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将至,天色青黄,十分钟前我接了个电话,黑子打的。
他说:“老八得癌了,晚期”。
我说:“哦”。
黑子说:“查出来好几天了,他不让跟你说”。
我说:“这么高兴的事咋能不说,他不讲究你也不地道”。
黑子说:“我知道你烦他,但好歹兄弟一场,也不知道能撑到啥时候,你要愿意就来看看他吧”。
我说:“我要纠正你几个错误,第一,我不是烦他,是恨他,第二,我跟他不是兄弟,充其量算室友,不对,友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屋住过,第三,怎么能不愿意,看着他死多带劲啊”。
黑子说:“滚蛋。”接着就把电话给撂了。
我发了会子呆,点了支烟,烟雾缭绕中,不断有人冲我指手画脚,我知道,他们是在催我打牌。
说也怪了,本来今天手气挺好的,才两个钟头就赢了四千多,可接过电话后却连连点炮,气的我心烦意乱,把牌一推“不打了”。
“怎么个意思,赢了钱想走?”
我的对桌是个刀疤脸,我跟他不怎么熟,只是这段时间老跟他打对台,有时我赢,有时他赢,甭管谁赢,散场了准去楼下肥肠面喝两杯。
“心里有事。”我说。
“那就别打了,钱耽误得起,事耽误不起。”
“耽误你们玩了哈。”我站起身扔下五百块钱“一会下去喝点,算我的。”
“恶心人嘛不是?”刀疤脸虽然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的把钱放进了麻将桌的抽屉里。
我出了棋牌室的门就往家走,刚到家就大雨滂沱。
2
我跟老八有仇,真的。
而在跟他结仇之前,我对他是有恩的。
像什么帮他打水、带饭、替他考体能测试之类的小恩小惠就不说了,关键是老子救过他的命。
当年,他大半夜肚子疼,校医务室说看不了让赶紧去市医院,深更半夜的打不到车,他肚子疼得又不能背,是老子把他给抱到医院去的,当时医生说是急性盲肠炎,要是再晚来一会穿孔了就麻烦了。
这样看来,是老子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可狗日的居然恩将仇报,毕业前把我女朋友给撬走了。
我生平最不能忍的有三件事:戴绿帽,吃软饭和娘娘腔。
老八偏偏往我枪口上撞,当时说是他许诺我女朋友毕业了给她安排个好工作,就这样把她给骗到手了。
我知道狗日的家庭条件好,可你祸祸谁不行,偏要在老子头上动土。
大概狗日的也知道对不起老子,连毕业照都没拍就提前溜了,对外的说法是他去青海支教了,接到通知要提前走,哼,老子怎么可能信他的鬼话,他家三代单传,家里又开了个大工厂,别说他受不受得了支教的苦,他父母能同意他留在外地才怪,不过他不出现也好,否则老子也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老八,后来,黑子组织了几次聚会,但每次他都推说要照看学生走不开,得了吧,寒冬腊月的学校不放假啊,老子看他就是心虚。
3
一夜无话,其实是没人跟我说话。
但就在三天前,还有不计其数的人想找我说话。
那时我刚从公司辞职,公司的主营业务是金融产品,其实收入还挺可观,只是有些人我看不惯,或者说别人看不惯我。
我在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公司里有很多工作是需要计算的,有的计算量甚至大到要好几天才能完成,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我就写了几个小程序,后来有同事用了觉得好我就共享了,但源代码还在我手里呢。
我的这些小程序帮公司节省了大量时间,之前一天的计算量不到十五分钟就能完成,这就造成有些闲的蛋疼的人把多出的这段时间用来诋毁我,说他们为了公司彻夜加班,而我每天除了吃零食和刷微博啥都不干。
这话大部分同事都不认同,传到我耳朵里也就是“呵呵”一笑,但架不住他天天说,老板就找我谈了一次,内容无非是注意影响,我就反问他要注意什么影响,是不该帮公司省事儿还是不该碍某人的眼。
