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香

01

禾香，出生在永丰县山岭村洞里组，畲族。

23岁嫁到宁都县，下淮村屋场排组廖家为媳。三年后生下一儿，丈夫因病去世，26岁改嫁冬坑村的胡广生。

广生没房，带着禾香到大沽乡下里村租房居住。

2014年正月，夫妻俩在大沽城镇化建设中，在大沽新村买得一块地基建房定居。结束了浮萍般，无家可归的生活。

48岁的禾香，还没正经过上一天轻松舒心的生活。建房之后，夫妻俩一起在建筑工地上做工赚钱，还房子欠下的债务。

2022年建房的债务还清了，又盘算着房子的装修。儿子又要娶媳妇，还有一家人的开支得用钱。

圩镇上建房生活，自己没田没地，蔬菜、水电、柴米油盐，哪一项都得花钱。

不过再苦再累，想到进门出门，再不用看房东的脸色，是自己建造的家了，心里累了也觉得高兴。

乡下人不喜欢先甜后苦，乡下人盼望的是先苦后甜的生活。

可不是吗，人老了，就自然而然成了能口不能行的人了。就希望老来有依靠，生活有着落。

人的一生，老来难，固然不假。如果年少时，一个人受的罪多，也会令人悲伤，难以释怀。

当然，子女是父母的心头肉，大部分的孩子都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时光。充分享受着父母的呵护，关心，关怀，慈爱，宠爱，甚至可以说是溺爱。

在这里用上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父母对子女的爱，都不过份。

然而也有个别孩子，因为父母的去世，父母的离异或者其它原因，而让自己的童年，充满了凄凉。

禾香，就是这种极少数当中的一个。

02

假如让时光倒退四十年，正是八岁的禾香死去亲生父亲，迎来继父的年头。

1983年早春的一天，继父领着他的母亲，以倒插门的方式，来到禾香的家中。

继父精瘦，而继父带过来的母亲却异常肥胖，这个禾香所谓的后奶，是个地主婆，养尊处优惯了，不会干活，只会刁难她们母女。

时常因为后奶的一句不实的挑拨，继父会对她们母女大打出手。禾香手下还有一个弟弟叫做幸平。

继父来这里倒插门，要养活禾香姐弟和母亲，认为她们这些人，都是和自己不相干的人，总好像吃了亏一样。

继父倒没打算怎么为难弟弟，唯一的就是拿禾香出气。

八岁的禾香，成了继父心目中的眼中钉。也成了他和后奶手中打骂使唤的工具。

每天吃饭的时候，禾香必须先端好菜碗杯盘，再盛饭给继父。然后伺候后奶到饭桌边落坐，拿碗筷这些，再把弟弟的饭盛好，母亲的饭盛好。

今天难得炒一盘肥肉和萝卜，禾香夹了一小块肉，放进自己碗中，刚准备端碗来吃的时候。

继父从她手上一把抢过碗，顺手把饭倒进了自己碗中。

继父狠狠的瞪了一眼禾香说：你一个小孩子，从小就要懂得守规矩，带肉的菜碗是你伸筷子的地方吗？

小孩子要懂得让大人吃，你还有天大的世界。意思是说，年纪小日子还长着，有的是时间活着。

到时候随便你怎么吃？也有日子让你吃。

大人就不同了，一个个四五十岁了，好吃的也应该让给大人吃。再说大人干活多，消耗的体力大。你一个小孩子能干得动大人一样多的活吗？

那脸盆里不是还有米汤和红薯吗？先吃红薯和米汤，吃到半饱之后，再吃白米饭才是正宗的规矩。

禾香端着一个空碗，呆呆的站在桌前，听着继父的长篇大论的说教。

听继父的意思，好像自己是个非常自私贪吃的人似的，其实她从来没有和大人争吃。

今天忍不住夹了一小块肉，放到自己碗中，平日里都是往腌菜或青菜碗里伸筷子。

没想到，一次伸筷子，却招来这许多是非。

假如自己的父亲在世，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想到自己慈祥父亲，禾香的眼里不由得噙满了泪水。

