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躺在床上,她的目光空远。
她什么也没有。那些翠翘金雀,珍珠白玉,都不过是她手中流过的岁月的沙子。十几哉风华逝去,她又真正得到了什么呢?
她知道她是美的,她的美丽能使君王常带笑,能使其他妃嫔嫉妒,能使她三千宠爱在一身,能使她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却独独不能使她快乐。
她曾经是仪妃,她曾经是仪贵妃,她现在是太后。她慈眉善目,她观之可亲,那些原本觉得她狐媚惑主的人多年后也渐渐开始说她贤德。可是她的心里还是觉得空空落落,她好像从未在这世界上活过一样。
她想不起自己真正开心的日子,也想不起任何真正值得铭记的日子。她是一张白纸呵,尽管说出去并没有人会相信。
瑶光无声的笑了,她笑的那么开心,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慕容信的话回荡在耳畔,而她的心里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那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呀。是她牵了他的手,一路扶持着他登上了帝位。她本来可以不选择他,只是他那双倔强的冷漠的眼眸打动了她。那个孩子,虽然生活在帝王家,但是他不快乐呀。她知道,她是笼中的一只金丝雀。而他,是笼中一只羽翼未曾饱满受伤的小鹰。
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但是她并没有觉得心疼。她本来就不想要什么孩子,因为她根本就不爱那个皇帝,纵使他拥有那深美的河山,纵使他拥有她的人。
她看见那个叫做信的十一皇子,他的眼睛多么像她的心呀,既倔强又冷漠。她要了他做儿子,他便是她的寄托。她不知道她这深宫的意义,只是盲目的一天一天的过下去。该笑的时候她便笑的令整个春天都黯淡失色,该哭的时候她便哭的梨花带雨,任是再无情的人也会转动心肠。只是内心深处的她,既不想笑,也不想哭,面无表情,永远的无悲无喜。
有时候她觉得她就像一个戏子,每天带着各种各样的面具演着各种各样言不由衷的戏,那是她的生活,她没有自己的生活。
现在,那个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萧萧朗朗,气宇轩昂的君子了,他已经君临天下,他的羽翼已经丰满。而他,却又提起了让她做他的皇后的话,即使她已经回绝过一次了。
她不爱他,也不想做他的皇后。他的皇后很好,她很喜欢。她甚至连自己都不爱,更别提爱别人了。爱太复杂,她不懂,也不想弄明白。
瑶光用手紧紧的抓住被子,她抓的是那样紧,指甲嵌到手心传来生疼的感觉。她感到一丝真实,他动了情,而她没有,所以她是处在主动的位置。她要再等等,说不定会出现什么机缘,让她能够了结这段孽缘。
冰凉的泪水划过瑶光绝美的脸庞,她不过是绝美的皮囊下的一具森森白骨,什么都没有呵,什么都没有呵。
几日后,弄玉璧安已经奉旨成了亲,二人更觉亲密,弄玉得夫君如此,心下也十分满足。
这日夜里,璧安掩上了门。璧安斟了一杯酒与了弄玉,他神色严肃。
弄玉好奇的看着璧安,不知他有何话要说。璧安吸了一口气,道:“弄玉,你我已是夫妻,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
弄玉笑道:“是什么非同小可的大事,夫君只管说来便是。”
璧安道:“其实我并不是我阿爹的亲生子,我,我原姓姬呀。”
弄玉没有做声,只是坦然的看着璧安,她的目光有一种温柔的力量。璧安觉得自己的心平静了下来。
璧安道:“不知你知不知道,我的养父本是前朝的旧臣,只因他只是个文弱书生,且能为慕容氏是所用,死去的慕容隐才容下了他。”
璧安又道:“我养父他并不是一个没有气节的人,他归顺慕容氏,是因为我呵。当年前朝吕皇后有一襁褓婴孩,我养母也才生养了一个男孩。养父他便用他的男孩偷偷换下了吕皇后的婴孩,所以当年慕容隐杀的是养父的孩子。我便是吕皇后的亲生儿子,是姬氏最后的骨血。”
弄玉却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她只是微微笑道:“夫君相貌俊美非常,有龙凤之姿。你如此说,我却是并不惊讶。”
