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谋皇】第十四章 黑白分明

作者: 未尽书 | 来源:发表于2019-03-14 16:16 被阅读11次

    三人默默埋头吃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窗外,深秋的阳光穿过朗朗晴空,投向熙熙攘攘的街道。青砖反射亮白的光,刺眼炫目,如同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河,每一个穿行其中的人都被阳光包裹的光鲜亮丽,身后却拖着一条漆黑的影子,光与影,黑与白,如此分明。

    “驾!驾!闪开!快闪开!驾!”粗粝蛮横的声音忽然横贯长街,刹那间马蹄铛铛,车轮辘辘,雷霆万钧,一驾黑色马车顿时穿破光亮,从街道尽头呼啸而来,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长空。

    行人纷纷惊恐避让,驾车的马夫凶神恶煞,一鞭抽在躲闪不及的行人身上,行人哀嚎着倒在路旁。

    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小孩子怀里抱着一只肥肥胖胖的白兔,蹲在六味斋对面老槐树下玩耍,兔子受了惊吓,突然从女孩怀里跳出,直朝马路对面蹿去。小女孩惊慌地捞了一把,却扑了个空,转眼白兔已跳到马路中央。

    飞奔的高头大马被突然奔到眼前的毛茸茸的东西惊吓,不受马夫的操控,扬蹄长嘶,快速前行的黑色马车猛烈震动,停在兔子前。

    兔子吓得缩成一个球,全身的毛炸起来。

    小女孩急忙抱起兔子,小心翼翼安抚它。

    突然身后传来霹雳巨响,震得她耳朵隆隆响,顿时觉得背后像被泼了一盆开水般火辣辣的疼,怀抱着小兔倒在地上。

    马夫撸起袖管,举着染了血的鞭子跳下马车,走到小女孩面前毫不犹豫踹了一脚:“小妮子,殿下的马你也敢惊,活得不耐烦了!”

    小女孩张大了眼睛,水汪汪的眸子里映着马夫漆黑的身影,如同好无人性的虎狼正紧紧盯着她,她瑟缩着蜷在地上,怀中紧紧护着小白兔。

    “畜生,说,是不是存心谋害殿下!”

    又一鞭子抽下来,小女孩身上顿时皮开肉绽,女孩全身抽搐,却因害怕过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哭的声音也没有,惊惶无措地望着马夫。

    路人不敢停留劝阻,生怕沾染是非,摇摇头叹息一声,加紧步子离开。

    萧翊攥了攥拳,闷声站起来。

    嬴渊笑意漫上眼角,像等了许久的好戏终于要上场。

    “你想去救那孩子?”

    萧翊此时已离开了饭桌,回头看了嬴渊一眼:“难道不该救?”只因为一只兔子惊了马,一个小孩子就要遭受一顿毒打,难道人命还不如一匹马值钱?

    嬴渊漫不经心向窗外扫了一眼,女孩全身血迹斑驳,他却没有丝毫怜悯同情,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即便今日你把她从马夫手里救下,天底下有多少像她这样的人,你一个人一把剑,穷尽一生又能拯救几个人?”

    萧翊心中一沉,他尊敬嬴渊,敬他为同门师兄,敬他才智过人,但嬴渊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生命备受摧残,却无动于衷,甚至笑语相迎,他看不起这样的袖手旁观,义正言辞道:“多救一个人,就少一个不幸的人,不是么?”

    嬴渊大笑,转着手中酒杯:“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总比无情无义要好。他不想再与嬴渊争辩,夺步出门。

    一个只想着皇权,只想着掠夺的人,怎么会懂得怜悯,懂得仁义?那些所谓“心怀天下”的说辞,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天下永远是被那些所谓心怀天下的人弄乱的,因为他们心怀的不是天下百姓的疾苦,而是统治天下、操控天下的野心。

    马夫卯足了力气,对准女孩,又是一鞭挥下,电光火石间,马鞭却狠狠抽在了地上,随着啪的一声巨响断作两截,躺在地上的女孩凭空消失,马夫瞬间面露讶异之色,视线之内是一双黑色的云靴,将断掉的半截鞭子踢到一旁。

    马夫顺着这双云靴抬起头,面前站着的是个白衣少年,而伤痕累累的女孩已被这个少年抱在怀中。他心中暗惊,马鞭挥下只在瞬间,这个白衣少年却能在无声无息之中逼近,并从鞭下毫发未损地带走女孩,这是怎样的速度!

