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86期“误”专题活动。
小时候,爹娘很宠我,不单是我长得粉雕玉琢、聪明睿智,我还天生懂得占卜。
周围人都把我当小神仙似的崇拜,我可以轻易预测一个人的生死,一个人的宿命和遭遇,而且无所遗漏,精准无比。
可是,唯一遗憾的是,我算不出自己的命。每当我看到自己宿命盘上纵横交差的数字,总觉头痛欲裂,欲生欲死。
母亲露出心痛的表情:“好孩子,别算了。我儿的命贵不可言,算不得。”
九岁那年,一个白须老道经过我家门前。
他盯着我,眼神如两把锋利的剑,刺得我浑身不自在。
我父亲看出端倪,第二日便重金聘了那道士前来。我不知道父亲何意,只听说那道士很有名,是大商第一奇人。
但是,我不喜欢他,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他似乎对我有敌意,那种眼神,像猎人看见猎物,恨不得马上吞到肚子里去。
他对父亲说,吾知小姐命脉与归宿。
母亲大喜,便带我去见他。
谁知,他看到我后,立马变了脸色,拔剑向我刺来:“汝会坏了大商千古基业,实在是妖孽在世,不得不除。”
我吓得哇哇大哭,父亲立刻命人轰走了他。
他被拖走的时候,还在狂妄无耻地大笑。
仆人们都骂他疯子,可是我知道他不是,我能算出他的大贤与大智。
后来我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他的名字——姜尚。
及笄那年,父亲说要将我嫁人,嫁给一国之君,伟大的商纣王。
那天晚上,父亲喝得烂醉,红红的眼眶里都是泪水,他呜咽道:“妲己,爹的乖女儿,爹对不住你啊,可为了冀州百姓,为了停止杀戮,爹只能这么做。”
我苦笑了一下,泪水决堤。
那天月色明朗,可它不会懂得我的悲伤。
下个月,我就要和邑考哥哥订亲了。
可商纣王却不断派兵骚扰我冀州边境。也不知道谁给父亲出的馊主意,说大王好女色,妲己拥有倾城之姿,如果以一女子解冀州之困,何乐而不为呢?
真是妖言惑众,可爹偏信了。
还有我的邑考哥哥。
“邑考哥哥,你带我走吧。”我扑到他怀中,“我相信这天底下一定还有比妲己美百倍的女子,让她去嫁给那昏君。我不去,死也不去。”
“妲己,你听话。”伯邑考将我推开,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悲伤,“来不及了,画像已经送到宫里去了,天下美色虽多,惟你才在王上眼中。”
“妲己,你我二人缘分已尽,这是命。”
伯邑考负手而立,白衣浸在月华里,飘然似仙。
“邑考哥哥,我想再听你吹一次箫,可以吗?”
他漠然,从身后摸出长箫,在黑夜中犹如一柄剑,划破浓郁清冷的空气。
我在伯邑考的箫声中沉睡着,依偎在他的身旁,闻到了淡淡的栀子花香,仿佛春天来了。
可冷月无声,泪湿衣衫透。
喜庆的队伍浩浩荡荡穿街而过。我坐在充满脂粉香气的嫁车里,幻想着揭我盖头的并不是貌丑的老头,而是一个眉眼英俊的少年。
第一次见子辛,长得不算太寒酸,衣着华丽,天生富贵,只是眼神让人不太舒服,那里面藏着欲,藏着贪。
庸臣说我貌美如花,倾国倾城。
自诩正义者说我妖艳妩媚,迷乱众生。
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从此,我就是一件物品,一件彰显冀州男儿无能的战利品而已。
子辛待我很好,都说他是暴君,但在我面前却没有一点戾气。
无所谓了,我是宫里一只花瓶而已,关我什么事。
子辛常常问我为何不笑。笑,是一种什么表情呢?就是简单的嘴角抽动,双眸微闭吧。
我抿了抿唇道:“对不起大王,妾生平不爱笑。”
子辛开始造鹿台、摘星楼。甚至很多时候他很恼火很气馁。他抓住我的肩膀,迫使我跟他对视:“寡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为什么还对寡人那么冷淡?”
子辛像个小孩子似的红了眼睛。
嗯,确实像个孩子。
我想,总算找到驭夫之门了。
那就是不笑。
子辛说:“妲己,你知道吗,我愿倾了江山,只换红颜一笑。”
可是,我还是笑不出来。
子辛说要为我造鹿台造摘星楼。
子辛说,你看见过这样一种刑法吗?把人绑在一根烧红的铁柱上,可以听见人间最凄惨的叫声。
子辛说,你见过活人的心脏吗?听说比干王叔有颗七窍玲珑心。
我只有冷笑,这个男人啊,他总觉得能给我最好的,可他有没有问过我,什么才是我最想要的?
伯邑考是带着他的西岐四宝来朝歌的。
那日上朝,大王依旧携我于朝堂,接受文武百官的拜谒。
伯邑考来的时候,我感觉朝堂一下子亮堂了起来,他一身白衣翩然若仙,眉宇间透出凛然正气,炯炯的目光射向我的时候我似乎能感觉到一种惊诧、一种悲凉和痛苦。
他依旧如阳光般照彻我暗黑的世界。我看不到别人的存在。
由于太过分心,他的西岐四宝在大王面前献了丑。就在纣王勃然大怒要将他拖出去问斩的时候。
我言不由衷地说出一个字:“不。”
我看见伯邑考的眼神里又透露出那种悲凉,那种夜凉如水的悲凉。
子辛不悦,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为别的男人紧张。
没有人能熄灭一个帝王的妒火。他说进宫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在我脸上看到过那么多表情,又哭又笑的。
我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果然冰凉一片。原来从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才是活的,我才是个人。
帝王的妒火足以灼烧整片江山,何况是一个文弱的侯爵之子。
纣王把我们分别关了起来。我没能救下伯邑考,甚至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他死了。
伯邑考的死给大周带来了战机,数年后,武王伐纣,一举灭商。
大商亡了,帝国灭了,谁在开心,谁在悲伤,我似乎没有感觉。
而这些,我全算到了,我全部都清楚。
可是我依然算不到自己会有哪种报应。
子辛临终前问我:“妲己,你有喜欢过寡人吗?”
我看见他眼中焦虑的神色,那是一种濒临死亡最后的企望。倒影在我冰湖般的眼中变的可笑起来。
他抚摸我的脸庞,用沙哑的声音道:“你笑一个给寡人看看,寡人只是……希望你……开心而已……”
我推开子辛,忽然狂笑不止,笑出了眼泪:“妾生平不笑,只是不想对你笑而已,我看见你就生恶,呕心。”
当屠刀在我头顶滑落的时候,我才看到自己的结局。
我的魂魄就这样飘了起来,飘到半空的时候俯视人间,也看见了那个胜利者姬发。他得意的几乎忘了形。
我成了祸水,误国的妖孽,会千年万年受世人唾骂,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早知如此,不如在我九岁那年干脆就死在姜子牙的剑下,一了百了。
人间虽好,可众生皆苦,下辈子,再也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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