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曲的路

作者: 天崖浪子 | 来源:发表于2024-06-29 06:51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90期“路”专题活动。

    阳春四月,黑黝黝的田野上空开始弥漫着新鲜的泥土气味。四轮车后挂尖锐锃亮的旋刀,破开刚刚解冻的土壤,不停地在田间穿梭,一条条新开的垄便整整齐齐地展现在人们面前了。只待地温稳定在10度以上,一场春雨过后就可以播种了。

    由于农机手多是本屯人,他们年年开车旋地,十分熟悉每家每户每块地的位置情况,熟悉的程度可以说土地的主人下地不一定找到他家地头,但农机手却一清二楚,哪块地是谁家的,谁家地挨着谁家地了然于心。所以每年旋地时,土地的主人根本不用到地里去给农机手认垄头,一切交给农机手好了。

    如果说存在问题,主要是发生在两家边垄之间地界偏移情况。因为四轮车行走过程中车轮子不可能一直走直线,出现误差造成界线偏移,结果相邻两家地的边垄,一家宽了,另一家便会窄了。

    今年王亮、林刚两家的地界便遭遇到了这种情况。这天王亮下地看看地旋没旋,旋的深浅如何。等他到地里看到自家的地农机手给旋了,但却发现挨着林刚家地边的自家边垄变窄了。于是王亮打电话给林刚,“林刚,你过来一趟,上咱两家地头瞅瞅,你家垄占了我家的地了。”

    “好,我这就过去看看。”林刚答应着,不一会骑着电瓶车过来了。

    林刚和王亮同时走过去,站在两家地边界看着。的确农机手旋地时边垄向王亮这边斜了少半拉垄。

    “农机手旋地时跑偏了,地这一片整个都旋完了。再改怕乱套了。要不等明年开春再改过来咋样?哪管说明年旋地时垄边往我这地边靠靠。”从地里移过视线,林刚面对王亮说。

    王亮见林刚承认了边垄往这边占了,态度很好,他便也跟着大气起来:今年就这样吧,明年再说也行。两个人算是达成了协商,把问题暂时解决了。

    时隔半个月后,地温上来了,布谷鸟开始了鸣叫。一场纷纷扬扬的小雨过后,人们开始种地了。这时是农人们最忙的时候。人们联系好农机手,拉上种子、化肥到地头排号种地。农机手开着四轮车,挂着播种器,起早贪黑地在田间耕作,为每家每户播种下希望。

    机器播种很快,十天半个月后地里基本上都播种完了。于是田间地头人们喧哗声小了、稀了,机器嘈杂声远了、静了。一时热闹的场面不见了,乡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种完地没有了什么事,街面上闲人便又多了起来。某家大门口会聚集三、四个人,东家长、西家短讲着八卦,而商店也成了人们扎堆谈天论地的好去处。

    王亮便是街里商店的常客。这天他吃完饭出来溜弯消化食,走着走着便习惯性地拐进了街里商店。

    “今天忙啥了,来的晚呢?你看那几位早都来了。”商店主人见他迎面进来,嘴角、眼角都挂着微笑向王亮打着招呼。

    “我今天吃饭晚了点,他们几个倒来得早!”

    王亮面对商店主人报以微笑,回答着他。随之目光便转向坐在店里边角处的几个老伙计,他们和王亮一样天天到商店这里插浑打趣,消磨时间。

    王亮从柜台上买了一盒烟,走过去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支,便凑在一起有说有笑起来。偶而相互说起玩笑话,店主人打兑顾客之余也会凑上前搭上几句,取笑逗乐。店主人很高兴他们几个人在店里热闹的氛围,一是有他们增加店里的人气,二是他们几个人待着待着也会买盒香烟,零嘴毛壳什么的,带来薄利。听着他们往储币盒里投硬币发出的“叮当”声,也是那么清脆悦耳,非常开心。

    “忙着呢,给我拿壶酱油。”从商店外进来一个人,向着商店主人打招呼。熟悉的声音传到王亮几个人的耳朵里,他们听出是林刚。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歪头去看,果然是林刚。

    “哥几个聊天呢。”林刚看见王亮他们看向自己,便先行打了招呼。

    “没什么事,吃完饭消化食就溜达这来了。”

    见林刚向他们打着招呼,其中有人应𠄘道。

    这时商店主人回身从木制的格式货架上取过一塑料酱油壶。“十元钱一壶”商店主人边说着边随手递给林刚。

    “先记下帐吧,手头有点紧。”林刚有些尴尬地说。

    “怎么,才十元钱就没有啊!”没等商店主人说什么,王亮倒是率先接过话头来。却是言语轻佻,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有意无意地向一边撇着,面目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内敛收缩像是在隐藏着什么东西,是蔑视、是讥讽、还是嘲笑,相信那是最真实的心理意识。

    “哦,这!”林刚一时间被王亮的话语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对答才好,竟变得语塞结舌迟疑起来,脸上发热,觉得面子很尴尬,很难堪。

