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记忆中美丽的小山村,坐落在离县城几公里远的城郊。村庄周围环绕着一条清澈的溪流,沿溪两岸是茂盛的竹林。绿树掩映之下可见白墙红瓦的人家。村外是大片的良田沃野,还有一座座相距不远的村落,北面是连绵起伏的群山。真的是“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丹青妙手也描绘不出如此的美景。
多年来的梦中,常常出现那些高低起伏的田园,溪流,竹林。不管世事多么纷繁复杂,田园永远清新的风,涤荡了疲惫的心灵,去除了尘世的杂质。
从东边的村路口经过石板桥可见溪边一棵苦楝树,溪边空地上是坐北朝南的土地庙,土地庙前面是两棵大榕树,象两把撑开的大伞,沿土地庙旁边的小路进去,再穿过竹林小径就看到一排房子,最东边就是我家,我家后面就是广袤的田野和远处的群山。
我出生的时候,妈妈说她恰好听到早晨广播电台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空传来报时的声音:现在是北京时间七点半。妈妈由此觉得这个孩子很不一般,我也觉得很不一般,哈哈。不知道这可有什么命运的启示?后来,当我每天七点半要准时到学校上班,我觉得,七点半就意味着我将会是一名人民教师,哈哈哈哈!
邻村的盲人算命先生在一次大家族聚会中,为很多人算命。妈妈抱过襁褓中的我让他给算算,他掐掐五指,转动眼皮,最后说了个“好八字。”还说:“这孩子眼睛亮晶晶。”他是盲人,哪能看见?
我爸说这些的时候,不管真的假的,我心里总是很爽。在我小时候,特别在我爸的嘴里,眼睛被提到好多遍。比如爸爸带我去注册小学的时候,就对老师说过,从这孩子的眼神看来就是会读书。如今过了不惑之年,再次观察自己下垂的眼皮,和浑浊的双眼,怎么也找不到那种感觉。年轻时我本来就不漂亮,也从没有人提到我的眼睛真有什么不同,原来是父亲爱屋及乌啊!
我的家族是村里的大家族,占据了全村一半以上的人口。每逢家族中的红白喜事,家族的所有人都会在一起吃饭。那时,会在三乡六里请最好的厨师来做饭,大家大吃大喝,非常热闹。
家族十多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凑在一起玩得很开心。我们爬树,折下苦楝树的紫色花枝,或者是青枣一样的果实。果实无毒,但不能吃,里面都是牛奶似的乳液。我们最常玩的是竹林,特别是早晨,阳光穿过枝叶的空隙,留下婆娑的竹影,撒在露珠上,发出七彩的光芒,如童话世界般的美丽。我会学习堂哥用竹叶吹笛子;用竹枝配合榕树籽儿做“噼啪”(响声类似鞭炮,带有攻击性);我们还用交错的竹枝做交椅。
我学习男孩子“侧滚翻”,手脚并用,像车轮一样转动;还学堂哥的杂技表演:用手指的末端朝上托住长长的棍子一端,另一端高高在上,摇摇晃晃,我也能这样托住木棍走几分钟的路;我爸教我们学倒立,有的孩子不敢,我一下子就会了!我爸常叫我:“小猴子”,说我像个男孩子。
我也学女孩子织毛衣,用“勾针”勾织帽子,在暑假还看图织过一些毛衣赚工钱,织过几顶帽子。但是我爸他不赞成我做这些,他希望我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
时光过得飞快, 转眼间我们都长大了!我上初中、高中、直到大学。那些堂兄弟姐妹很多初中都没有毕业早早下广东汕头打工,各自为生活奔波去了!成家立业,分散各地,从此天各一方。自从出嫁后,嫁出去的女儿,家族的聚会也基本不用参加。有几个远亲堂兄弟姐妹几十年未见,哪怕见了也不认识。人生就是分分合合缘聚缘散,一切皆随缘……
(二)
小学在大村的祠堂里,自己走路二十分钟能到。学校就是“清朝的房子,民国的桌子”,我们是“新中国的孩子”。班主任语文老师经验丰富,是个漂亮的年轻妇女,留着一条乌黑的粗长麻花辫子。数学老师沈老师是为教育事业贡献了一辈子的女教师,眼睛很大眼袋也很大,面无表情。
刚开始读书懵懵懂懂,不知道到底在干嘛?感觉是蒙昧混沌未开。第一次被语文老师提问,我非常害羞,站在自己的座位差点要哭出来。第一次考试,语文成绩已不记得,数学成绩66分,而在一起玩的阿芳才考20分。
不久后一天,我一个人在家里,完成妈妈布置的任务——扫地,扫着扫着,我突然想起数学老师的脸,她说课时嘴巴一张一合,突然顿悟“加”和“减”的意思。马上放下扫把去司明公灶台上,拿祭神烧剩的“香脚”。一根根的摆放计算。第二次考试数学成绩一跃而起,以后读书生涯再没有考败过。真的好神奇,这头脑的灵光一现,跟牛顿被砸到苹果是一样一样的哈。我想,这可能就是“开窍”了。语文好像从来不是问题,因此,小学时的两大主科打下了我一生学习的基础。
自古“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成绩好就意味着一切,被夸奖大的孩子,总是自我感觉特别好。特别是当我九十年代全村第一个考上本科生,所有人都觉得这孩子前途无量,非同寻常,我妈很惋惜我不是男孩子。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普通,直到有一天淹没在人群中。然而我还是觉得特别幸运,因为生长在一个温暖的家,虽艰辛却也幸福,成长的苦难成为一生宝贵的财富。
小时候的我经常生病,妈妈提起这件事情不禁感慨万千。家里买了菜收入几块钱就经常要带我去看医生。经常为我看病的医生“玉童仙”在十几年后遇到我妈,还问起我的情况,妈妈不禁泪流满面。她和医生一起感慨我终于长大了!
