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

cocoa绝不是很受异性追捧的那种类型。他中等个子，长相普通，有点宅。非要夸他的话，微分方程解得不错。

风和日丽的一天，我第一百次论文难产在图书馆昏厥，cocoa在Q上戳我：“现在有好几个妹子追我，她们一个胸大，一个体贴，一个温柔，一个粘人，一个好看，我选哪个。”

昏厥的我立马醒过来，回忆了一下之前某倒霉蛋屡屡失意的情场经历，果断回以黑人问号表情包，还奉送了两个字“醒醒“。

“你睡昏头？前两天你不是还提醒我‘温柔’可能喜欢我？还让我故意约‘胸大’出去，在朋友圈po照片，看‘体贴’会不会点赞，‘粘人’私聊我撒娇，‘好看’发自拍示威？“

我当即断电停机，想趴回去打算重启，脑子里却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再翻手机聊天记录，惊恐地发现cocoa所言非虚。似乎从前那个总是得不到心爱小姐姐垂怜的少年是另一个世界的幻影。现在，cocoa天生带磁，专门吸引各路雌性，万花丛中过，落红载满身。

“记得《命运石之门》么？你特别喜欢的动漫。”我说，“我记忆中的你没这么招人的。我觉得应该不是我复习到脑子坏掉了。那么真相只有一个，我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线穿过来的。”

好半天，cocoa回我：“你睡觉去吧。”

我无言，关掉对话界面，给家里发送了一个视频邀请。爸妈看起来一切正常。妈妈问我为啥又秃了。

我叹了口气：“为啥没有穿到爸妈暴富的世界线去啊？”

于是这件事很快就被我抛到脑后。除了家里正常，其他事情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变化，只有cocoa异常优秀的异性缘与我脑海中认知不服。但这并不是大问题，无论幻觉也好还是这世界真变异了也罢，事实，只不过是自己所愿意相信的。眼前所见的真的是真实么。不是真实又有什么关系。Cocoa在这个世界比较开心是我能确定的事情。回忆起以前我俩互倒苦水的日子，显然现在的生活更好。因此我只在最初几天表现出不适应。随着异常艰难的考试月一天天进行，我的脑海里塞满了各种短期记忆，工作空间、不确定性、目标检测、我是谁如果有我有几个我？

Cocoa有时嘲讽我：“最近又穿到哪个世界线了嘛？”

我刚想回一个生气砍人的表情包。念头一转，有些坏心思地询问：“哟哟哟，还管我呢，人赢想好翻哪个妹子的牌了吗？”

也不是不羡慕的，不费吹灰之力被别人喜欢。

cocoa居然故作苦恼，开始掰扯起他的约会安排，活动之密集令我怀疑美国总统都没他忙。真没想到，咸鱼翻身之后这么得瑟，这么渣！亏我之前还为他高兴。啊这邪恶的世界！需要我拯救！

“不是的，”cocoa说，“你是那种最不关心世界的人，世界末日了你第一个跳起来欢呼。”

他说对了。

如果不是胸大的死，我绝不尝试以一己之力改变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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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大的身材太限制级了。

我好好地坐在图书馆听着外面的风雨，看我的书，睡着，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其实有形世界都存在于一个工作空间里面，世界的各个物质以波的形式叠加。这个工作空间有很多奇异点，一旦通过奇异点，相位逆转，因果律将有很大的变化。这个变化可以是科学法则，比如说物理常量的更改。也可以是宏观属性，比如直男变基佬，死宅变男神。然后不同世界的联系，必须满足模态逻辑。比如说这个世界你一定会秃头，那么通过奇异点连接的世界你还是可能会秃头……至于为什么秃，决心计算奇异点的位置发现雅可比矩阵可能需要个伪逆解，为了计算秃头概率需要d-s理论合并mass function，因为参数过多未知量过大还要用交叉熵平衡一下。然后终于认识到柏拉图是对的，有形世界只是完美概念世界的投影。投影点正中心不受运动干扰，是理想世界。然而这是个孤立边界。不受干扰也无法到达……迷迷糊糊醒来抬头一瞥顿时晕船了。

我（颤抖）：“你好。”

胸大扭得更妩媚了一些：“你就是cocoa口中只是哥们的那个女的？”

我一愣：“你说的好像是我。”

胸大嘴角一抹冷笑：“我警告你离他远点。对他有意思的女人都会死。”

哇，这糟糕的台词。我挠挠头，“不是，你应该说都得死而不是都会死。这样语气上更凶点。”