死妮子，愣着干啥！还不快给你继父盛饭，你没吃到就会伤心。

听你继父的话，准没错。他是好心好意教育你咧，别不识好歹。

禾香赶紧擦了擦眼泪，接过继父递过来的空碗，帮他盛满第三碗饭。

继父看也没看她一眼，只见他端起那只有肉的菜碗，先往后奶碗里倒了一些，又给了母亲一些，弟弟碗里夹了一些，然后连碗带汤全部倒在自己的碗中。

禾香盛了一碗稀饭，拿了一根蒸熟的红薯，伴着眼泪结束了这次早餐。

03

八岁的禾香，每天的主要任务是放牛和砍芦基柴。

猪圈里养了母猪，还散养了仔猪，牛栏里是一头高大的公水牛。

禾香每天砍的芦基柴，放进牛栏猪圈。过了一个晚上，就被牛和猪压在身体下面，拉满了猪粪，牛粪和尿水，天天去砍，也是供不应求。

继父每日会检查猪圈，牛圈的干爽情况。容不得禾香有半点的懒惰或者马虎。

最让禾香头疼的事是，早晚把大水牛放到野外去吃草的工作。

由于水牛的力气大，水牛一点也不听禾香的指挥。

明明牵着水牛在河坝上吃草，离庄稼地很远。它会突然挣脱禾香手中的牛绳，飞云驾马一般，冲进附近的稻田。

禾香被水牛的突然袭击，摔倒在地。一边哭着哞哞地制止水牛，一边跌跌撞撞追了上去，死命的把水牛从庄稼地里拉开。

但庄稼地里还是被水牛无故的糟蹋了一些。禾香知道，如果被继父发现了，回家便要承受一顿竹枝的抽打。

当她把牛牵到无庄稼的河滩草坡上时，才发现衣服弄了一身的泥浆水，腿肚子上也不知被什么磕破了皮。

禾香一边用水洗去衣服上的污渍，一边找木梓树上的粉末，粘在流血的伤口上。嘴里小声的骂着：你个坏水牛，你个恶水牛，你个牛魔王。

小孩子免不了爱贪睡，禾香也不例外。早上被大人叫醒了，心里知道要快点穿衣起床，可就是会犯迷糊，总也起不来。

一天早上，她恍恍惚惚被大人叫醒之后，立刻从牛栏里牵着水牛，来到松山脑的草坡上吃草。

耳边却隐隐约约听到继父的叫骂声，自己明明在这里放牛，怎么继父还在骂自己呀？

正在犯糊涂的时候，禾香屁股上和腿腿肚子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哎哟，禾香不由得叫出了声。才发现自己原来还躺在床上，只是梦中出现放牛的幻觉。

看到横眉冷对的继父，高举的竹枝又要落下。禾香忍住疼痛，一骨碌跳下床，抱起衣服连走带跑来到牛栏边上。

一边牵着牛出栏，一边往野外走，确信继父没有追来之后，才小心的把衣服穿上。

脚上，身上，被竹枝抽打的地方，沁出一道道的血印子。

牛蚊蝇最喜爱禾香，身上这样的血印子了。牛蚊蝇围上来，伏在上面，希望吃现成的血，用手赶走后又会围了上来。

有几次，老师上门来做继父的思想工作，让小禾香去上学。

继父打开猪栏，牛栏给老师看。还有鱼塘，兔子窝中的草料，以及厨房的柴垛，他说这些都是禾香份内的工作。

我们夫妻要到田里去干活，如果禾香去读书的话，这些活谁去干？除非你们老师派一个人来替禾香干了。

老师听到继父的话后，面面相觑，再没人来叫禾香去上学了。

一天禾香拿着禾扛，和镰刀，走在路上，准备去砍柴的时候。被同村菊香和小美几位小伙伴叫住了。

禾香，晚上山岭村有电影看，你会不会去看？菊香和小美她们问她。

看，当然想去看。只是不知道父母会不会允许我去看呢？因为每天晚上都要加班，斩猪草哩。禾香流露出渴望的表情。

那咱们就一起去看呗，瞧你一天到晚又没书读，整天干活，晚上的时间，总该放松一下哩。

你们不要等我，倘若父母允许，我会到电影场地去找你们。

听说放映巜闪闪的红星》，潘冬子多可爱呀，一定别错过哟。

正说着话，忽然耳边一股风声，小腿肚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禾香下意识的蹲下，捂住腿部。又一竹枝下来，手臂上立刻起了一道道血印子。小伙伴们一看他继父这样的表情，都吓得不知所措。

禾香赶忙拿起禾扛和镰刀，低着头连跑带走的离开了小伙伴们。

禾香知道，继父嫌自己和同伴们聊天，耽误了干活的时间。

竹枝打在身上，疼的是皮肉，可在小伙伴们面前，当众挨打，伤的是心灵和自尊。

04

11岁之后，禾香不仅学会了做饭，大田拔秧，做田坎，用泥巴糊田塍。还能在小的田块中，在继父的指导下插秧。

每天禾香也会知趣的天没亮就起床，不用继父催促。

起床后立刻洗锅生火，待母亲起来之后，便出门放牛去了。

禾香心里这样想，宁可多干一些活，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贪睡或者贪玩，而挨鞭笞。

继父对自己的态度，禾香尚且能够接受，因为自己不是他亲生的。

可弄不明白的是，母亲为啥也向着继父，每次挨打不仅不为自己说一句公道话，也说死妮子是该打。

难道真的应了那句古话：有这样的公，就有这样的婆？

或者母亲惧怕继父的威严，担心说了公道话，会连累自己？

禾香看到同样冷漠的母亲，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她亲生的？

1988年，继父打算在村里建一座新房子，他这个兴国来的外乡人，决定拥有自己的地盘。

80年代建房，在农村，最高级的建房标准，便是干打垒的土木结构瓦盖房。

这种房子需要很多的木料支撑，光楼板梁就要上百根，还要瓦梁、三角梁、托梁、支架梁、栋梁、调梁、檐梁。以及盖瓦用的角子。

扛杉木便成了全家人的重中之重。

继父和母亲，把自留山上的杉木砍下后剥皮晒干，然后叫禾香一起去把杉木扛回家中。

把杉木分成大小不等的规格，整齐的码放在，新开的屋场地基上备用。

杉树山距离新屋的地基，有三华里的路程。去的时候全部都是上坡，要翻三座山头，经过两处转弯抹角的田畴，将要到家的时候，要涉水淌过一条山涧小溪。

禾香因为个头矮小，扛到太长杉木的时候，往往不是这头撞地面，就是那头挂在了树枝上。

特别是转弯的时候，不是被土坡挤住，便是两头挂悬，让你奈何不得。

禾香经常会碰到这种情况，顾了这头，又没顾那头。也没有好的办法，往往是跌跌撞撞，连树带人摔倒，爬起来又要立刻向前。

每只杉树，都必须经过继父的挑选，不可以扛小的或太轻松的杉木。

每一趟都是有份量的，继父总说：力气是靠蛮出来的，天天打蛮，就会有蛮力出来。

打蛮干活，始终贯穿着禾香的生活。

她说：作为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除了干，没有别的办法。干，就能改变命运，干，就能获得幸福。

她凭借着这这种执着，和丈夫白手起家，告别了无家可归，浮萍般的生活，开创了自己的一番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