吃很多药打很多针好像没有遗留副作用,因为上初中,上高中时,每次学校体检各项指标都正常的不得了。我个子一直是又瘦又小,到了高中突然像竹笋破土而出,一下子窜高了许多,成了同学中的高个。小时候经常生病让我有一阶段心里很有阴影,总觉得我不久人世,不知明天。其实都是普通感冒,咽喉炎,气管炎,是小孩子的常见问题。现在的我才明白,无非是孩子时体质虚弱,抵抗力低下。
为了让我健康成长,妈妈愁白了头。她听村里的老人说,要带我去乞讨消灾。因此把我背在襁褓之中,带我到县城当了一天的乞丐。她记得在一个贴着“五好家庭”的人家门口,有一个中年妇女在织毛衣。她向那位中年妇女要了饭喂给我吃,而这中年妇女的孩子,许多年以后是我大哥的同学和好朋友。缘分真是奇妙啊!
(三)
妈妈脾气暴躁,我们兄弟姐妹都敬畏她,也怕她。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妈妈不爱我们。现在想起来她是很爱我们的,为家为儿女殚精竭虑。只是生活不易,忧愁和焦虑点燃了她的性格。
妈妈以前是戏迷,农村过节时地方村民集资请“潮剧”班到村里搭戏台演潮剧。没有地方坐着观看时,她半抱着我——她最小的孩子。屈膝蹲着看,把孩子靠在腿上,左腿累了就换右腿,右腿酸了又换左腿,就这样蹲一晚上。没办法,剧情太吸引人了!这些都是妈妈闲谈中说起,而我并不记得。我想到这些,就觉得妈妈是爱我的。因为她常常说不会疼爱我们,加上她容易发飙,让我多年来误会她不爱我们。其实是她太不懂得表达爱了!幸亏有爸爸会表达。
妈妈虽然脾气不好,可她处事正直。她老是说她一生的准则:不去便宜别人,也不让别人便宜。我觉得她已经做到这一点。
爸爸非常慈爱。在我们姐妹的记忆中,爸爸就是依靠、温暖和爱。他最喜欢说我小时候的事。有一天,他出门打工一个月后回家,看到我在村口玩沙子,那时候我刚出完痘子,一脸的痘印,小小的脸蛋有些苍白。爸爸唤我的小名,我站起来微微一笑,眼前的人陌生而熟悉,温和又亲切,他牵着我的小手回家。其实我从来不记得这件事,因为当时年龄太小。但是每次爸爸说起这件事,我头脑中就浮现一个温馨的画面。
我记得太多太多爸爸的好,比如为了让我锻炼身体,他制作了一个五斤重的沙包,让我抓沙包锻炼。他有时候心血来潮就教我打架的招式,比如“丁字脚”、“连环腿”、等等,其实我没有记住一招半式。再比如以前去开家长会,他回家会说老师怎么夸我,他一直为我自豪。他会讲很多很多的故事给我听;他会把最好的留给我们吃;他会送我去上学,他会在下雨的时候送来雨衣;他会在考试时煮鸡蛋给我们吃;他会教我们做人的道理,基本的礼貌。……
唯一不喜欢的是,他喜欢早早叫醒我起来读书还美其名曰:闻鸡起舞。搞得我上课喜欢打瞌睡,对此我一直不胜其烦。他让我帮忙干家务比如洗碗扫地,同时唠唠叨叨的说明,都是为了我好,并要强调他爱我们,但不溺爱。多年以后,当自己去面对生活时,各方面能力不会太差,很感激父亲当年的教导。
大哥比我整整大了十岁。以前他也对我很好,他和一群男孩子煅糖果吃,做完会先塞一颗到我嘴里。有一天大哥用自行车带我到学校,记得那栋教学楼很新,很漂亮,十年后我也在那里读书。当时,我听到他们班同学在和他玩笑,他们聊些什么却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大家哈哈大笑。
从前大哥一直是我崇拜的对象,他读书好,经常考第二中学年段第一,站在台上领奖,风光无限。各种竞赛经常拿奖,奖状有一布袋之多。他是我们自然村第一个大学生,他当年穿着“的确凉”白衬衣弹吉他的样子非常酷。
小哥哥排行第二。他总爱逗我玩,然后把我弄哭,爸爸就会骂他。其实所有的一切都充满温情,连同爸爸的骂,也是爱的责备。
小哥哥一直都很辛苦,为人善良老实。他读到初二就辍学了!早早出来赚钱养家,替父母分担重担。他种田很有研究,买了很多书学习,比如《福建农业》、《辽宁青年》等。承包了整片公田种韭菜、产韭菜花。家里七口人凌晨三四点就要起床摘韭菜花。天很暗,爸妈提灯走在前面,我们走在后面。有时候相隔较远,一只野猫闯过,让人吓一跳。爸爸教我们,看到什么影子害怕一定要停下来把它看清楚,就不会害怕了!有时候看到路边的苦瓜棚影影绰绰好像一个人影站在哪里,我就勇敢的走近去看。果然,是一片白光。所有的影子都有它的来源,看清楚了,就不怕了!