    萧翊抱着孩子,岿然而立,明亮的星目将刀刻般的脸庞衬托的更加器宇轩昂,他的眼睛仿佛一座火山,澎湃的激情与热量。

    “我生平最看不惯就是恃强凌弱。”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可抵挡的穿透力。

    马夫借着自家主子的身份,量一介布衣百姓不敢得罪,更加放肆地挑衅:“小子,你想逞英雄,也得看看对手是谁。”

    女孩在萧翊怀中痛苦的轻吟,萧翊皱了皱眉,火一般炙热的目光如同流箭盯到马夫身上,马夫不由自主后退一步,立刻端拳防御。

    “我不想逞英雄,只是觉得你可怜,站出来同情你而已。”

    他一袭白衣,晌午明媚的阳光笼罩着,在微风中轻轻抖动。

    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个年轻人却如此放肆,马夫被激怒,举起断鞭向年轻人挥来,叫嚣:“同情我?你还是同情你自己吧!”

    “我不想打架——”

    萧翊不紧不慢吐出这句话,身形突然灵巧翻转,断鞭落在他后背背着的包裹上,赫然将包袱抽开一条狭长的口子,露出铁黑色的剑身,射出金属刺目的光芒。马夫被晃得眯起眼,动作放缓的瞬间,萧翊再次腾身跳跃,整个身子都悬在空中,一脚踢中马夫的肚子。

    马夫惨叫一声,被踹飞两丈远,轰然坠地,萧翊稳稳落在他面前,犹自不慌不忙将话说完:“——因为你不是我的对手。”

    马夫捂着肚子,吓得连连向后退,虚张声势地威胁道:“你……你别得意!你可知你在得罪什么人?”

    “我不需要知道。就算你主子是当今皇帝,也不能随便打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不可欺。”萧翊抱着女孩,向马夫走近一步。

    马夫哆哆嗦嗦向后缩,依然不肯罢休:“是这小妮子先放畜生惊扰我家主子座驾!”

    “外面在磨蹭什么,怎么还不走?”马车里传出沙哑而愤怒的声音。

    “殿下稍等,臣去看看。”另一个声音响起,随即车帘掀开,探出一位秀气端正,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向马车夫询问道:“出了什么情况?”

    马夫顿时找到了后盾,冷蔑地瞥了萧翊一眼,说话的底气足了起来,“子良大人,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冒犯殿下,小的给他点教训!”

    “混账奴才!”子良脸上登时怒意满布,低斥:“殿下的时间也是你能随便浪费的?还不快走!”

    “大人……我……”马夫还想辩解,子良已拧着眉,甩袖进了马车。

    马夫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一招打倒,颜面全无,但子良大人都发怒了,他也不敢再耽搁,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跳上马车,临走还瞪了萧翊一眼,愤愤道:“殿下今日有要事,就先饶了你!”

    车轮重新转动,黑色闪电般的马车长阳而去。

    一直在六味斋里饮酒观戏的嬴渊终于轻轻勾起唇角:“我没看走眼。”

    伏在嬴渊身上的妖娆女子随声附和道:“看这个愣头青平时呆头呆脑的,没想到遇事还真有股霸气劲儿,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得。”

    嬴渊醉意朦胧的桃花眼望着烈烈阳光之下的萧翊,魁梧高大的身姿,英气勃发的脸庞,威风凛凛的目光,嘴角那丝迷蒙的微笑更加深:“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呢?”

    萧翊把女孩抱到路边,小心翼翼地放在槐树下。女孩小脸惨白,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萧翊,还没有从惊惧恐慌中回过神来。

    “你叫什么名字?”萧翊微笑着,把包袱放到地上,在女孩身边坐下。

     “雨儿。”

    萧翊望着惊慌的女孩,温暖的大手在她的小脑袋上揉了揉,安慰道:“好,雨儿不用害怕,现在没事了,快回家去吧,伤口要好好处理,不然留下疤,长大就不好看了。”

    女孩低头看看自己,又抬头看看萧翊。他是这样高大威武,脸上却如此温和平易,她眨了眨眼:“大哥哥,你救了雨儿,雨儿该怎么感谢你?”

