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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81期“柔”专题活动。
我叫月娘，醉月居酒馆的老板娘，我一生孤苦无依，老来只有这家酒馆相伴，还好酒馆薄利，慰我一生风尘，也够一副棺材本。
在我二十岁时的一个夜晚，酒馆里来了一个人——
一个身披血色袈裟的年轻和尚。
1
店里的客人一哄而散，胆小的还差点摔几个跟头。
我轻笑一声，掂着手中一锭银子对他道：“和尚，你吓跑了我的客人，怎么赔？”
和尚持起桌上一壶残酒仰头便喝，随后“哐当一声”摔碎了杯盏，声音慷慨，中气十足：“月娘，切块牛肉。”
彼时，月上三杆，街上人声嘈杂，脚步凌乱。百姓关门阖户，鸡犬不闻。
我合上铺子的门，挂上打烊的牌子，亲自切一盘葱拌牛肉晃悠悠地走到他面前，笑道：“街上那些官兵可是来抓你的？”
和尚随手抹了一把脸上血迹，伸手就要抓肉。我以筷子夹住他的两根手指：“欸，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吃饭有吃饭的规矩。”
他白了我一眼，推开了我的手，狂吃海喝起来：“将死之人没那么多规矩。”
我了然道：“看来他们说得对，这场血洗宫廷的祸事，就是你闯的。”
“为了她！？”
他停止咀嚼，目光黯然，瞬间石化成塑。
我叹了口气：“你一出家人，沾染那俗尘之事做甚，你一个和尚，为何又要动那凡心。别忘了，终有一日，你必将坐化成仙，这下可好，功亏一篑。”
和尚嗤笑，眸中有光：“月娘，收了我吧， 业障已铸，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死于你手。”
2
他法号无尘，原是法华寺门前一株无相草，受百年香火熏染，日日听僧人诵经，逐渐地变得有灵性，后遇一天雷渡劫，终化人型。
佛祖念其佛缘深厚，许他七七四十九道仙劫，待功成圆满，可坐化升天，位列仙班。
可就在第七七四十九道天劫来临时，他遇到一名女子。
女子名唤柔兰，人如其名，柔美如兰，幽香如兰。
无尘是在院门前那棵菩提树下遇到她的，当时她重伤昏迷，一身黑衣，黑纱罩面，却掩不住出尘的气质。
来法华寺的香客甚众，自然也是高门贵女如云，但在无尘心里，她们都淡如云烟。
可不知为何，只有柔兰入他眼中。
无尘天生懂些病理，经过诊脉，发现她是中了毒。
而且不是普通的毒，此毒乃失传已久的断肠草，以汁液强行灌入腹中，毒发时剧痛难忍，死相凄惨。可见害她之人有多狠毒。
可是她幸运地遇见了他。
无相本体为药，他化为原型取下身体一部分倒碎入药，才救她于濒死边缘。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
柔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这个俊俏的小和尚，许是二人有缘，她竟也对他一见如故。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以身相抵，不道师父肯不肯收留柔兰？”
无尘傻立当地，打碎药碗落荒而逃。
无尘的心跳得很快，香烟缭绕下，木鱼声声、乱了节奏。
柔兰依旧一身黑衣、纤细瘦弱，软软地靠在门边，大病初愈的她脸色略显苍白。
她问无尘，愿不愿意为她还俗，伴她一生。
无尘垂眸，眼观鼻鼻观心：“我既已成佛，不愿沾染因果。”
柔兰了然，凄惶一笑。
本就不该有所期待的，不是吗？他囿于佛门，她困在江湖。
本非同路人，何必强求？
3
柔兰留下一封信，决然离开。
无尘从此无心打坐，日夜心绞，原来给柔兰入药的竟是他的根须，便是整颗心都给了她啊。
无心何以成佛？他只好下山寻她，偶一日撞上我的酒馆，与我不打不相识。
这小和尚不是坏妖，且常常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我也有心放他一马，就算俗尘中多一位朋友。
也曾动用我的人线帮忙寻找柔兰，可是三年过去了，仍一无所获。
直到昨日，听闻宫廷发生一起凶案，年轻的太子遭人暗杀，刺客已经被捕，是一名敌国的暗探，蛰伏在太子身边三年。太子深谙权谋，从不信人，许多年来，刺客无数从未得手。今日，竟暴毙于一侍妾之手，看来美色误国，实乃真理。
太子亡故后，刺客被关进诏狱，处以惨无人道的极刑，死后面目前非，还被人割下头颅，悬在城门示众。
就这样，无尘苦寻无果的女子，竟以这样的方式与他再次见面。
隔日，宫廷发生灭宫惨剧，据说有一疯魔的和尚手握利剑，屠遍皇城。
皇宫内外一片尸山血海，护城河都化为人间忘川。
美色误国，美色同样误佛。
我问无尘：“可曾后悔？”
他点点头：“后悔没带她走，后悔不知道她是敌国暗探，后悔没有好好保护她。”
“可后悔爱上她，误了百年修为？”
他摇摇头，眸中依旧有光：“我为草木时，不知情为何物。”
“遇到她，才知人间可爱，万物有情。”
“我愿成佛，奈何成魔。”
“可是我不后悔。”
3
待酒馆的门被一群官兵砸开，只我一人坐在柜台前，浅斟低酌，一道士冲到我面前，恶狠狠地问：“那妖物藏于何处？”
我低低一笑，脸上绽出两朵红晕，媚态百出：“道长说的妖物是何物？难道比奴家更妖？”
道士面上一红，仓狂而逃。
人去店空，外面漆黑一片，群星璀璨，我却忽然觉得孤独，心上一片枉然。
只抬手抚摸腕上手镯，喃喃低语：“和尚，愿你下辈子，再也不要碰这个“情”字。”
不，没有下辈子了。
世上已再无无相草。
夜深，我一人坐在柜台前，专心拨弄手边算盘，心里一片枉然。
不禁感慨人世间情为何物，为何让人生死相许。
就如懿轩之于合欢，明明知道人妖殊途，还执迷不悟。
就像我之于懿轩，明明知道有缘无分，我为何也执迷不悟。
想到此处，灯影寥落，月影西斜。
店外有清晰敲门声，在这寂静夜里，又有贵客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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