在哥哥们长大而善未成家的日子里,小哥哥是家里的中坚力量,大片的田园如何经营由他来规划。两个姐姐和他一起负责浇水。一天一两担的卖韭菜花收入,在当时很不菲,为整个家的发展打下基础。在我读初三时,我家就建了两层两房两厅的屋顶浇水泥板的楼房。浇筑水泥板屋顶的时候,请了全村几十个父老乡亲和七大姑八大姨一起帮忙。然后晚上就开了好几桌的宴席请大家吃喝,我跟在妈妈后面,到处去请中午帮忙的人前来吃饭。
后来承包的田园被当时的村书记收回去,他利用手中的权力分给他的亲戚朋友,然后他们一个个没有小哥的技术和勤劳,简直就是浪费土地资源。我妈说,承包的土地被收回去后,两个姐姐进了毛衣厂,也一样不会饿着。那一个时期,兴起毛衣厂,毛线从广东送来工厂用机器织成半成品,加工成漂亮的毛衣出口。只要勤劳肯干,织毛衣工人的收入一个月几百块钱,真的比普通工薪阶层还好。
大姐排行第三,比我大五岁,她是我爸抱养来的孩子。那一年我一个姐姐出生几个月夭折了,妈妈伤心不已。非常巧合,大姐命中注定大姐会来到我家。大姐出生后一直没日没夜的哭,家里人给她算命,说这孩子“福大”自己家不合适,要送人。爸爸在邻近的村庄给人建房子,听到有个女婴要送人,他就过去看。大姐的奶奶抱着满月后的她,站在门口,爸爸把她抱过来,用嘴巴为她吸掉鼻涕。她的奶奶一看,很感动,放心的把孩子交给爸爸。妈妈的奶水没有退,正好抚育大姐。
爸爸也的确疼爱她一生,所以大姐对爸爸感情也非常好,视为世间最珍贵的就是父亲的爱。 大姐来到我们家,和我们一家人同甘共苦。她常常得意洋洋的说,我和二姐是她保护着长大的。的确如此,有她在,谁也不敢欺负我们。她经常眉飞色舞的提起和邻家三姐妹打架情景,她一个人战胜三个人,她们有的比大姐年龄大身材高。她经常说起某家的一个男孩(她说的时候特意强调比她大两岁),被自己追得落花流水。原因是对方欺负二姐,莫名其妙对二姐的脸扬了一把草木灰,恰好让她看见。她也不是长三头六臂,打架会赢是因为天不怕地不怕,雄赳赳气昂昂,气势上占了上风。不过所有这些所谓的打架,其实像小孩子过家家,后来成了她和那些打架的男孩女孩的谈资,多年以后,她们在一起津津乐道。
大姐小学一年级都没有读完就出来放牛,为此一辈子耿耿于怀,认为妈妈偏心。可是话说回来,农村的同龄女孩几乎都没有读书,比她小的都是读几年就出来帮忙干农活,我是唯一跳出农门的女大学生。我一直为大姐不识字感到很遗憾,我想要教她,从从小学教起,但是她不愿意,说自己已经太老了!她在乎的不是识字与否,是这段该读书的时光里,她却要放牛。我有一天责问妈妈,为什么没有让大姐读书?妈妈突然泪流满面。我就沉默了,这辈子注定是欠了她的了!可是她从来不会怪爸爸,因为爸爸有爱。
她说她长得不够高,(其实160也不矮)就是因为小时候背我的缘故。不管是不是真的因为我变矮了,有她爱我,我很感恩。她嘴馋时会掏出一毛五,让我拿碟子去买三根冰棍,一根我的,一根二姐的,一根她自己的。大姐自己打工赚钱,有点零钱,她从来不会自己一个人吃独食。我和二姐没有零钱,因为我们买作业本剩的钱都会交回给妈妈。妈妈为此一直向别人夸我们,而我们为了“好孩子”的称号就忍住嘴馋,这成了习惯。我这辈子吃的冰棍都是大姐花钱买的,有她吃的就有我的。上县城逛时她用自行车驮我,让我坐在横梁上,回家就会大吹特吹她的车技有多好,而我就像“风吹饼”一样轻。她是个开心果!
