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时分的江南总是烟雨朦胧的,似那水雾漫漫的水墨画,安宁中透着诗情画意。
今日江南的天儿,却难得的没了雨丝,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正将天边映影得多彩而绚丽。
墨玦在这绚丽的好天气中找到江南第一庄流云庄时,整个人看起来却并不太好。俊逸的面容早已没了少年的沉静从容,薄薄的嘴唇,紧闭成一道两端下弯的弧线,面色暗沉,整个人充满了肃杀的气息。
此时的他看到的流云庄,早已没有当日江南第一庄的气派,处处都透着灰败与荒凉。
流云庄,在三天前已经被一场火烧得只剩残垣断壁。
墨玦锐利的眸子扫过流云庄昔日后院的一个凉亭,脚步急促的走过去。
凉亭周围俱是乱石,他越过石堆,走到凉亭台阶旁边,一脚踢过去,台阶旁边竟然是一个暗门,手上出现一枚流云镖,按在暗门的凹处,随着沉闷的铁轴摩擦的声音,暗门缓缓打开。
暗门后只一间石室,石室的角落里,靠墙坐着个小小的蜷成一团的女孩,嘴唇干裂,眸子茫然无神。她呆呆的看着墨玦打开门,外面的光亮投射进黑暗的石室,她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挡住无法适应那不算强烈的光亮的眼睛。
墨玦走到她的身前,蹲下身子,抱住女孩,温柔又小心,声音仿佛在颤抖:“青青,我来晚了……”
女孩任由他抱着,不说话,也没表情,眸子呆滞。墨玦看着更是心中大痛,环视了一眼石室内,便小心翼翼的背上女孩,走出了这密室。
云青青伏在墨玦的背上,随着墨玦的走动,经过血迹尚存的断壁,曾经姹紫嫣红的花园已被烧成灰烬,地上散落着她曾熟悉无比的兵器残骸……
她空洞的眼睛渐渐恢复神采,似两簇火苗燃烧在眸子里。
墨家堡,于百年前凭医术在江湖中崛起,传至墨玦这一代,已是神医世家,前来求医的江湖人士,达官贵人皆有之。
云青青住墨家堡,更名墨青,几年下来,医术也是日益精进。
墨玦教她医术,亦请先生教琴棋书画,只要她愿意学的,都尽力。除了,武功。
他说,江湖险恶,现在更是暗潮汹涌,各方势力明争暗斗不休。青青,你远离吧,现世安稳比什么都好。
墨玦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是宠溺的,还带了一丝无奈。
青青在那场灭门惨案中,留下的阴影一直存在,他只希望她再也不要遇到那样的厮杀,和残酷,平安喜乐一生。
墨玦还说:“青青,从今以后,我自护你一辈子平安喜乐衣食无忧。”
青青手掌紧紧握起,指甲深深掐进肉中,最终还是在墨玦深似漩涡的眸子注视下,缓缓松开,敛去了眼中的火焰,轻轻点了点头,低眉不语。
流云庄的几百亡魂,夜夜都在她的梦里流血哭泣,她如何能平安喜乐?
最近武林中似乎起了不少的风波,云青青虽不在江湖走动,但是来墨家堡求医问药的武林人士总会在堂外闲聊起这些纷争,因此,武林中的各种消息,青青都知晓一二。
其实,自从九年前流云庄一夜之间被灭门,江湖门派结束了流云庄一家独大的局面,其他各大门派无一不想成为第二个流云庄,分布在中原武林每一省的各路豪杰都蠢蠢欲动起来。
可这又跟她云青青有何关系!
灭了她流云庄,毁了她的家的,是来自海外的海生门。
海生门在一望无际的东海之外的海生岛上。这个岛神秘又可怕,每有岛上的人登陆中原,江湖中再厉害的侠客,再厉害的势力,在他们面前都不堪一击……
也不是没有人想去海生岛,但至今无人成功过,去往海生岛的路线,除了海生门的人,没有任何外人知晓。
云青青不知道海生门为何会去灭了流云庄,她知道,仇家神秘无踪又强大,此生,报仇之日遥遥无期,甚至是毫无希望。
这日,墨家堡来了一位伤势极重的患者。他的胸腹部位被人刺了数道狰狞的伤口,右手胳膊被人从肩部斩下。云青青认得那是长风镖局的总镖头柳路平,一手万胜刀法让他走过的镖从未失手过。
可此时他已没了拿刀的手臂。
伤势紧急,墨玦迅速给柳路平止住血,处理过伤口,才命人要将柳路平抬入室内。
云青青正欲跟着入内,发现此时大厅内却是多了两人出来。
云青青心下暗惊,墨家堡守卫不弱,这两人竟然进来未得通报,无声无息。
两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一高一矮,矮的那位目光炯炯,手里托着一个长形的木匣子。高的那位面白须长,一身儒生打扮。两人眉目间都是焦急之色。
高个子拱手对着墨玦行礼,出声道:“墨先生,在下进门无礼,只因事出紧急,我兄弟二人久闻先生妙手回春,是以特来相请先生随我们一行,诊金无论多少,我等可以先付的。”
墨玦摆了摆手,说道:“诊金先付倒是不错。不过我这厢却是走不开,屋内也有人等着我救治。”
矮个子上前一步,急道:“若是病不急,等等倒无妨,可我们要救治之人身中剧毒,若是晚了,怕是会毒发身亡,等不得的。”
墨玦皱眉,“你们要我去救治的是何人?他中的又是什么毒?”