老板被我问的哑口无言,让我回去想想,我想都没想就辞职了,跟我预料的一样,人事批的特痛快,连句假意挽留的话都没说,甚至还可能怪我这个决定做的太晚了。
鉴于公司这么有人情味,走之前我把小程序做了部分调整,就是依然可以用,但要经过我的授权,当然,我设定的时间是在我所有手续办完24小时之后。
于是,当所有人发现一夜回到解放前,我的电话不出意料的被打爆了,老板甚至说他想好了,把那谁谁开除,让我回去,我表示不予配合之后,他恼羞成怒说要告我,那个语气让我想起了《失恋33天》里王小贱怒怼矫情逼的那段儿,于是我果断用王小贱的台词回复他:“你随便”。
再然后,我换了电话,一如《大话西游》里孙悟空的台词:整个世界一下子清净了。
现在,整个屋子里除了我之外,唯一的活物是一只猫。
猫是捡来的,去年的一个晚上,我喝了点儿酒,回家路上忽然大雨,我躲雨的时候看到了这猫,大概是被欺负惨了,我唤了它好久才肯出来,当时手里正好有打包的酒菜,我就喂它吃了点儿,它没吃多少,吃完拿爪子擦擦嘴,还小心翼翼地在我裤脚蹭了蹭,当时可能是被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给触动了,就问了它一句:“跟不跟我走,跟就喵一声,不跟就算。”
它像是能听懂人话似的,“喵”了一声,等雨一停就跟着我回了家。
因为捡它的时候正赶上国庆节,所以我叫它“赶上”,平常我俩相依为命,有啥事我也喜欢征求一下它的意见,虽然是只猫,但从没给我出过馊主意。
我抽了一夜烟,“赶上”也没睡,东方既白前,我问了它一句:“要不要去见那狗日的最后一面,要就喵一声,不要就算。”
“赶上”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甩甩尾巴走了,正当我准备再抽一根的时候,它叼着车钥匙放我手里,然后冲我“喵”了一声。
我把烟放下,撸了撸它的脖颈,它特喜欢我这么摩挲,我说:“你这是叫我开车去啊,成,就听你的,到那他还没死咱就看着他死,要是死了那就是天意。”
4
临出发前,我找黑子问了老八的位置,导航告诉我最快也要大概三十个钟头,虽然黑子没过多的表现情绪但我听得出来丫很兴奋,不住地叮嘱我“慢点开”,我说你放心吧,你跟那狗日的说别那么快死,不然我这趟不白去了。
接着,在黑子说出“滚蛋”之前,我果断挂掉电话,带着“赶上”,一脚油门,一骑绝尘。
日头西斜,成个蛋黄形状。
不记得有多久没这么畅快淋漓的开过车了,从早上八点出发到现在,差不多十个钟头,除了中午简单吃点饭,我跟“赶上”的情绪依然亢奋,一点儿也没觉得累。
我在一个不知名小县城的次干道上穿行,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人少,车也不多,我不得不时刻盯着码表以防超速,这种感觉在帝都从未有过。
前面不远是个红绿灯,眼瞅着还有不到十秒绿灯就要变红,我正准备一脚油门冲过去,却不得不一脚刹车戛然而停,“赶上”没有防备,“嗷呜”一声,差点整只猫拍在挡风玻璃上。
在我停车的瞬间,几个孩子踢着球从车前笑着冲过去,我看着他们,一脑门子冷汗。
5
我仍旧开车往前走着,速度却不像刚才那样快了,思绪也随着那个足球翻腾起来。
那是大二上学期末,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快考试了。
常看娱乐新闻的人都知道有个著名组合叫F4,其实不夸张的说,这个组合在我们学校的大多数寝室都存在,因为高数四个人全部Fail——F4。
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我的专业是计算机,属于理工科,可即便是这样我的高数成绩也poor的不能再poor了,更不用说剩下的三个还不如我,所以在如何不挂科的问题上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打小抄,买答案,甚至连往监考老师水杯里放泻药这种点子都想出来了,可不用事实就能证明,毫无用处。