大姐后来成了家,生了一双儿女,聪明懂事。她家里经济条件比我们兄弟姐妹都好,我们每个人建房子都得到大姐的帮助。有大姐真好!
二姐比我大两岁,以前个头比我高出很多。记得以前我们一起爬到溪边我家那棵老态龙钟的龙眼树上抓“龙眼鸡”、摘龙眼吃。五彩的阳光穿过树梢,照在我们稚气的脸上。我清楚的记得,她在这棵树上讲了《田螺姑娘》《嫦娥奔月》的故事给我听。
还记得有一次大人让我们去田里看护秧苗,防止麻雀偷吃。高低错落的田园,漫山遍野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我记得那片田附近有一片竹林,我们常在那儿玩。二月的北风呼呼的刮,我们躲到田岸边遮风。不经意间看到岸边的土洞里伸出一个蛇头,不远处又伸出一个蛇头。“双头蛇!快跑!”我们两个撒腿就跑出老远。之前一起玩的孩子们在说“田里有双头蛇剧毒!被咬到就不用医治了!”我一下子就联系上了!其实双头蛇是非常罕见的基因突变现象。估计那伸出洞口的头就是蜥蜴也未可知。
二姐年轻时出落的水灵水灵的。我们俩站在一起,一个水灵舒展,像大白菜,一个又瘦又小,像大白菜旁边的小草。她是亲妈养的,我像是后妈养的哈。她喜欢交朋友,性格很好,人缘很好。她特别乖巧懂事,也比较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因此周围的人都喜欢她。以前几个大妈老是说要二姐给她们当媳妇。大家不喜欢我,我脾气不好,任性倔强,而且也不漂亮。
二姐在二十岁那一年突然脸上皮肤过敏,整个脸和脖子成片成片的红斑。医好后就不复原来的清秀,而是很普通的一个女孩子了!
她非常懂事,小小年纪就体会父母的不容易。总是非常勤劳,为家里分担经济困难,织毛衣赚钱全部上交妈妈。也不懂得留一些打扮自己,太纯粹的一个乖孩子。太乖的人总要受委屈,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让二姐先照顾好自己,再去照顾别人。这一点应该向大姐学习,先爱自己,再爱别人,这是颠簸不破的真理。我也是这样的。
我七八岁的一天晚上,家人都找不到二姐。我心里很怕,突然担心从此见不到她,就哭着向天空呼喊:“姐姐!你在哪里?”爸妈很是担心,但是她们经过打听推测,认为可能和同村的孩子一起到内凤村亲戚家过节去了!后来,果真是这样。
内凤叔叔是我爸拜把子兄弟,以前我们两家人走得很亲。每当过节,我们就不辞辛苦,翻山越岭的到那里去过节,看戏。那一路的山山水水都充满记忆,记得每次从内凤村回家,骑车都要走好远的路。我坐在爸爸的自行车上,看一路的山山水水往后移,觉得非常奇妙。初中读了物理,才知道“相对运动”。我坐的自行车是静止的,那么相对实际在向前行驶的自行车而言,山山水水就是在向后运动了!
