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尉大营位于城东五里处,阳士深、尉相愿、尉相贵三人策马驶入郡尉营休息。
郡尉营不比军营,大部分士兵都是官兵,这些官兵大多负责郡城防务、治安管理,因此营中的军纪比边境的军营要松许多。三人在军中的级别都相当于一郡之尉,因此在军中颇受优待。
尉相愿对尉相贵说道:“大哥,你的伤怎么样了?”
尉相贵道:“不怎么疼了。”
阳士深道:“你们两个伤得较重,要好好调养,我伤得较轻。要是郡王有令,你们就先别出去了,我一个人去。”
尉相贵笑道:“不碍事的,阳校尉不必挂心,我兄弟二人还挺得过去。”
说着说着,三人就走到了营帐中。尉相贵说道:“眼看着要吃午饭了,我见军营伙食不错,要不我去伙房要坛炖牛肉,再来两坛酒,咱们三个痛饮一番。”
尉相愿听着便口生津液,连忙说“好!”。然后尉相贵出去了。
过了片刻,尉相贵进帐,抱着两大坛美酒,身后有一士卒抬着一生炉火的瓦瓮,瓮上有盖,盖子缝隙中冒出腾腾热气,飘香四溢,令人闻之垂涎三尺。
士卒将炉子放到桌子上,尉相贵说了声:“辛苦小兄弟了,你下去吧!”士卒告退。
尉相愿将盖子打开,只见翁中有肉块、土豆块、白萝块卜、白菜、香菇,伴有沸腾的汤,汤内不断有嘟嘟冒出的气泡。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清香。
尉相愿不断称赞:“好东西!好东西!”
尉相贵把两坛酒放到桌上,说道:“更好的东西在这儿。这可是兰陵有名的黍米酒,此酒入口清香,令人回味。”
尉相愿打开酒的封泥,一闻,又说道:“看来没白来这兰陵一遭。兰陵不但人好、货好、菜好,酒也好。”……
三人把酒言欢,尝着牛肉,品着美酒,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日跌时分。
就在三人兴致正浓之时,只见一人走进帐内。三人一看竟是郡尉大人。尉相愿道:“郡尉大人来得正好,酒肉还有很多,要不要来共饮一杯?”
只见郡尉表情复杂,勉强一笑后说道:“几位将军雅兴,在下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尉相愿叫道:“郡尉大人且慢。”说着举起酒杯,用另一只手斟满一空酒杯。将酒端起,走到郡尉面前,将斟好的酒递给郡尉,郡尉没有接。
尉相愿继续说道:“郡尉大人不必那么见外。我们虽然没见过面,但都是跟随郡王多年的部下。郡王身边的人都是我们的兄弟。况且我们同是武官,亲近一些也正常。”
郡尉笑着接过酒杯,礼敬尉相愿后一饮而尽,笑道:“多谢尉将军的热情,在下前来本是想问一问有没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现在见到几位兴致正浓,就不便打扰了。”说着向外走。
尉相愿拉住郡尉衣角,道:“大人切莫客气,来多喝几杯吗!”
郡尉道:“在下还有公务,不便打扰,告辞,告辞!”说完出了营帐。
尉相愿笑着回座位。阳士深看着郡尉出帐,感觉有点不对。说道:“我去透透气,你们先饮。”说完走出营帐。
阳士深出了营帐后,见郡尉在前方,叫了声:“郡尉大人且慢!”郡尉听见有人叫他,停住了脚步。
阳士深拱手道:“在下见郡尉大人进帐时神色匆忙,莫非有要事?”
郡尉道:“没什么……”
阳士深道:“我们几人都是郡王信任的武将,有什么向我们直言便是,不必忌讳什么。”
郡尉道:“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隐瞒了,请将军到此处说话。”说着郡尉向一个方向走去。阳士深跟上。
郡尉将阳士深引到军营边角一僻静处。阳士深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
郡尉道:“这件事情在下也不知如何说起,遇到这样的事情在下也不知所措,但在下肯定这件事与郡王有关。”
阳士深道:“既然和郡王有关,那郡尉大人言明便是,我们几个都乐意为郡王分忧。”
郡尉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处理不当恐有大患,而且此事机密,需要让郡王见一个人。”
阳士深道:“见一个人?什么人?”
郡尉道:“郡王见到此人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烦请阳将军向郡王通报一声。在下有事先行告辞。”言罢要走。阳士深仍然一头雾水,急忙拦住郡尉。
阳士深继续问道:“郡尉大人,你不把事情说清楚,这叫在下怎么跟郡王说清楚?难道您还信不过在下?”
郡尉表情复杂,说道:“不是信不过将军。只是此事并非我等身份之人做得了主的。”
阳士深思虑片刻,说道:“这样吧!我想见一见此人,可否?”
郡尉道:“这个人只想见郡王一人。”
阳士深怒道:“郡王身份尊贵,岂是说见就见?那人和郡王相识吗?”