弄玉又叹道:“阿翁真是个忠肝义胆,忍辱负重的君子呀。”
弄玉定定的看着璧安,问道:“那么夫君你有何打算呢?灭族篡位之仇,不能不报。阿翁阿姑之恩,也不可不报。”
璧安握住了弄玉的手,他抱住了弄玉,低声叹道:“其实,我一直都很内。就是因为我,白白送了养父亲生儿子的一条命。他是无辜的呀。如果他还活着,现在也有我这么大了,也不知会是怎么样的妙人。可是他用他的命换了我的命。养母虽然将我当作亲生儿子一样抚育,可是我还是能看见她眼底的悲伤。她一定,很思念她自己的婴儿。”
弄玉拍了拍璧安的背,轻声道:“郎君莫要悲哀。如此,你才更要替他好好活下去呀。”
璧安站了起来,他俊朗的脸如同寒冰一样冷酷,他冷冷的道:“我必以慕容氏的血,祭奠我姬氏死去的族人,祭奠那个替我死去的婴孩。他们不过是篡位者罢了,我的身上流着的才是真正的皇血。”
弄玉也站起来说道:“既然夫君心意以绝,弄玉愿与夫君同生共死。”
璧安看着弄玉坚定的脸庞,他的心里既温暖又伤感。她是多么美呀,面若凝脂,眼若水杏。可是如果他失败了,他便不能保她平安。不仅不能保弄玉的平安,所有拼尽全力护他周全的人都会因他而殒命。
他不知道他是否走的是正确的道路,他不知道他的结局。璧安忽然犹豫了起来,他舍不得面前的如花美眷,他想和她岁月静好的过一生。
弄玉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淡淡的笑道:“夫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自古为王者都是赌徒呀,如果夫君前瞻后顾,犹疑不绝,错过了好时机,便再难成大事了呀。”
弄玉的一番话点醒了璧安,弄玉尚且无畏,他又有什么好牵挂的呢?
璧安看着弄玉问道:“你听我如此说为何始终不露一丝惊讶的表情呢?要是平常女子的话,要么会认为我在胡说,要么会被骇到罢。弄玉你并不是平常的女子呀。”
弄玉笑道:“我只是按古人说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喜怒不形于色来做罢了。你的话多少令我惊异,我只是面上未曾露出来而已。我向来不会疑人,更不会疑夫君你的话。”
璧安微微笑道:“得此娇妻,一生无憾也。只凭这一点,你便胜过我了。可见世间多少须眉不如巾帼呀。”
弄玉笑道:“夫君心中可已经打算好了?”
璧安的眼神很冷,里面仿佛有刀光剑影,他道:“自然是已经有了。那慕容信本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想来太后也未必信他。太后的侄子万紫之最近升了右相,我可与他商量。因着我有兵权,且许他半璧江山,想来他和太后会助我的。到时候里应外合,便是报仇之时了。”
弄玉道:“甚好。只是如果万紫之不愿助夫君呢?”
璧安冷冷的说道:“他会死。不过,他会助我的。因为他纳了酥娘为妾,听说他倒是对酥娘痴迷的很。如果他不愿助我,那么酥娘会劝他,如果他还是不愿,酥娘就会下毒。万紫之死了之后酥娘自会自尽的。”
弄玉惊讶道:“酥娘嫁予了万紫之?我竟不知。”
弄玉叹道:“那么夫君是早有筹划了么?酥娘愿为你如此也是情重了。”
璧安亦叹道:“酥娘情重,我自然是无以为报。你千万别多心,这些都是成为帝王要付出的代价呀。我倒觉得有些对不住酥娘,她倒是一片真心对我的。”
弄玉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日后有机会自然是要报答的。”
是日在慈恩宫,瑶光在灯下读了一会儿书,觉得累了,便站起来准备洗漱之后便休息了。这几日慕容信都没有过来,甚是清静,瑶光的心也静了下来。
突然有个宫女捧着一个锦盒过来,禀道:“太后娘娘,皇上让御饰局的女官送来一样东西。”
瑶光挑眉,便命宫女打开锦盒。瑶光只见锦盒里放着一件珍珠织成的斗篷,小巧玲珑。
瑶光的手抚过冰凉的珍珠,珍珠的光芒仿佛有些刺眼。瑶光眯起了眼,她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倾国倾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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