到了番石榴收获的季节,内凤婶就会送来一整布袋的番石榴。番石榴放在屋子里,满屋生香。分给二叔家,小叔家,剩下三分之一就腌渍盐巴,下饭可好吃了!现在的番石榴再也没有那样美妙的味道。
他们家的小女儿叫“木青”,以前来我家住过,和我一起爬树,一起到溪里洗澡,一起疯玩。然而她回去后再没有来过,让我思念了很多年。一个暑假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嫁人生子了!以后几十年过去,从未相见,在自己的人生轨道上,各自安好。
(四)
我家有一张全家福,那是大哥毕业时在家里照的,当年我十三岁。照片背景是挂在墙上的一张长幅的福禄寿三星的挂图。我们全家七人分两排,第一排是爸妈和我,我们坐在靠背椅上,爸妈都穿着土布老旧的中山装因为当时过于操劳,显得超出年龄的苍老和憔悴。妈妈脚上还穿及膝的防水鞋。我坐在爸妈的中间,穿着红黑格子呢子上衣,里面的衣领全部翻开,可以看到里面塞得满满的件件衣服,下身穿着一件裤子,膝盖上可见一个破洞。
那件呢子上衣是我妈前一年正月时走遍全县商店也不怎么肯买下来的一件衣服。当时她说要给我买件衣服,我很高兴。因为我平时几乎不做新衣服,每次做新衣服就是大姐和二姐的。妈妈总是说,过一两年,姐姐们的衣服就太小了,正好给我穿。
和村里的七姑八姨在小商品市场一家一家问过,一直都舍不得下手。让我试这件衣服,看来不错很合身,可是妈妈说太贵了,一直要减价。对方不肯,她就说走吧!我觉得希望要落空,觉得她说要买衣服是个骗局。当时我哭了,后来她不怎么情愿的买下来了!还说,以后要买东西不能让孩子来。哈哈,当时,我比较不懂事,不知道妈妈一分钱要掰成十瓣花。
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站在后排。后排左一是大姐,她留着西瓜头,五官精致,上身是白衬衣配天蓝色的夹克,下身是和夹克一套的天蓝色裤子。左二是二姐,她留着披肩长发,穿着厚布的淡紫色西装,脖子上一条彩虹色围巾。大姐和二姐正值青春靓丽,大姐特别神采飞扬,而我一脸稚气,眼神明亮。左三是大哥,穿着白西装,他身高一米八,因此站在中间特别显个。他留着两撇小胡子,两颊很瘦削,眼神深邃,虽然才二十几岁,看起来有三十多岁 。右一是小哥,他穿着朴素的黑外套,皮肤因为晒太阳有点黑,眼神很低调。
大姐站的旁边,放着一个大菜筐,筐里面很不相称的放着大哥的吉他。在旁边竖着一根不规则的树干,局外人看不明白那是什么,那是家里十几根树干之一,为了撑起二层楼板的重量,因为墙壁出现了很多明显的裂缝。这也是妈妈万分忧愁焦虑的原因,在十三年前建的房子,因为爷爷不舍得花钱,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因为穷。水泥料下得不够,导致墙体大面积开裂,为此,妈妈没有少怪罪爷爷。 妈妈每到夏天,刮台风,下大雨就开始担心流泪,房子摇摇欲坠。重建谈何容易,家里那么多张嘴,要吃饭穿衣睡觉,还有的要上学。
这张照片,看出这我们这一代人的沧桑、贫困、落后和新生的希望。这几天回家,跟妈妈说:“现在在写一些文字,翻看以前的全家福,才知道从前妈妈有多么辛苦,爸爸也辛苦,妈妈更操心,以前并不懂。”妈妈说:“是啊!当年,我们家的七口人住的房子摇摇欲坠,你大哥刚考上大学,你奶奶过世了,家里七口人衣食住行。真的有时候想想觉得要崩溃。”我说:“是的,妈妈,咱不也挺过来了吗?只有走过最艰难的日子的人,才会珍惜幸福,更配得上幸福!”
我们兄弟姐妹都很清楚的记得,有一个夏天的黄昏,已是万家灯火,爸爸妈妈还在田里干活没有回家。我们兄弟姐妹五个一起站在屋后的小路上,面对着无边的田野一起呼唤:“爸爸!妈妈!回家啦!”我们不断的呼唤,高昂的声音穿过田野,跨过溪流,穿过树梢,传到父母的耳边。过了不久,才看见爸爸妈妈一人挑桶,一人扛着锄头走在漫天红黑色的云霞之下,往家的方向走来。
昨天和女儿回老家,父母去种地瓜。想要帮忙,他们俩一直怕我们晒太阳。已经是四点多了,太阳的确还有些辣。我帮忙种,明明看来是一样的,可是他就是说种错了!妈妈让我去摘些空心菜回家煮,我刚到,她马上赶过来,怕我摘不快,要被太阳蒸。她三下两除二的摘了一大捆。旁边在种萝卜的银婶说已经捆了一大把萝卜让我带回家。我很不好意思,她一直都对我这么好,非常温暖。以前他老公在县城买菜,每次见到我必定要放一些菜在我的摩托车上。她们说,自己种的东西,别人要给你,你就不要拒绝。
妈妈说,农村人淳朴,很有情份。十多年前,银婶儿子要复读高三,家里不够钱,让我担保向学校欠五百块钱学费,她家很快还了钱,过后一家人感恩戴德。可我一直都不知道这算是帮忙,不过是一件太小不过的事了。倒是她们,和众多的村民,让我永远都觉得无比暖心。很可惜我也只是一介草民,不能帮她们更多。要不然,我很愿意帮助她们,真的。
