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琐事扰得心里颇烦乱,失眠症犯了,干脆携幼崽回老家小住,也算是,避世吧。
白天陪老爹,傍晚投宿哥家。
哥哥经营养牛场多年,便于管理,一家也就和牛同住一个院子。诺大的院,牛住牛的栏,人居人的室,相处一起,相守两不厌。
许是囿于小县城斗室太久吧,乍一进哥家的大院,倒觉得有些失衡。像暗处呆久后猛推开门被灿灿的光晃了眼的那种,也应该似久困鱼缸的鱼儿乍被放入江河小溪的那种,失衡。
短暂的失衡后是欣欣然的。
屋前几棵柿子树挂满了青绿色的果实,没有成熟后的红,似乎少了些骄傲,倒显得和叶更亲昵呢,你拥我挤着。
靠近院墙的一溜桃树,果子早已被摘光,剩下满树肥绿的叶,就是那叶,也养眼,看着就不舍把目光移开。
只有一棵,不知什么品种,偏偏孤傲地避开热闹,在其他桃子成熟被采摘后并不急躁,青绿的果实隐于叶间,好像用自己的固执坚守告诉看客:莫急,莫急,该熟则熟…
青草野花这儿一丛那儿一簇,没有谁去精心打理,都是由着性子,使着劲,你开你的花我长我的叶,没有谁比谁更高贵的姿态。
牛栏里,大牛或卧或立,嘴巴自是不肯闲下来,一歪一歪地保持同样的速度咀嚼,慵懒又悠然。
牛宝宝们在栏里欢腾着,不肯乖乖待那里,这栏那栏溜达,一听见什么动静马上警觉起来,驻足凝神…
皆是些极普通的乡村图景,落入眼底,却又让人心生感动,好像脚下踩着的才是真的大地,眼里看见的才是真的风景。
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切,我指着院子里的每一处告诉幼崽也告诉自己:这是大树,这是小草,这是老牛…
真想好好看看,看青草绿叶怎么在风中起舞,看柿子桃儿如何在暮色里欢歌;看花儿抢着缤纷,看晚霞争着绚烂;看牛羊反刍,看鸡鸭投宿…
被一遍遍喊着吃晚饭,只好匆匆跟它们作别。
待我回到前院,大家早已把餐桌板凳抬到院子里的大槐树下。
大人们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不知道聊起些什么,眉眼都是笑意。
嫂子忙着把菜肴端上桌。
俗常的幸福几家亲戚的孩子都聚来,女孩在忙着穿串,男孩在烧烤;小的也去凑着热闹,一会一本正经地穿肉串,还没穿完呢,扔下又蹦哒着装模作样去烧烤,刚烤了几秒钟就拿起来看看、闻闻,一副迫不及待的馋样。
肉是自家宰杀的小羊,肥嫩鲜美,上架一会就有香味飘出,孩子们欢呼雀跃,连大人也忍不住吸吸鼻子:自家烤出来的,就是香。
学着烧烤摊的样子,大孩们烤肉烤肠烤鸡翅,还烤起了韭菜和菜椒。这两样食材就在旁边园子里,唾手可得,摘来清水一冲即可上烤架。
熟了。
大孩子指挥着小的把熟了的肉串送给大人,大人谁也不肯先吃,你推我让着,最后自然又唤了那最小的去尝了鲜。
很快,一把把肉串烤熟上桌,待这菜肴的主角登场,这农家的聚会晚宴才算开始。
没有多少客套的说辞,俗常的礼节之后,大人品酒吃菜,继续着天南地北海阔天空。
孩子们不管大的小的,对其他菜肴是不屑的,出于礼貌陪同大人们吃一会便再也不肯乖乖坐在桌前,他们或立于树下,或围着烤架,吃着聊着笑着…
抱着已经熟睡的宝宝,我坐在大树下,看着他们,嘴角就不由得上扬。
“有蚊子,别给咬了孩子。”
我转过头,是嫂子的母亲来到我身边。她边说边用大蒲扇帮我扇着。
“看着你们这一大群孩子,真好啊!”
饱经风霜的老人灿烂着,笑意填满了脸上的沟沟壑壑。
有风拂过,我抬手轻轻帮她把一缕被风吹乱的银发掖到耳后。
“真好啊,看着你们真好。”老人又喃喃着重复。
这位十年前痛失幺儿,过度的悲伤让她头发全白,耳朵失聪的古稀老人,要的,无非就是这俗常的幸福…
那我呢?俗常的幸福中我满足了吗?把自己纠结成一把枯草无法舒展,扰乱我心的到底是什么?
是欲望,是贪婪吧。
又一阵风吹过,带着乡村的味道,拂过肌肤,抚平了心中的烦躁,留下淡淡的青草花香。
今夜,或许不会失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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