胸大果然更凶地说：“你难道连那个诅咒都不知道！对他不怀好心的女人，三个月内必死于非命！除非是他认可的。”认可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我看了看这一副正宫娘娘的架势，显然是把cocoa当成囊中之物了。暗自觉得有点好笑。这诅咒也是幼稚得可以。该夸她想象力太丰富么。想着想着就不耐烦了。于是继续翻动课件，头也不抬地说着：“你放心，我离他远远的。”胸大似乎不是很满意我的敷衍回答，但她显然是放心地认为我并不够格做她的对手：“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没人追吧？整天学习多无聊啊。好心劝你一句，女人还是要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除却不耐烦，还有把火从心头起：喜欢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到底什么毛病。我忍不住尖刻地回应：“听说cocoa身边好几个妹子挺会收拾的。你担心一下自己吧。别死于非命了。”

胸大冷笑一声：“倒真提醒我。尤其那个好看，我这就去会会她。”

谢天谢地，终于走了。

Cocoa给我看好看的照片。在视线落在那张脸上的瞬间，我脑海里翻腾了无数词汇什么美人如玉美若天仙惊为天人沉鱼落雁增之一分则太长...最后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她真好看。”

“那要你说。”cocoa嘴角忍不住上扬，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我突然想起胸大和她一本正经的鬼扯着诅咒的样子。

我说：“你这就选定了么。还以为你会很渣地多钓着其她妹子一段时间。”

cocoa说：“我只有一颗心啊！你以为我干啥呢？让世界充满爱吗？”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温柔和体贴看起来像一对孪生姐妹，温婉可人，五官并不如好看那般惊艳，但顾盼间神色如水，清透灵动。我本来大剌剌地瘫在椅子里，见状赶紧坐好，露出狗腿的笑容：“小姐姐们有什么事吗？”

“胸大死了。”

胸大当天去找好看的茬，没碰见好看，刚巧碰见粘人捧着自己做的手工巧克力在等cocoa下课。Cocoa走出教室的时候，粘人直接扑在他怀里。胸大怒火中烧，等cocoa走之后，教育粘人女生该要点脸，别在公共场合做一些没谱的事。又刚巧粘人的前男友来纠缠粘人，听见这话不高兴了，指着鼻子问谁不要脸，穿成这样还说别人不要脸。然后一把推开胸大。那天下着很大的雨，路上很滑，胸大没站稳后脑勺磕在栏杆上。没抢救过来。

我顿时觉得心情沉重起来。

“粘人也死了。”

我呆住了。

据说粘人本来就有抑郁症。Cocoa宣布和好看在一起的时候，粘人郁郁寡欢了好几天，又遇前男友纠缠不清，再加上胸大意外去世，三重打击之下想不开吞了满满一把安眠药。

我颤颤巍巍地说：“可是粘人看起来很活泼开朗，一笑便灿若春花。”

“是啊，谁都没想到。她前男友纠缠两三个月了也根本不知道这事。”

我站起来，来回走动。

“你可不可以帮帮我们，摆脱被诅咒的命运。”一定是cocoa和她们说了世界线的事。我精神开始溜号。之前的种种记忆像梦一样飘忽，是真是假再难分辨，好像忘掉这些事情，我就会深信不疑眼前就是现实。然而她们的脸上浮现出凄婉的神色，我看着也酸楚起来，却还是没忍住吐槽：“其实你们只要不喜欢cocoa就解除诅咒了。”

“我们可以退出竞争，也会在远处默默祝福。但是，喜欢这种心情，是说放弃就放弃的么。”

我呆呆地看着她们，低声说：“可以换个人喜欢啊。而且讲真，不用非得喜欢的呀。你们可以看书看剧，这些不是比谈恋爱有意思多了么。Cocoa也就很普通一个人，他不值得。”

温柔笑得真的很温柔，她走过来，摸摸我的头：“我们二黑平时那么冷漠，原来是因为什么都不懂啊。”

我：“怎么办。”

Cocoa憔悴了许多：“我不知道……你不是说你从另一个世界线穿过来的么。”

我喃喃：“我也开始怀疑我当时是不是做梦，而且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穿过来的……就算我带你穿回去，现在这个世界线的因果律没法改变了吧。她们还能活着回来么。”cocoa沉默了一会：“如果是很多世界，不同世界之间彼此相通。通过奇异点不过是看到事情的另一种可能，却不会改变既定事实。如果只有一个世界，通过奇异点的结果是改变因果，逆转过去。可我们没有选择，不管怎么样都会比现在这个世界好的。”

“就算找到奇异点穿回去，也不一定穿得就是对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你可能只是个死宅，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遇到无数可爱的姑娘，可是最后她们都会成为别人的新娘，你无可避免地失去她们。很多年后你和最喜欢的那个在菜市场相遇，你心里陡然一惊，因为你发现自己还是很喜欢她。”

