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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总说,他在等一个人。他说这个人和他约定,会在冬至这天过来找他。
从我记事起,爹爹就一直在等他。一个冬至、两个冬至、三个冬至……乃至十三年的冬至,爹爹都没有等到他。
我对爹爹说,这个人言而无信,莫要等了。爹爹不听,固执得像个孩子。说他一定会来的。
永和九年,这年冬天特别冷。似乎每天都在下雪。
这天也不例外。冬月初一,大雪。我看了黄历,上面写到宜祭祀,忌会亲友。
清晨,我在祠堂上完香,又把全家上下打扫了一遍,才把院门打开。去拖我爹爹进来。
我爹爹是个酒鬼。行踪诡秘,这个家于他来说可有可无,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是在门外的雪堆里找到他的。他仰面朝天,雪在他身上铺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只余一张脸能露出来。地为床、雪为被,也只有他才能睡着。
我遣了小厮把他抬进去。一连两个月没见爹爹,爹爹消瘦了些许。不过此刻他睡态安详,眉头舒缓,兴是正做了个美梦。
这次回来,爹爹脚冻伤了,肿了老高。大夫过来,让其在家中静养半年,莫要再下床走动到处乱跑,不然这双脚就废了。爹爹向来胆小得紧,他怕死,此后爹爹当真好好待着,床没下去一下。
期间,爹爹求我给他酒喝。我不给。于是他单方面和我冷战了好些日子。
傍晚,我推开爹爹房门,雪迫不及待涌进温暖的屋内,却在下一瞬消失、化为水珠撒了一地。床上没有人,房间内只有烛火攒动,被窝的温度还未消散下去。
我派人去寻。寻了一夜没寻到。爹爹最怕死了,一向很听大夫的话,想我当时还私下给了大夫一锭金子,差其那样说的。可这还没待够半年呢,就又到处乱跑了?
这夜无月,夜深,窗外却很明。雪越下越大,我越想越不对,鸡鸣第一声起,已是翌日凌晨。我方才想起今天是冬至——
爹爹和那个人约定好的日子。
爹爹要等的这个人,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家在何方。可我在爹爹卧房的暗室里见过他的画像。那一年我是偷偷摸进去的,暗室里灯光昏暗,空间又很狭小,我匆匆瞥了眼,是没穿衣服的。
听家中小厮说,爹爹出生在名门望族,又是书香世家,年轻时是个谦谦君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晓,温文有礼、进退有度才是他该有的模样。都是遇见了那位先生,才变成现在这个腌臜样子。
我一直不理解爹爹,爹爹为了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放弃了家族放弃了梦想到底值不值?
这天是冬至。我放了小厮们假期,一早让他们回家吃顿热乎饭,庭院一下空了,只留一地蓬松松的雪,再下一晚,雪就越过膝盖,明儿可以堆出三两个挺大的雪人。有人陪着倒不显庭院荒凉。
这晚,我在家中包了饺子,煮了一笼,留了两笼。
……兴许,爹爹会带着他等的那个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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