是的,我村民风淳朴,白天家家户户门都没有上锁,几岁的小孩子一家家走来走去串门。我问母亲,为什么不用防贼,防小偷,防人贩子?母亲说,村民之间彼此都很熟悉,只要有外人来,每个人都看得到。
村里人一直互相帮助,农忙时节就会互相帮忙收割稻谷,“头家”煮丰盛的饭食摆得满满一桌,招待辛苦劳作的人们。每当我家收割稻谷时,我妈就负责做饭,丝瓜煮蛋和卤猪脚是她的拿手好菜。妈妈除了做饭,还要负责“叫工”即叫别人来帮忙,还要负责晒稻谷收稻谷,妈妈永远最操心最忙碌。她是总指挥,爸爸和小哥哥干最难最累的活。比如踩打谷机,或者把整袋的稻谷抬到肩上,抬到大路用独轮车运走。打谷机开始运作的时候,我就负责抱一捆捆稻谷去给踩打谷机的人脱下谷粒。来来回回不停的跑,一个下午下来,不知道跑了多少公里。谷穗有时打在脸上,辣辣的疼。脱谷机扬起的稻草末和谷粒和着泥土飞尘四处飞溅,打到身上的各个角落。每个人都大汗淋漓,每一种活都不轻松,特别两个踩打谷机的工作,要身强力壮力气大才能干得下来。我们一家人就是一个团队,各司其职,团结协作,谁也不能落下。
多年以后,我很庆幸当初参与农业劳动,让我体会农民的艰辛,也锻炼了自己的体质和毅力,无论面对怎么样的艰苦环境都适应下来。
我觉得自己身上带着农民的淳朴善良,吃苦耐劳。刚开始走向社会,不能适应的是这个多彩的世界和复杂的人心。工作二十年过去,年近不惑,终于明白,每个人都是多么的不容易,相比之下,我已经是非常幸运。守着自己的内心,过好自己的生活是最重要的。
每到夏天或者秋天收割稻谷的时候,是农民最辛苦的时候。我们全家都要去割稻谷,我也被分配到一把镰刀。从孩提时一簇稻谷要十几次用力才能割断开始,直到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可以拿着镰刀飞快的割下一整排的稻谷。我长大了!!!突然想起歌词:我想要飞 哪怕那翅膀会折断,我想要飞 哪怕那前方乌云密布,我想要飞 无论那路途多遥远 我想要飞 我想要飞……
(五)
奶奶去世那一年,我十岁。她已经卧病几十年,那一天突然说她感觉极好,就去洗了头。晚上就在床上安静的睡去了!走得非常安详,享年67岁。因为久受病痛折磨,她一直说希望能睡一睡就不再醒来,后来果真如此,也算是寿终正寝。
奶奶去世时,大哥正在高考期间,妈妈没有告诉他。 奶奶晚上去世的,而那天的中午,妈妈在筛米,爸爸在补竹筐。突然,爸爸打了个瞌睡,梦见一只大雕把我叼向空中,向原野高高飞去。爸爸扑向窗口:“青仔!青仔!”大叫,醒来才发现是南柯一梦。
有时候想起这些事的巧合,让我毛骨悚然。后来我突然想,奶奶已卧病多年,她病入膏肓,已是华佗再世难以妙手回春了!也许她去世了,代表着旧的事物行将结束,而新的生活即将开启。这是我这几天突然这样解释一切,之前一直觉得这些事有着神秘莫测的联系。 高考成绩揭晓后,大哥考上了大学,全村震动。那一年我十岁,大哥二十岁。也就是说,孩子们都快长大了!妈妈快熬出头了!从此我家的日子蒸蒸日上。
大哥上大学前,亲朋好友都来祝贺。尽管奶奶丧事不久,但此时家中看起来非常喜庆。很像古代戏剧穷书生“中状元”衣锦还乡,陋室蓬荜生辉。小村村民并不重视教育,大哥考上大学整整十年后,我第二个考上了大学!端上了“铁饭碗”。在我之后终于陆陆续续有人考上大学。
后来的生活日新月异,特别是国道324线从村口穿过以后,村民们有的往广东做生意,有的收购蔬菜,销往广东汕头,村民们也渐渐富裕起来了!我和大哥并没有学而优则仕,从此升官发财,也没有从此衣食无忧。仍然为生活操心,为工作忙碌,为人事疲惫,为人情往来计算。我们兄弟姐妹五人中,我和大哥反而经济落后。但是我们仍然要感谢父母的培养,兄弟姐妹的扶持。我们从此从繁重的农业劳动中解放出来,学习科学文化知识,有时间去思考,去锻炼,甚至去旅游,去发现更有意义的人生价值。
那一年发生的事太多,因连日台风暴雨,终于东溪岸部分崩溃了,溪水像万马奔腾而下,淹没了很多村庄和良田。这是我县史上一次特大洪水,史称“四九洪水”。洪水淹没到我家房子内部,快到二楼。那时我奶奶还没有去世,我和几个堂姐妹躲到奶奶的床上,奶奶在村内,地势很高,没有被淹。我记得每一阵轰天巨响的雷声过后,两个堂妹就很矫情的惊呼,躲到奶奶的怀抱。
多年以后,爸爸说他当时一直在想,万一洪水淹没到无处可逃,他要怎么安置五个孩子。他想了一个办法,打算把门板拆下连接起来,让门板漂浮在水面。然后让孩子们上去,再用绳子把门板拴在村口的大榕树上。等待洪水退去。幸亏洪水没有淹没到令人走投无路,爸爸也不用去试验他的设想了,毕竟还是不太安全。而且其他的人,包括我所有挚爱的亲人,她们将怎么办?