直到一个意外,有一天,黑子旷课被高数老师逮了,在办公室挨训的时候看到老师案头上出好的考卷,激动之下没等老师骂完就痛哭流涕承认了错误接着飞奔回宿舍向我们宣布这一重大发现。
接着,针对如何拿到试卷的问题我们彻夜召开了卧谈会。
首先排除了“偷”,因为办公室里白天有老师,无从下手,晚上有监控,没法下手。
接着排除了“抢”,其实这个压根用不着排除,因为只有缺心眼才会出这馊主意,可事实证明,我们宿舍到底有脑子不够用的。
此人叫大黄,可他既不姓黄长得也不像一条狗,纯粹是因为他手上掌握着各种色情网站的网址和不下20个G的种子。
思来想去,只能智取。讲真,在满布着各科老师眼皮底下拿到试卷,若是没有一定的智慧和过硬的心理素质还真不太容易办到。
好在黑子在这方面是个天才,他想了个方案,还兼顾了我们每个人的特长。
因为我球踢得不错,黑子让我把办公室玻璃当成球门,一脚过去,“哗啦”一声,接着赶紧过去认错并承诺给换块玻璃。
然后,老八登场,因为人家里就是开玻璃厂的,虽然是少东家,可人不是混吃等死的主,从小就帮家里做活,算是熟门熟路。而且为了演得逼真还不让老师认出来,人硬是不知从哪淘换了一套装修工人的制服,再加上口罩和帽子,要不是这次行动我有参与,差一点就把丫真当成换玻璃的了。
至于大黄,鉴于他脑袋不太灵光,不出现就已经相当于帮大忙了。
事情进展的比我们想象的要顺利,据老八说,他打玻璃胶时说这里面含甲醛,请老师们出去一下时,话音未落,整个办公室除了他就不见一个活口了,然后他就轻轻松松地换上玻璃,轻轻松松地拍下试卷,最后轻轻松松地扬长而去。
那次考试,是我们大学四年里高数成绩的巅峰,而且,截至目前,我依然觉得当时那台30万像素的诺基亚比现在千万像素的各种旗舰手机更让我心动。
6
我还在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喵呜”一声,我看着蜷缩在副驾驶上的“赶上”,它也看着我,我懂它的意思,饿了,该找地儿停下了。
我喂了它点儿吃的,接着找了家还算靠谱的宾馆,起码看起来顺眼。
不得不说男人都是视觉系动物,比如说刚选的这个宾馆,虽然可能还不如旁边的几家环境优雅或服务周到,但我只是因为招牌比较气派就选了它。
宾馆不远有个夜市,晚上,我带“赶上”吃了不少特色小吃,回去的时候,不出意外一开门就看到一沓小卡片。
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小卡片上的每个女人都衣着暴露,风骚性感,却一点儿也吸引不了我,因为鬼知道她们是不是仙人跳。
我只是看着这些小卡片,想起了一事儿。
那时候学校附近的老街拆迁,新街盖起来后商户还未进驻,洗头房倒如雨后春笋般兴了起来,而且鳞次栉比,一条街不够,索性三四条街都是同行。
恰逢老八生日,我们商量着送他个什么礼物,讨论许久无果,最后大黄说实在不行咱兑钱给他找一小姐把处破了吧,这主意虽然馊,却得到了我和黑子的一致响应,毕竟都大学生了还是处男是挺丢人的。
没想到,这么开心的事儿被老八一口回绝了,丫理由还特奇葩,说是要把第一次留给真正喜欢的人,没有感情的性爱简直是味同爵蜡。
黑子当时就急眼了,说你狗日的不知好歹,这事儿非但不用你掏一分钱,破了你的处小姐们还得给你钱,这怎么算你都赚,居然不乐意,真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黑子会的文言文不多,就这么一句,连说了好几遍。
这事儿终究在老八的极力反对下不了了之了。
直到一次意外,那天我骑车不小心怼了一停在路边的奥迪,听到司机让我赔偿的数额,瞬间就懵B了。
我不敢跟家里说,就四处借钱,把能借的都借遍了,还差两千。
我那两天很消沉,黑子他们把能给的都给了我,我既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更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心烦的样子就每天很晚才回宿舍,有一天,我到的时候都快十二点了,老八还没回来。