郡尉道:“相识,郡王绝对认识他。”
阳士深道:“既然和郡王认识,为何要潜身缩首?他不找郡王,难道让郡王去找他吗?”
郡尉道:“此人并非不想见郡王,只是身陷牢狱,着实不便啊!”
“身陷牢狱!”阳士深一惊,“郡王向来不会结识为非作歹之人,莫非此人有冤情?”
郡尉默默点了点头……
黄昏时分,高长恭在院子中练剑。只见高长恭洋洋洒洒使出当年那个老者传授他的一百零九路兰陵剑法。这套剑法他以前只在战场上做杀敌之用,昨天第一次用它和武林高手对决。高长恭心想江湖上的确是卧虎藏龙,比自己厉害的不知有多少,他一边练,一边想,头脑中不断回想着刘桃枝的招式,剑法不知不觉变块了几分。
“郡王!”高长恭听见了管家在叫他,便停止了练习。
“何事?”高长恭边喝水边问。
管家道:“方才阳士深将军托人送来一封书信,请郡王过目。”
高长恭道:“这到奇了!阳将军乃本王多年部下,有事直接找本王便是,何必来信?——拿过来给我看看。”管家将信封递给高长恭,高长恭拆开一读:
郡王在上,臣王志常拜启:
……
一看到“王志常”三字,高长恭一惊,又一阵疑惑。这是兰陵郡郡丞大人王志常给自己的信,他不是在京吗?怎么想到给自己写信?而且信还送到了阳士深手中。然后接着往下读:
臣于上月下旬进京述职,到京之后为奸臣陷害,身陷牢狱,充入官奴。臣死不足惜,只恐奸臣势大,不利于郡王。望见郡王一面,向郡王当面陈述详情,令郡王早做防备,以尽臣之忠义。臣王志常叩谢者再。
甲申年丙辰月丁卯于承城大牢中作
高长恭一惊,心绪不宁,看了看落款日期是今天,又看了看落款地点是“承城大牢”,心生疑惑,但来不及多想,便大喊:“备马!”……
管家牵马到郡王面前,扶着郡王上了马。高长恭上马后说道:“你去禀报夫人一声,本王有事出去,可能很晚回来,让她勿要挂念。”
管家称诺后,看着高长恭纵马驶出府门。
到了城东门,高长恭叫苦——此时城门已关。城门关后平常人不得随便出入,但自己是郡王,城门士卒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肯定开城门,但这样自己身份就会暴露。
就在高长恭纠结之时,只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郡王!”高长恭回头一看,是阳士深。
阳士深道:“郡王是不是想出城找属下?属下早料到郡王收到信后定然来此地,故在此等候。”
高长恭掏出信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
阳士深道:“是和士开!”
高长恭说道:“那就是了……”
阳士深道:“请郡王随属下先去见郡尉大人,然后再去见郡丞大人。”
高长恭道:“好!”
于是高长恭和阳士深二人纵马前往郡尉府,到了府门外,见到郡尉已经在门前等候。
郡尉道:“郡王安好!属下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高长恭道:“郡尉大人好!请到府内说话。”于是和阳士深下马。
三人到了郡尉府前厅之后,高长恭问:“郡尉大人!有话本王就直接说了,现在王志常大人情况如何?他为何在本郡大牢?”
郡尉道:“属下不敢瞒着郡王。属下也是今日刚刚得到王郡丞回郡的消息。郡丞大人是随着一批官奴押送到此的。”
高长恭道:“郡丞大人也在官奴之中吗?”
郡尉道:“正是!”
高长恭问:“那批官奴来了多久了?”
郡尉道:“据狱卒回报,这批官奴是昨天上午押送至此的。”
高长恭道:“郡丞大人所犯何罪?堂堂一郡之主,竟然沦落至此。”
郡尉道:“这个……属下不知!”
高长恭道:“不知?!”
郡尉道:“下官接手这批官奴的时候也是疑惑重重。这批官奴就这么贸然地送了过来,没有敕令,也没有文书,不知道送来是什么意思。因此只能暂时将他们收押,等候朝廷的命令。”
高长恭问道:“按说一郡之丞犯罪,朝廷应当下文书告知该郡其他官员才是……那沦为阶下囚的郡丞大人可对郡尉大人说过什么?”
只见郡尉表情复杂,说道:“郡丞大人见到在下的时候神情十分激动,说了很多……嗯……属下也不太清楚郡丞大人的具体状况,但大人口口声声说要见郡王一面。下官见此事非同小可,不敢相瞒,也不敢擅作主张,就让郡丞大人在狱中写了一封书信,并假托阳将军之名交给郡王。郡丞入狱,关系甚大,传了出去怕引起骚动,所以下官已经命令知道郡丞大人入狱之事的人全部隐瞒此事,不得对外界透露。”
高长恭沉吟半晌,问道:“这批官奴有多少人?是从何处而来?”
郡尉道:“这是朝廷运来的,共三十七人。”
高长恭道:“既然是朝廷运来的,应当有大理寺的文书才对,运来这批官奴的可是大理寺的人?”
