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庭院里的杏熟了,皮儿橙黄橙黄的,轻轻一掰即成两半的沙囊,津甜里带点微酸,很好的口感。今年杏儿结得实在不少,我挑最大个儿最熟的打了一袋子带回了单位。
路上问熟悉的孩子要不要尝几个,都微笑着摇头婉拒。唉,这些桃啊杏啊的都不是现在的孩子能看得上眼的零食了。幸好第二天办公室的同事们笑闹着分享了一些,总算不枉我的一番劳动。
想起我小时候,除了偶尔从走村串巷的摇鼓货郎那里买几个糖果之外,很少再有别的需要花钱去买的零食了。不过,现在回头去想,我们这一代人算是幸运的。我出生于七零后,到能记事时已经不再“吃大锅饭”了,刚好躲过了更早一辈人经历的灾荒饥馑。因为田地包产到户,农民分到田地后可以自由耕种,所以我的童年被勤劳聪明的父亲母亲喂养得并不贫瘠。
记忆中,我家的房前屋后种有各种果树。只要是能弄到的果树苗或果树种子,父亲母亲都会进行试栽试种。
最早时,家门前的一块棉花地里只是套种了几棵极常见的桃树、杏树、枣树。每样只种一两棵,结的果子不曾卖过,保管孩子们有的吃就行。其中桃树种了两种。一种是毛桃,微苦,但是母亲说这种桃吃了养胃。另一种,我不知道它的学名,家乡人都称作“六月雹”(我猜应该这样写),我最爱吃这种桃了,又脆又甜,而且甜味特别足,但又不像现在的大黄桃那样甜过了头,甜得发腻。其实还有一种桃,个头挺大,可成熟后果肉就变得软烂,味儿还清淡,我们都不大喜欢,所以就没种。
后来,见有人家种出柑桔来,父亲四处打听后辗转从很远的大山里也弄回了五六棵苗,长成以后,每年都是硕果累累,这在当年算得最甘美的水果了。到初秋,我家门前红彤彤的一片,诱人垂涎,我们几个孩子当然可以纵情地吃,母亲也会送出去一些让亲戚和乡邻分享。
在桔树旁边,母亲还种了几棵无花果树。这种果树比较矮,结的果儿也不是特别多,不用拿篓子收,一有熟的,我们站在树的跟前就顺手摘下塞进嘴里去了。
再后来,父母亲在房屋东边的地头又种下了柿子树、板栗树、桑葚。除却冬季,平时总有果子高挂枝头。
母亲的菜园里更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瓜类,能当零食吃的一开始仅有菜瓜和黄瓜。菜瓜摘下洗洗后用刀剖开了就能直接开吃,清甜爽口。黄瓜也能直接入口,但母亲总要先切成薄片,用白糖或者盐腌渍一会儿,这样吃起来味道会好很多。
有一年夏天,有个外地人挑了香瓜来卖,母亲禁不住我们的缠磨,狠心买下了几个。她让我们几个孩儿分食了又香又甜的瓜瓤,大人们只略尝了一点点。母亲把香瓜瓤中的籽儿小心地剔出来,用洒了水的草木灰裹住,扣在土墙上。来年夏天,香瓜就成我家自产自销的美味了。西瓜差不多也是这样移民到母亲的菜园里的。
豆子的种类更是多了去了。我们最喜欢的是把蚕豆用棉线串成串儿让奶奶放在饭锅里蒸熟了晾凉后套在脖子上,可以随时拽一颗放进嘴里。我们图的不只是好吃,更是好玩儿。当然,炒蚕豆、炒黄豆、煮绿豆荚味道也都是不错的。
又一年的某个夏日午后,父亲挑了一担稻谷到街上碾米,他让我也跟过去帮忙。我们突然看到有一家商店里卖一种很奇怪的果子,硕大鲜红,经卖家介绍,才知道它叫西红柿。父亲啧啧叹赏了半天,终是买了一个,以慰我劳苦。我哪里舍得当时就吃下去,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糠箩里一并担回了家。一家人都围过来瞧这新鲜玩意儿。母亲用刀把它切开,一人尝一小片儿,吃得个个都伸舌头,奶奶说完全就是馊水味,赶忙吐了。我们几个小鬼倒不是很排斥,咂摸咂摸后都咽下去了。母亲又想像往常一样琢磨怎么留下种子,可是,这西红柿里面的籽粒儿太小了,自然是没办法保存的。好在第二年街上就有了西红柿秧苗儿卖了,母亲一下子买回了好多棵,种了好几双菜地。啊,原来西红柿不是长在树上的,我们也终于从课本上学到,西红柿不是水果,而是蔬菜的一种,成长过程跟茄子、辣椒差不多。反正奶奶是怎么也不肯再吃它一口了,而家里的其他人却越来越喜欢吃,尤其是小弟弟,才几岁的小人儿,整个夏天,每天他都要吃上一大盘子,真是百吃不厌。这种喜好一直延续到现在,去年他老婆还开玩笑说她老公最喜欢吃的就只有两道菜,一道是蛋炒西红柿,另一道是西红柿炒蛋。可收获西红柿的第一年,反正奶奶不爱吃它,也不会研究别的吃法,所以我们就只是把红透了的西红柿洗了切成薄片,再用白砂糖凉拌了搁置几个小时后再吃。小弟最爱喝白糖腌渍过后渗出来的甜甜的汁水,旁人都不好意思同他争抢。
我能把零食当主食吃的是山芋。红红的山芋在秋天出土,被父亲母亲一担担地挑回家。我喜欢吃山芋超过大米饭和一切面食。从挖出山芋的第一天一直到年尾,我希望每天早上一揭开锅都能看到香气四溢的山芋。母亲还要把吃不完的山芋洗成淀粉,这些山芋粉在奶奶的手里又像变魔术似地变成山粉圆子、山粉皮和粉丝。
冬天里,除了荸荠,再没有别的新鲜瓜果可收获了。不过,寒冷的日子里并不枯寂,每到腊月,母亲就会把大米、面粉、芝麻、干豆子等进行深加工,做成各种好吃的。可当零食的有炒米、炒花生、芝麻糖、花生糖、黑芝麻粉、糖豆儿、米面角子、山芋角子等等。母亲总要把最好吃的藏一些放在各种瓶儿罐儿里,而且一定会放在我们踮起脚也够不着的大立柜顶上,我们常常像贪嘴猫咪馋巴巴地盯着头顶上用绳线吊起的鱼儿一样。这些都是母亲留起来在过年时招待客人的,客人吃剩下才可以归我们。
如今,父亲母亲依然守护着老家的庭院和田园。一有什么瓜果熟了,他们就会打电话喊我回家:“你赶紧回来吃啊,再不回来就没有了。”如果我实在一时没空回去,他们就把能留存的尽量留着,实在不能留的一定会想办法给我捎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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