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不紧不慢地下个不停，向远处望，房屋、树木都被一层薄薄的烟雾笼罩着，天空阴沉沉的。尽管才四点多钟，路上的车辆却大都已亮起了灯。安叶和张霞乘坐上了去往县城的公交车，然后她们再由县城转乘去市里的公交车，准备参加第二天的自学考试。是安叶要考试，张霞是陪同而来的。
出发前，张霞向安叶提出一个要求，中途路过一所中学时，要安叶陪她下车去办点事，安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张霞能陪她去考试，这点要求不算什么，何况平时安叶和张霞在一起的时候，安叶向来都听张霞的主意。
她们下了车，安叶才发现张霞所说的学校，原来是一个乡镇中学。她不知道张霞要来找谁，也没问。她跟着张霞一起走进学校，因为是周六，学校里没有学生，空荡荡的，整个校园只有风吹树叶的“哗哗”声，以及雨点击打在树叶、砖瓦、水泥地面上的声音。
校园的前排是瓦房，一看就是老师们的办公室。张霞径直走向一间办公室，停在门口，稍作犹豫，抬起右脚，一下踹开了门。这让身后的安叶既有点不安又有点纳闷，她看了张霞一眼，向侧后方退了一步，等待着。此时，张霞脸上的笑容，以及笑容中夹带着的傲慢，让安叶明白屋子里的人和她应该很相熟。
一两分钟后，从办公室里走出了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中等个子，皮肤有点黑，留有平头，脸型略显瘦削，眉宇间透出精干。看到张霞，男人嘴唇微张，笑容中露出惊讶之色。同时，安叶还感觉到似乎有一丝尴尬夹杂在他的笑容里。他扫了安叶一眼，脸上堆起迎客者常有的笑意，把她们让进了房间。
这间办公室比较深，中间拉着一道布帘，外面的桌子上堆满了学生的作业、课本，还有教学用具，一看就是办公用地。这时，帘子里面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来吧，坐里面来吧！”安叶和张霞对视了一眼，随着男人走了进去。
安叶看到布帘的里面放了一张大床和一张写字台。床的里侧，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侧卧着，看到她们进来，她微微抬起头招呼她们坐下，她的臂弯里躺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两三个月大的婴儿。婴儿外面掀开的被窝显然是男人的。很明显，她们这两个不速之客打扰了正在休息的一家人。
寒暄几句之后，张霞面露歉意地对女人说，她要去市里考试，顺路看看老师。男人看了张霞一眼，又看看女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张霞凑近床边，看了看熟睡的婴儿，夸这孩子长得真可爱，之后就不言语了。安叶敏感地觉察到气氛有点压抑，张霞的话里和笑声里藏着事，她的面容有点不自在。安叶虽不能确定，也猜到些许。
十来分钟后，张霞对男人说天看起来快要黑了，公交车可能也没有了，问男人能不能送她们去县城，男人爽快地答应了，但摩托车不能同时载两个人，只能一个一个送。
张霞随那男人走了，安叶继续留在这房间一边等，一边和女人搭着话。女人问安叶怎么称呼，安叶做了自我介绍。女人又问安叶，刚才那位女士叫什么，安叶一面说着:“她呀，”一面大脑里飞快地闪出张霞姐姐的名字，随口答说:“叫张红。”安叶说完，迅速地把话题转移到了孩子身上，使劲夸起孩子长得有多好看，弯弯的眉毛，小巧的鼻子，透亮的皮肤……安叶感觉能夸的全夸了。等待的时光真是难熬，大约一个小时后，男人终于回来了，安叶赶忙和女人告辞，搭上男人的摩托车离去。
后来，在去往市里的最后一班公交车上，张霞把实情告诉了安叶。原来，张霞确实是那男人的学生，但也因他而闹出过人生中最为不堪回首的事情。张霞做男人的学生时，男人就特别喜欢她，经常给她开小灶，张霞也不负老师的期待，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师范学校。
毕业之后，张霞成为了男人的同事，也再次闯入了男人的生活。男人有家室，妻子是村里人，没有工作，是地道的乡村妇女。他们已经生有一儿一女。可是，当更加青春靓丽的张霞出现在他面前时，燃起了他浓浓的爱之火，他接近张霞，并表达了爱意。无奈他已有家室，不能阻挡张霞嫁人。
张霞告诉安叶，毕业后，不断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可每当男人知道后就表现得相当激烈，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像一头豹子一样发怒。甚至有一次，当听说张霞要去相亲，他竟然要割腕，闹得全校老师尽知，吓得张霞只好作罢。
当然，男人的妻子也很快知道了此事，她也不是好惹的角色。一个晚上，她带领家族里的几个男人闯进了学校，把正上晚自习的张霞拉到了大街上进行羞辱。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在临近的村庄里快速地发酵着，传播着。张霞的父母非常懊恼，托人把张霞调回了本村小学。男人也离了婚，净身出户。离婚后的男人，几次找到张霞家，希望张霞的父母能同意把女儿嫁给他，结果都被张霞的父母赶了出来。
后来，男人也拖关系调到了现在的中学。在闹事后的三年里，男人一直给张霞写信。安叶也终于明白了，张霞经常收到的信原来是他写的，但信封上的地址却是另外一个学校的。安叶曾经问过张霞信是谁写的，张霞含糊地说是一个同学。
三年后，确实看不到希望的男人，接受了相亲。他现在的妻子在县城的信用社上班，长得还算漂亮，安叶和张霞也都见过了。张霞现在也有了对象，很快就要结婚。张霞说这次见男人，就是要把自己结婚的事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许多年过去了，张霞早已调到了丈夫所在乡镇的学校，安叶也调到了其他学校。每逢想起张霞，安叶就会想起那一次陪张霞去见男人的尴尬场景，总会禁不住摇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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