我问怎么回事,黑子说他也不知道,还贼忒兮兮地说老八不会突然开窍了吧?我说开什么窍,黑子说老八下午问他上次我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就是被破了处小姐会给钱,黑子说不信你去试试,老八“哦”了一声,接着没多久就出去了。
我当时心里烦的厉害,也没多想,兴许是去朋友那住了,简单洗漱,倒头大睡。
第二天,老八给了我一沓钱,整整两千,我问他哪里来的,他说给父母要的,我啥都没说,就重重地握了握他的手。
后来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他爸妈给的。那段时间由于他父亲的一个决策失误,工厂正处于风雨飘摇,他根本就没跟父母提过这事。
我后来问老八,那钱是不是小姐们给他的破处钱,他说你猜。我说我上哪猜去,就算是也不会给这么多。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当时的确去找小姐了,不过不是去破处,而是跟她们打牌,找了三个人,赢了一千六。
我惊讶,不知道你小子打牌这么厉害。他笑着挠挠头,我从小就跟我爸出入各种饭局,打牌也算是谈生意的一种手段吧。我说,不对呀,还差四百呢,他说,我去发了几天传单,半天五十,一天一百。
然后,我突然就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后来,我把那两千还给老八的时候,黑子他们起哄叫他请客,他说,客可以请,但不能用这钱,这钱有用。黑子问他什么用,他说我得把这钱还给那几个姑娘,当时是不得已打牌赢了人家,做她们这行的也不容易,只是不知道她们还在不。
幸好,那几个姑娘还在,只是她们早就忘了老八,当老八把钱拿出来的时候,她们第一反应是宽衣解带,把老八吓够呛。
我问“赶上”,你说狗日的是不是一奇葩?
“赶上”眯缝着瞅了我一眼,伸伸懒腰,起身跳到沙发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跟“赶上”退了房之后继续一路向西。
我边开车边寻思,昨晚做梦净是老八对我怎么怎么好了,其实老子也帮过他。
记得有一次,他喜欢上一姑娘,也不知从哪部偶像剧里得来的灵感,大晚上的在人姑娘宿舍楼下用蜡烛摆成爱心形状还在心里面拿蜡烛摆出姑娘的名字欲跟人表白。
后来,他眼睁睁看着喜欢的那姑娘不是带着娇羞从宿舍楼上下来,而是牵着一男孩的手带着茫然从外面走进来时才知道人姑娘竟然已经有男朋友了。
然后,当时丫居然特有风度的走上去跟姑娘说不好意思,不知道你有男朋友,打扰了,祝你们幸福。接着转过脸对我说,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我一脸懵逼地替狗日的背了黑锅,还帮狗日的把蜡烛给收了起来,最后在宿舍听他蒙着被子哭了整整一夜。
7
不知道怎么回事,海拔高了,温度也高了,像我这种顿顿都要有小动物的人居然对着肉下不去口,反而,凉面却一个不小心吃了两碗,“赶上”吃了点小鱼干,就找了个树荫纳凉去了。
想着下午还要赶路,唯恐路上犯困,喝了罐红牛,把空罐扔进垃圾桶的时候看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正帮一个环卫工人推车,突然想起来,我们跟环卫工人还有段故事。
那是一个蝉鸣夏至花满堤的晚上,想不起来因为啥喝了点酒,然后我们四个迎着夜风唱着歌,张牙舞爪的吹牛B,忽然,看到一辆闪闪发光的宝马,旁边有一不知道穿的什么反正比宝马还要闪耀的小伙和满目愁容的环卫工。
小伙嗓门很大,不用走近就能听到他的吐字发音,跟我们目测的一样,丫是车主,也是一富二代,只是这头富二代不怎么靠谱,没有老八那种谦逊低调不装B的品格,反而责怪环卫工不该在他车前打扫,把车都给染臭了。
实话实说,我们不是没见过碰瓷,但这种没瓷硬碰的真是第一次见。
环卫工被他骂的说不出话,拿着扫帚瑟瑟发抖,然后不知道为啥,我们心中无名火起,“噌”一下就冲过去了,问丫想干啥?