郡尉道:“回郡王,并不是,运来这批官奴的是御林军。他们出示了御林军令牌,狱卒不敢阻拦,故将他们收押。”
高长恭一听“御林军”三字,首先心里一惊,他首先想到了骆提婆。随后说道:“真是奇怪。官奴竟然要御林军亲手押送,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郡尉道:“下官也感到奇怪。御林军理应保卫皇城,就算处理刑狱事务也应该在京畿范围内,这次竟然追查到了兰陵。更让属下奇怪的是,据狱卒回报,押送这批官奴的御林军统领是朝廷的从四品大员。按说级别这么高的武官理应武艺高强才对,可居然是个瞎子,真是匪夷所思。”
“瞎子!”高长恭和阳士深齐声惊呼。郡尉说到此处,见到了二人强烈的反应,也是吃了一惊。
阳士深问道:“郡尉大人可知这个眼瞎的御林军统领姓甚名谁?”
郡尉道:“这个……下官也曾问过狱卒,但狱卒都说那位大人没有留下姓名便匆匆离去。”
高长恭问:“除了那个眼瞎的统领,那伙御林军可还有其他高官?”
郡尉道:“这个……应该是没有,属下也不确定。大牢的狱卒接到那位大人吩咐后,就收押了那批官奴,别的也没敢多问。这个问题属下回头再找当时在场的狱卒详细地问一问,一定给郡王一个答复。”
高长恭和阳士深对望了一眼,然后说道:“郡尉大人,可否带本王去看一看郡丞大人?”
郡尉道:“郡王吩咐,无有不从。”
高长恭道:“那事不宜迟,请大人带路吧!”
郡尉道:“是,郡王请!”于是带领高长恭和阳士深走向大牢。
郡城大牢在郡尉府后院,里面关押的一般都是重犯要犯。大牢有地上二层,地下三层,拥有牢房一百多间,而王志常等人被关在地牢最后一层。
高长恭随着郡尉进了地牢,郡尉命狱卒举火把在前引路。地牢内阴暗潮湿,仅有几只火把和几盏油灯照明,光线昏暗。地牢中的牢头见了郡尉纷纷行礼。牢房内的犯人喧哗不绝,但见官兵前来,俱不敢出声。无视官兵前来,大声喧哗,互相打闹的恶犯一经呵斥,也立即安分了下来。
郡尉将高长恭和阳士深引到一牢房门前,只见有单独一人躺在牢房中,高长恭一瞧此人身着囚服,皮开肉绽,满身血痕,双目紧闭,由于牢房光线昏暗,看不清模样。
郡尉喊道:“郡丞大人!郡丞大人!”郡尉连叫数语都不见对方回应,心觉不妙,忙命牢头打开牢门。几人进入牢房,高长恭上前一看此人相貌,果真是郡丞王志常。只见王志常满脸血污,头发凌乱,嘴唇发紫。郡尉一摸王志常额头,感觉滚烫无比,顿时大惊,道:“郡丞大人生病了,快拿水来!快请大夫!”牢头遵照命令取来一碗水。郡尉边呼唤他的姓名边摇晃他,王志常的双眼终于微微地张开了,他看了看郡尉,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郡尉大人……”又一看高长恭,顿时浑身发抖,神情激动,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看上去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高长恭见此情形,心中不忍,说道:“郡丞大人先行养病,有什么等病好了再向本王说不迟。”郡丞听到郡王这么说,闭上了双目,神态安详了下来。郡尉一手将王志常扶起,一手又将水凑近他的嘴边,说道:“大人,喝水吧!”王志常微微张开开裂的嘴唇,慢慢地喝着清水,突然一口喝呛了,咳嗽了起来。
高长恭深知王志常乃一介文人,身体孱弱,又经受大刑,在这牢房中肯定熬不住。便说道:“这里环境恶劣,实在不是养病的地方。先将郡丞大人扶入郡尉府中调养。请大夫为他治病治伤。”
郡尉道:“谨遵郡王命令!”便吩咐狱卒将郡丞抬了出去。郡尉见昔日同僚身陷牢狱,皮开肉绽,心中不忍,早有这种意图。但按照惯例,将犯人单独置于一个牢房便已经是对犯人最大的恩赐,将犯人带出牢房关押更是不当,就算是请大夫为犯人治病,也只能在牢房内。但郡王身为皇亲,金口玉言,法外开恩也是天经地义。
高长恭见狱卒将王志常抬出去后,对郡尉说:“郡尉大人。医治郡丞大人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务必让大人脱离危险。等大人苏醒,回本王个信儿。本王要亲自审问郡丞大人!”
郡尉道:“遵命!郡王吩咐,下官万死莫辞。”
高长恭道:“时候不早了!本王也该回府了。郡尉大人告辞。”
郡尉道:“恭送郡王!”
说着高长恭和阳士深便按原来的路径往回走,不一会儿就出了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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