Cocoa：“我有那么贱么我那么久了还喜欢她。而且我微分方程解得那么好，不比他们长得帅的容易勾搭小姑娘么。”

我：“好看可能会忘记你了。”

Cocoa又沉默了一会。“她那么好看，一定会有别人更疼她的。”

我叹了口气：“交给别人，你放心么。”没等到回答，我也不敢再看他，低声说：“你再想一想，我这里一时半会也摸不清奇异点怎么找。”便起身离开了。

好看坐在对面的时候，我已经无法集中精神欣赏她的美丽了，我知道她也是一样地紧张和心神不宁。温柔和体贴还是走了。好看邀请她们给cocoa过生日。她们在准备礼物的路上，遭遇了车祸。

我突然想起什么：“但是好看你不会有事的，根据诅咒，你是cocoa选中的人。”

好看微笑着，眼睛里却有满满的悲伤：“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一辈子喜欢我，但是我一定会一直喜欢他。”

我失声吼出来：“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尤物，男人得抽风了才会选择抛弃你。”好看：“就算我再美十倍，再加上温柔体贴胸大粘人，我在感情里仍然没有信心。一旦开始喜欢，命运就由不得自己做主，对方永远有控制权，而我永远不会赢的。”见我还是愣愣的，她勉强笑着：“我不会欺骗自己的心。如果能活着，我们彼此守护走到最后是最好的，但如果走不到，我也要对其他人负责：父母、朋友……何况，我也并不想亏欠别人。”

我偏头，看见体贴的礼物：一份香薰和一瓶酒。Cocoa有失眠的毛病，这些是她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助眠神器，据说极其好用。礼物盒上写着：“生日快乐~礼物的一半是好看的~”

体贴娟秀的笔迹在风中仿佛活起来，慢慢地叙说一个满是哀痛的故事：喜欢一个错的人就像冬天隔着冰层遇到一条鱼，互相注视了很久却也只能各自分开，无能为力，无药可救。但这能怪谁错了么。

那黑暗的见不得光的心情，在心的深海里肆意蔓延，再终究沉淀进地壳里埋葬。

好看：“我也有点失眠的问题。这礼物用完了，就没有人关心我们的睡眠问题了。”

温柔和体贴柔和的笑眼蓦地浮现在我眼前。我没有办法相信命运竟然这么残酷。无论是好是坏，是对是错，无差别攻击每一个人，像个暴君。

真让人有反抗的欲望啊。

好看：“我记得三个月前第一次见到cocoa，我听见他和你聊天，说什么以后想生个女儿，超可爱的那种，每天给她打扮成小公主，为她打扫房子做各种好吃的。”我懵懵地问我说了什么。好看又笑了，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你问他那你媳妇做啥。Cocoa就吃了一惊：‘我媳妇就吃吃喝喝休息呗。’你怼他说：‘不不，你做梦吧，还媳妇，女朋友都没有。’”

我颤抖着说，“三个月前是么。”

一束光打在好看身上，好看从沉睡中惊醒，慢慢地舒展开柔软如春柳的身体。宽大的舞台敞亮起来，轻灵的音乐声潺潺流淌在宏伟的建筑内部，渐渐激越，渐渐宏大，那女孩身形曼妙修长，对着虚空伸手，想要挽留。

我轻轻说：“开始吧，这是乐曲的最终章。”

三个月前，时区更改，我无意间翻出我家那件比我年龄还大的挂钟，把时针向后拨了一个小时。

这一次我不知道奇异点是不是还在，相位会不会改变，会怎样改变。不过我知道Cocoa决定赤手空拳和命运博弈，赌的是命运本身。这一次，可能要换他内心波涛汹涌牵挂一人，无能为力且无法停止。“如果那样的话，要对着她大声表白噢。不然你喜欢的女孩子可能会跑掉，再也不回来。”好看粲然一笑。

在乐曲演奏到最高潮的时候，古典乐庄严恢弘的演奏仿佛宣战。那轻盈旋转的身影积蓄了全部力量，纵身一跃，优雅的像是白天鹅。

“这首曲子，叫巴赫的最后一天。”

台下空无一人。只剩空荡荡的观众席沉默以对。

好看收敛起自己的光芒，折叠四肢，安然睡去。

风和日丽的一天，我第两百次论文难产在图书馆昏厥，cocoa在Q上戳我：“我真的好喜欢小姐姐，可是小姐姐看不上我。”

我刚想吐槽这是第几次了，看见照片里美艳动人的女孩，心里却觉得有点熟悉，脱口而出：“这女孩跳芭蕾应该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