不得不说,丫这富二代不是白给的,确实见过些世面,面对力量差距如此悬殊的场面,居然还硬着头皮问我们知不知道他是谁,我没说话,老八笑了笑问他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富二代说我管你们是谁呢,老八说,那就好办了,然后“咣咣”怼丫一顿,丫躺在地上依然嘴硬问我们混哪的,黑子说,不服就去技校找四大天王。
然后,我们旋转,跳跃,看都没再看丫一眼就直奔技校,走到一半看身后没人,赶紧调转方向往学校跑。
后来,听说有很多人去技校找四大天王,但通通无功而返。
想着想着,我就笑了起来,恍惚中,感觉“赶上”瞥了我一眼,仿佛在说,你丫好好开车,别嘚瑟。
8
就这样开了一天又开一天,眼瞅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不知为啥,突然觉得有些心慌。
我在一个小镇停下,抱着“赶上”漫无目的地走,青海的风情不同于帝都,没来过的不会明了。
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对老八的恨意似乎没那么深了,原本我以为离他越近,仇恨的感觉会越深刻,一路下来,却满满都是那些或幼稚,或搞笑,或热血沸腾或意气风发的画面。
我以为我早就将他彻底遗忘,原来只是静静地躺在记忆深处,如同一颗礼花,一旦点燃引线,就绚烂的稀里哗啦。
我想着要不要给丫买些礼物,毕竟这么久没见了,想着想着我就笑了起来,狗日的在这呆了这么多年,啥没见过,早知道现在不恨他了,还不如从帝都带点东西呢。
想到这,突然有点想见他了,我转身往车的方向走,忽然听到一声尖叫:“呀,我的手机,抓小偷。”
循声望去,一个姑娘在不远处惊慌失措,一个帽沿低的看不清脸的男人朝我这边奔来,我本能地挡住他,没想到丫估计是看到我了,边跑边从身上掏出把匕首冲我比划了一下,然后我就侧了下身子,这个动作不代表我怂,而是放大招之前的技能冷却期。
因为,就在侧身的瞬间,我把手里的“赶上”抛了出去,接着,就听“嗷呜”一声,“赶上”不费吹灰之力就给他挠了个花谢花飞花满天。
我把手机还给姑娘的时候,那贼已经不见了,只剩地上的一摊血。
“谢谢您,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刚才光顾着英雄救美,没留意姑娘的眼睛竟然大的那么好看。
“没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自动开启了装B模式。
“这是您的猫吗?”
“嗯呐,它叫‘赶上’。”
“‘赶上?’这名字真有意思,没想到还是个英雄,那个,要不我请您吃个饭吧。”
“不用不用。”我连连摆手,正寻思怎么把姑娘的微信搞到手时,电话突然不合时宜的响了,是黑子。
我刚按下接听键,对面就是一阵排山倒海:“你没撞车吧,没撞就赶紧来,两个个小时前就说到镇上了,这会还不来,寻思啥,等着八抬大轿请你呢?”