    “没事,没事。先记个帐,后面一起给也是省事。”商店主人微笑着连忙打个圆场,接过话来。

    林刚正好找个台阶借坡下驴,“是,是。”连说二个“是”字,缓解了紧张,麻木的情绪,接过酱油壶便磨身向商店外面走去,却再没有和王亮几个人打声招呼。

    林刚从商店出来,心里面老不得劲儿。刚才王亮的话语、神态及表情明显带有瞧不起自己的意味。

    “哼!他也太瞧不起咱了。他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没看出他家日子过得比别人强多少。”等林刚回到家和自己媳妇一说,媳妇登时眉头一皱,两只眼睛竖起来瞪向前方,里面似乎有怒火要喷射出来,把眼神中王亮那丑陋的,令人气愤的身影烧掉。

    从此林刚一家人始终对王亮耿耿于怀,心生介蒂。每每碰见他就觉得十分碍眼,心烦至极,压抑在心头的怒火久久不能散去。

    王亮隐隐地感觉到林刚一家人对他的冷漠,有时撞见了不和自己打招呼,自己主动打招呼过去,林刚也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绝不多说一个字;有时对面走着离多远林刚看见自己过来,他会转身向反方向走去,有意无意地在躲着自己。

    王亮弄不懂怎么回事,究竟林刚在躲避着自己什么。他还没意识到是自己在商店那番玩笑话深深地刺伤了林刚的面子,自尊心。虽然他当时确实没有丝毫恶意,只不过和别人在开着什么玩笑谈得兴起,把这种兴奋转嫁到了林刚头上。是误会也是巧合,当事人王亮不知,也就不能解释出来,即便知道事由解释出来,一时半会林刚也未必听得进去,变得释然。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走过了春,走过了夏,转眼间秋天来临了。这天傍晚王亮下地拔花生地间杂草,看见了林刚家的二茬萝卜长势喜人,忽然间想到拔上二颗萝卜回家炖牛肉吃。

    可一想到萝卜那是林刚家种的,而林刚一直对自己态度冷漠,如果被他发现拔了他家的萝卜会是什么反应。王亮想到这里,心里有点打怵。可又想到天色渐晚,林刚不会上地里来了,不至于被他发现,即便他来看地,看见了拔上他家两颗萝卜也应该不会说些什么。

    于是王亮趁天擦黑摸到林刚地里,猫下腰伸手正要抓住两颗个儿大的萝卜拔起。

    “谁?谁在我们家干啥呢?”一声断喝从地头响起,那是林刚的声音。王亮的身体不由得一哆嗦,心想坏了,自己拔萝卜还是被发现了,他有些愣了神,神经紧张身体忤在原地没有动。

    林刚却是从地头过来,快步走到他跟前。

    “是你!”林刚没有想到偷拔萝卜的人竟是王亮,不由眉头蹙起,为之一怔。

    “是我、我,我寻思着拔、拔两颗萝卜炖、炖牛肉。”一向牙尖嘴利的王亮此时倒变得磕巴了。

    “啊——拔——呗!”简单的三个字,林刚语气中间还拉着长音,作了停顿。这不冷不热的态度让王亮脸上发烫,额间发际感觉渗出了冷汗。

    “谢——谢谢——”王亮口中不自自主地也冒出三个字,同样语气中间拉着长音,作了停顿。只是三个“谢”字出了口,那么生疏、僵硬、呆板,他一时间怀疑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上千汉字怎么选择这个字出来,会让人觉得自己和林刚并不认识,形同路人。

    “不客气!”林刚面无表情,干巴的音符不带有任何语感,像裸露着的、去了水分的动物骨架。

    然后两个人商量好了似的,各自默默走开。

    王亮像霜打的茄子,手里拎着两个萝卜,蔫头巴脑地回了家。

    林刚则心里憋着气,到家和媳妇学舌。“啥人啊!小偷小摸竟占便宜!”媳妇听了心中忿忿不平。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事,王亮也不是爱占便宜的人,只是曾经王亮在商店对林刚的调侃,让林刚一家人有了看法,以至于看他做什么事都带上了有色眼镜。

    时间过得真快,收完秋,越过冬又到了第二年的春季备耕时节。四轮车带动旋地机具在农田走过,空气中又开始弥漫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今年两家的边垄依旧是林刚家的宽,王亮家的窄,可是两个人谁也没有如去年春季所说,去找农机手更改均衡下。

    林刚站在地头看着偏移的边垄,想着王亮去年在商店对自己的调侃,他摇了摇头走开了。

    王亮站在地头看着偏移的边垄,想着自己去年在林刚地里拔的两颗萝卜,也摇摇头走开了。

    两家地之间偏移的边垄就这样搁置着,不知道明年、后年会是什么情形,会不会因此就这样持续搁置下去呢?如同横亘在林刚、王亮脚下弯弯曲曲的路,而他俩现在可是一直行走在这条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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