    大哥哥摇摇头:“不用谢我,都是应该的。”他拍了拍雨儿的头:“快回去吧。”

    女孩顺势扯住他的袖角:“那怎么行,爹娘说了,受人滴水之恩,定将涌泉相报。”她说着,声音越来越没底气,眸子也渐渐黯淡下来,难以启齿地踌躇着,终于小声喃喃:“可是……我家里穷,没什么东西可以报答大哥哥……”

    突然,她眸子亮起来,脸上乍现明媚的笑容:“不然……不然……我送一坛酒给大哥哥吧!我家开了一家小酒坊,虽然不是名贵的酒,但是喝过我家酒的人都说我家的酒很香,爹娘要是知道是大哥哥救了我,一定会拿家里最好的酒,大哥哥一定会喜欢……好不好?”

    她期待地望着萧翊,这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纯洁美好的光,让萧翊无法拒绝,点头道:“好。”

    女孩立刻开心的跳了起来:“太好了!大哥哥您等着,雨儿这就给您打酒去!”

    她欢蹦乱跳地抱着兔子跑到街上,萧翊看着女孩在阳光下蹦蹦跳跳跑远,嘴角扬起莫大的笑容。

    而六味斋中,嬴渊的脸却掩在阴影之中,嘴角笑容渐渐散去,在黑暗之中如同冰块一样散出凛凛寒意。

    方才还有说有笑,突然间冷若冰霜,他的喜怒无常令冯倚烟不安地打个寒战:“世子,您怎么了?”

    良久,嬴渊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缕气:“只怕今日之事,会让他后悔很久。”

    冯倚烟听得稀里糊涂:“那愣头青把自己当成正义化身,一心想着除恶扬善,今日救了那孩子,您瞧他开心成什么样,怎么会后悔?”

    嬴渊哼笑一声,依旧闭着眼睛惬意地仰在座椅中。

    只要他不开口,就没人能猜出他这一声哼笑究竟是什么意思,冯倚烟突然觉得自己开始习惯这个人的神秘了。她突然觉得,或许自己就不该问,如果他想让她知道,就算她不问,他也会说,而他不想说的,她便是问了,也没有用。

    他可以对她百般宠溺,也可以对她置之不理,她才认识他几天,却好像已经很了解这个人,她是他的女人,但不是他的爱人。

    她默默举起酒壶,默念起“六味斋”这个名字,心中何止六味,实则百味杂陈。她给自己添了一杯酒,独自饮尽了。

    正在她再次为自己填酒时,嬴渊却突然睁开眼睛,颇有兴致地将她手中的酒杯夺走:“烟烟,想不想与我打个赌?”

    “赌什么?”她看见嬴渊脸上云消雾散,自己的心里也跟着瞬间明朗,女人的善变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嬴渊端着酒杯,却没有饮酒的意思,只是转着杯子仔细观赏绘在杯壁上的青色花纹,若有所思。他在思考的时候,眼神尤其扑朔迷离。

    “我赌萧翊救不了那个孩子,只会害死她。”他声音轻描淡写,却露出淡淡悲哀,不知是为女孩悲哀,还是为萧翊悲哀。

    冯倚烟凑到嬴渊身前,抵着他的胸膛,把酒杯推到他唇边,几乎是强迫着他一仰而尽。汾酒性烈,嬴渊酒量虽好,满饮一壶虽不醉,双颊却浮现微红,冯倚烟笑起来,取走他的酒杯,顺势握住他微凉的指尖,伏在他胸前:“烟烟不跟世子赌,世子说愣头青救不了,那他肯定救不了。”

    他说出的话,她无条件地深信不疑。从她贸然跟他离开何凤楼的时候,就已经别无选择了,她只能选择相信,而且,她也心甘情愿地相信。但她心里仍然疑惑:“只是……世子既然担心他后悔莫及,为什么不拦着他?”

    嬴渊那双一贯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却似真的醉了,目光迷离地望着窗外的天色,晴川历历,他的眼睛里却大雾弥漫:“不让他亲眼看到,他永远不会知道现实多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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