“知道了,废话真多。”我挂掉电话,冲姑娘咧嘴一笑,“不好意思,有点急事,先走了。”
“可,我还没谢您呢。”
“有缘自会相见。”我潇洒地摆摆手,冥冥中,我感觉“赶上”斜眼瞅着我,好像在夸我是个货真价实的“装B犯”。
9
按黑子给的位置,我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终于看到了一排平房,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老八的学校,据说丫在这没地方住,就住学校里。
黑子他们已经在等我了,老八还跟当年一样,不对,比当年瘦了,而且黑了很多,我的心情没法言说,只是在看到他的时候,他一直笑着,他伸出手,我不知道该不该握,他索性一把抱住我,突然,我的防线就崩溃了,一如那狗日的马奇诺防线,不好使,一点用都没有。
我抱着他,骂了句“狗日的”,接着嚎啕大哭。
哭的时候太投入了,哭完才反应过来,狗日的中气十足,哭的比我都大声,而且这房子披红挂绿的,哪有一点危重病人的意思。
我还没发问,黑子说:“你哭完了,哭完哥跟你唠唠,这不老八要结婚吗,想着哥几个怎么也得聚一下,怕你不来,就让我编了这么个瞎话。”
虽然哭完了,嗓子还是有些哽咽,我说:“那,那感情好,亏老子一路上还担心的跟什么似的。”
大黄说:“谁说不是呢,这世上的所有的甜言蜜语都不如“虚惊一场”来的让人心安。”
狗日的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我问老八:“不是要结婚吗,咋没见到弟妹,还怕我抢走咋滴?”
话音未落,就听脆滴滴一声“我回来了。”
定睛一看,这不是刚才遇到的那女孩吗,一时间,心脏犹如被谁锤了一下似的,玩咯,完犊子了,这姑娘居然是老八的未婚妻。
“呀,你怎么在这呢?你认识我哥啊?”
哥?什么鬼?姑娘的出现让我跌入谷底,一句话又让我的求生欲熊熊燃烧起来。
“你俩认识?”老八问。
“哎呀,刚才怕你担心没敢跟你说,我在镇上被偷了手机,是这个小哥哥打跑小偷,给我把手机拿回来的。”
“哟,狗子你还真是风采不减当年呐。”黑子不无挪揄地看着我。
我摆摆手,“小事,小事,都是‘赶上’的功劳,对了,老八你不是独子吗?”
“嗯,这是我表妹,三姨家的,在西宁上班,平常没事就来我这玩,没想到居然阴差阳错跟你认识了,真是,哈哈,怎么说呢。”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黄这话说的,我感觉没毛病,悄悄给他竖了个大拇哥。
“我还愁怎么感谢小哥哥呢,这下可好了。”姑娘拽着我的手就不放开,老八说“思雨,别没大没小的,叫大哥哥。”
“不用不用,小哥哥就小哥哥,愿意咋叫咋叫。”
黑子白了我一眼,悄悄说,我记得以前每次你帮老八做了什么事老八感谢你的时候你都会摆摆手说,自己兄弟,谢你妹啊,这次,是真的把自己妹妹给搭上了。
我没说话,只是突然想起一句话,是电影《海上钢琴师》里的台词:我们笑着说再见,却深知再见遥遥无期。
我想,恐怕以后我要常来这边了,甚至落地生根也说不定。
——完——
10
后记:老八结婚那晚,喝多了,进洞房前,他对我说了些话,大部分我都忘了,只有几句,我记得异常深刻。
他说:“当年我跟嫂子没事儿你信吗?”
我说:“信”。
他说:“你信个屁。当年,她父亲得了绝症,她要回家照顾,而你父母已经给你在事业单位找好了工作,她知道以你的德性肯定会跟她回家,她不想耽误你,所以找我出主意。”
我说:“于是你就出了那个馊主意?”
老八说:“不是我想的,是嫂子想的,一个女孩,宁愿坏了自己的名声也不愿耽误你,我真不知道该咋说。”
我问:“她现在过得好吗?”
老八说:“不知道,应该很好吧,因为这样的女孩不管是谁都不会忍心伤害的。”
我说:“狗日的,你们都是狗日的。”
老八说:“你才是狗日的,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你居然会放弃家里的工作自己出去闯。”
我没说话。
老八说:“哥,我不跟你唠了,我媳妇在新房等着我呢,最后再说一句话,我妹妹可单纯了,你别欺负她。”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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