的面孔中,华人总是一下子就能被认出。

可是我不想再和她有交集,已经转身想去另一个展厅,却被她叫住。

“余深深!真巧。”

“你好。”我转身客气地说。

“啊哈,了解,你还在记恨我吧,不过……既然我们能在这里偶遇,那我想我大概是应该把一切告诉你。或许只有我来告诉你才最合适。”她的眼光变得深沉。

我保持沉默。

“我结婚了……我的先生不叫夏云川。”她故意停顿了片刻,之后有点戏谑地看着我笑了。

“哦为什么?”我还是禁不住问了出来。

“因为……其实那只不过是夏同学请我帮忙演了一场戏。他一直深爱着你。”她的语气又深沉下来。

“你在……说什么?”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漾出来。

“他爸爸的家族企业破产了。”她说。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我一惊。

“两年前。在毕业前夕。深深。”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我哑然地张口。

“是,深深,你猜到了,就是因为破产,他觉得给不起你优越的生活,给不起你幸福,所以,他决定跟你分手,让我帮忙演了一场好戏。你瞧,我做了一回坏人。希望我这回做回好人。”

“那他,现在怎样?他……还好吗?”我的泪水已经滴滴答答落下来。

“你走了以后,他不吃不睡,大病了一场,病愈之后烙下个胃病。他现在好不好,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她轻叹了一声。

有什么能比亲耳听到这样的真相更残酷的吗?

原来,那一切都是他精心布的局。

原来,他是存心想要把我驱赶出他的变得破败的世界。

原来,他以为他不能给我优渥的生活,不如给我自由。

原来,他以为我的幸福是用物质来丈量。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恨他。恨他自以为是,恨他扼杀爱情,对自己无情。

“深深,你别激动。他还好了。因为要重振雄风,所以这两年一直在奔波,天南海北四处考察。人手不够,所以,很多事都需要自己去做。你知道他的家族企业是茶叶。他仍然在做茶叶企业。”周晴伸手捋了捋我垂落的长发。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我还是要感谢她,之前她带给我的痛楚此刻已经无足轻重。

我知道了,他还在那里。也会一直在那里。

—G—

半个月后,我结束了在英国的生活,回到H城。

一切如旧。

日光还是一如从前的好。碧水之湄,香樟树下,我恍惚看见昔日玉树临风的江南少年,透过蛋糕店的玻璃窗,他明眸皓齿,笑容粲然。

我踱步到他家的旧房子。一只泰迪从远处跑来,摇着尾巴,在我脚旁嗅来嗅去。

淘淘?

我惊讶地蹲下身,试着叫了一声,那小狗居然认出了我,亲热地舔了我的裙角。

我抱起它,问:“你还认得我?”

小狗热切地摇着尾巴做应答。

原来,即便在最落魄的时候,云川也没舍得将这小狗扔掉。有关我的一丝一缕他都悄然完好地保存和收藏。

天底下还有这么傻的人吗?

我确信那个手机号码仍然畅通,可是我只发了短信:

我回来了,云川,我等你回来。

在《缘之园》第310期结束的时候,我卸过妆,走出演出大楼,就看见他站在霓虹之下。

经过千回百转,踏过万水千山,爱你,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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