几天后,雨渐渐停了。水位慢慢降低。我和小伙伴涉水回家去看,水还是淹没到我的腰上。然而我并没有觉得害怕,而是觉得很新奇。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我家屋后的绿色田野变成了茫茫大海。洪水退去,我村并没有人员伤亡,此乃万幸,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几个月以后,又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村庄,绿油油的田野。
这期间还发生一件有趣的事,我大哥和他的伙伴不知道哪里弄到一张竹排。撑竹排去城里买东西,把学校的奖品,一把大雨伞落在水中,等洪水退去,他在别处捡到了。是他的东西,丢不了。
接下来,经常有台风,洪水司空见惯。那时候不懂得生活的艰难,对台风造成的一切损失,我幼小的心灵从不会想到。直到那一次台风。
到了1993年,我家房子已经通过多次扩建最后定局。房体后推,原来房子旁边又买了一块地。建成两间房屋,房屋用水泥板浇顶,再往上建两层,用红瓦片做屋顶,中间院子,进门是客厅和厨房。那时已经是全村屈指可数的漂亮房子,我妈妈再也不用操心房子的事了,那时我两个哥哥均已成年,说亲的来了,要操心孩子们的婚事了。
邻居吉婶的房子依偎在我家房子之下,原来她家的房子和我家的旧房子是共墙的,现在她家的房子旁边是我家的院子。有一天深夜,愤怒的台风,把房门弄得啪啪作响。我们在家里突然听到难以形容的巨大的轰响,这辈子从来也没有听过那么恐怖的声音,接着听到撕心裂肺的凄厉哭声。我们都出阳台来看,门很难打开,风刮在脸上,很痛。
吉婶家的房子倒塌了!我感到一种巨大的悲凉。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赶紧去看看,吉婶抱着她两岁的儿子,八岁的女儿拉着她的衣角站在风中。已经逃出来了!我哥在房子轰塌之前就已经把她们叫出来,那时候我哥和村里的几个同龄朋友在家里听磁带,喝茶聊天。送朋友出去时,恰好看到她家外墙脚墙皮和沙土大面积往下掉。他从未见过这种情况,预感到房屋要倒塌。跑去叫门,她们跑到门口,房子就塌了下来,幸亏门前的一根横梁斜架住屋顶,才没被埋住。
吉婶的老公去遥远的江西捕蛇,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艰难度日,她一直哭啊哭。我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没有房子多么凄凉,人世多么艰辛。后来,他老公赶回来了,亲戚朋友和乡亲们半送半借,她家也建了新房子。她家房体也后挪,靠住我家一面墙壁,我妈二话不说,不需要她们分摊共墙的钱。她家后来比我们早建了第三层楼,后来我们要与她们共墙时,她老公在别人的怂恿之下,要向我妈算钱,被他老婆骂回去,从此不再提起。所以,当世上的人为共墙的事战得你死我活时,就想起我们两家,多么通情达理,多么和谐。
这是个飞速发展的年代,也是我十岁那年,村里终于在田野竖直起了几十个电线杆,家家户户都安上电灯 。电灯黄色的光芒带给家家户户温暖和希望。有的人马上把煤油灯扔了!传为笑谈。因为有时候会没有电,人们又不得不偶尔用一下煤油灯或者蜡烛。后来又很多家庭用上了日光灯,夜晚亮如白昼,人们的心里也亮堂了许多。有时候晚上突然没电,然后家家户户落入黑暗之中,不久只有明灭不定的蜡烛微光透过万家窗户。一直等到突然电灯闪亮起来,瞬间人声鼎沸。这时会听到很多人喊:“有电了!”“电来了!”邻居小弟弟发出口齿不清的声音:“有爱了!”特别让人印象深刻。
二叔家和保弟叔叔家买了黑白电视。全村老老少少就往这两间屋里挤。我奶奶去世时,二叔家的电视不能开。我和很多小朋友骑上保弟叔叔家的墙头看电视。屋里里三层外三层,没有一个人不为电视所吸引。那时候看了很多经典的电视连续剧,《神鞭》《燕子李三》在那时热播,特别是后来的《西游记》,《铁道游击队》、《渴望》、《上海一家人》、《射雕英雄传》、《雪山飞狐》成为那一代人共同的记忆,共同的话题。
爷爷那一代人,有些堂哥到泰国发展,后来留在泰国生根发芽。爷爷这一代人是清末或民国初期生人,经历过中国最苦难深重的日子。以前广东被日军侵略,逃难的女人有很多嫁到我们村来。男人娶几个老婆也是正常的,虽然大家都很穷,逃难的人来了还是有人收留,多一个人就多放一付碗筷。我爷爷也曾经娶了一个小老婆,不过在我爸四岁时就离家走了!我爸回忆说大年初一的时候,按照风俗,女儿要回娘家“下孝”尽孝心,即带着卤猪脚等等回家孝敬父母。她替我奶奶去县城五街村尽孝,还带着当时四岁的我爸,他带着银脚镯边走路边发出清脆的响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对我爸说:“你先进去,我去买点东西。”然后走了,从此黄鹤一去不复返。爸爸说,爷爷的小老婆走的时候已经身怀六甲。有时候我想,茫茫人海中,会不会有我爷爷的另一支血脉流传,而我们互不认识呢?生活真是奇妙,比电视情节还让人回味无穷。
奶奶是个苦命人,因为她的娘家并没有父母亲人在。爸爸说,奶奶是县“捕头”的女儿。据说奶奶的全家都乘大船“过番”去了,只留年幼的她寄养在亲戚家。海洋中遇到巨大风浪,奶奶所有的至亲都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上。我所能记得奶奶的亲戚就是五街的姨婆,她是奶奶寄养那亲戚的女儿。
幸亏奶奶遇到爷爷,生活虽然艰苦,但是爷爷对奶奶很好,他们一辈子恩恩爱爱。
爷爷的一生更加传奇。爷爷几岁就没了娘亲,到了他十八岁的时候,祖爷爷也去世了。爷爷的哥哥被抓去当兵,音讯渺茫,生死未卜,唯一的姐姐出嫁远门。因此只剩下爷爷一个人四处飘荡。饿了偷人家喂猪的馊地瓜吃,渴了饮溪水。走着走着走到邻村的“七圣庙”,拜了七圣娘娘,抽了一根签。上面写着:“江中船失舵,泛泛任漂流,东西无定向,只恐向山行。”是的此时的他就像茫茫江中飘荡的一叶孤舟,不知未来。最后一句的寓意,当时只是懵懵懂懂,后来果然凶险。
爷爷走啊走,走到一个埔前村山脚下,那里有一个土寨子。有一群人在开荒,顺便打家劫舍,估计就是土匪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国民党军队在围剿那些人。把爷爷也围了进去。还好,爷爷和另外一个人跑啊跑,翻过一座座山,跑出了包围圈。据说那些被抓到的人都被干掉了!也许冥冥之中有神明保佑爷爷度过那次灾难。
爷爷年轻时还做过一件很传奇的事,然而文化大革命中也由此落入深渊。
故事的大概是:国民党一个军官和他的警卫员在乡间大路上走,被爷爷和他的同伴袭击,两个人对付两个人。缴获了军大衣,军用手电筒,还有一把手枪。我写文章的时候,专门跑去问爸爸,要爸爸如实告诉我,爷爷有没有杀人,因为我心里还是希望爷爷没有杀人,双手不要沾上血腥。爸爸说真的没有,放他们走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呵呵,我这人很信报应的。我希望一代一代的人为子孙积福。
在文化大革命中,爷爷被评为“坏分子”,家里被翻了无数次,因为家里藏着手枪。可是爸爸说,那东西早就被小孩子当作玩具玩坏了!早就不知道去向。在一次抄家,如狼似虎的民兵把奶奶和妈妈耳朵上的金耳环都摘走。
关于爷爷的记忆不多,奶奶走后。他常常一个人在祠堂边的晒谷坪闲坐,偶尔会给我一毛钱的硬币。我读大学的第一年,爷爷去世了!由于心力衰竭,享年80周岁。神奇的是,他下葬的那一天恰好是他的生日。我是在姐姐的信中得知这一切,因为路途遥远,或因为他儿孙众多,或是因为我不重要。总之,我在上大学,家里没有通知我回家。我接到信的时候已过了头七,我哭了一下午,因为他是我的爷爷啊!然而我没有办法去怪大人的安排,他们没有顾及我的感受,因为父母要操心的事太多。
姐姐信中说,爷爷是含笑九泉的。村里的两个大学生都在我们家,另外,那时候我的侄儿(小哥的孩子)刚刚出生几个月,爷爷已经活到四世同堂。同一年年底,我的侄女(大哥的孩子)也出生了!再后来又有好几个新生命的诞生。
生命就是这样生生不息,代代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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