矮个子回道:“那人是巴蜀剑派郭复,中毒症状似青魔手,毒发之时,两只手掌俱会变成乌青颜色,现在已经是半条手臂都是乌青的了。”
墨玦沉吟一会,说道:“青魔手的解药我给你,你们拿了给郭大侠去吧。”
高矮两人互看一眼,矮个男子开口道:“墨先生,那毒发症状似青魔手,可真是什么毒,却是要您去看过才知的,还得烦请先生现在跟我兄弟二人走一趟。”
墨玦淡淡的说道:“郭复的命是命,我这手上病人的命就不是命了?要么拿了解药出去,要么,就等我这边完事了再跟你们去。”
矮个子面上厉色一闪,正欲上前,被高个拉住。
云青青看出他们二人动作,不禁有些恼怒,这人好生狂妄,真当他们墨家堡是软柿子不成?
正在此时,室内长风镖局二镖头冷笑出声:“青魔手?原来今日劫镖伤了总镖头的歹徒就是你们,巴蜀剑郭复果然是个鸡鸣狗盗欺世盗人的小人之辈!呸!”
长风镖局一行来了十几人,随着二镖头那一声呸,迅速将那高矮二人围了起来。
高个儒生缓缓环视了一眼围着他们的众人,慢条斯理的说道:“镖是我们劫的又如何?没了柳路平,哪怕这厢就我兄弟二人在此,就凭你们,还差了点。”
二镖头听了,气得面色发红,“我等就算今日技不如人,也不让你们好过了去!那镖,岂是你们这等小人动得的。”
矮个子却大声笑了起来,“说得如何冠冕堂皇,那里头的东西,我们动不得,你们又凭什么动得?流云庄的东西,是怎么流落出来的……”
高个儒生轻咳一声,制止了矮个子继续说下去。
云青青心下惊诧,莫非柳路平此趟保的镖跟流云庄有关?听那人口气,似乎当年流云庄的惨案另有隐情。
她心中充满了疑惑,当年爹爹将她藏进密室逃过一劫,可最终,流云庄上上下下几百人,都死在了那天的灭门之中。
当年她年幼,爹爹也没时间跟她多说,只叫她好好活下去。
时过九年,她明察暗访,找遍了所有能找的线索,却始终没能找到海生门后来的任何踪迹,更加不明白,为何多年不在中原出现的海生门会突然出手,让流云庄一夜之间覆灭。
云青青眼眶微红,几乎要忍不住就冲出去问个明白。
大厅之中的众人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墨玦双手环胸,阴沉下脸,声如寒冰:“诸位有什么纠纷仇怨,还请出去解决。”
墨家堡虽以医术名满江湖,墨玦此人却是江湖中人不敢轻易得罪的存在。
江湖中人无一不是刀口舔血,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或者亲朋好友有不求到墨玦的那日。
再者,墨家堡屹立江湖百年,并非只靠医术,墨玦的毒术和武功,就连号称江湖百事通的司无知都不敢妄言深浅。
墨玦冷冰冰的一句话,让大厅内对峙的两拨人最终放下了本已经亮出的武器。
高个儒生面色阴晴好一会,叹了口气,对墨玦拱手道:“还望墨先生将青魔手解药给我二人拿回去救人,这匣子里是在下一点心意,请先生收下。”
墨玦接了匣子,唤过药童,取了青魔手解药交与高个儒生。
高矮两人随即身形一闪,便出了长风镖师们的包围圈,转眼便没了踪影。
长风镖局众人眼见仇人如此轻易便出了去,自知追赶不上,只得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而回头忧心忡忡的关心起了柳路平的伤势。
没人注意到,云青青是何时离开墨家堡,去了哪里。
高矮兄弟二人出了墨家堡,一路疾行,两人轻功在武林中属顶尖水平,云青青一路小心隐藏,竟然没跟丢,直跟着二人到了离墨家堡十里外的镇上。她看着那两人进了镇上的悦来客栈。
想必那巴蜀剑派的掌门郭复就在里面。
郭复带着那高矮二人劫柳路平的镖,必定是清楚镖是何物。听那矮个子人的语气,那东西,很重要,是流云庄的东西。他们显然对当年流云庄灭门一事是知晓内情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不但走漏了消息,还被他们抢了去,只怕那郭复并不像明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但柳路平又岂是泛泛之辈,他一生保镖无数,从未失手。纵然东西被人劫了,却是有命拿没命使。那人中了他下在东西上的毒,那毒谁碰谁得死。余下同伙,没了十全的把握,自是也不敢随意碰触。
云青青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踩这趟浑水。
这十年,墨玦给她改名墨青,世人都以为流云庄无后人。她只是墨家青姑娘。
墨玦的意思她懂,当年流云庄的缘由墨玦显然也是知道一些。墨玦的父亲墨慎,跟云青青父亲云傲天乃生死之交的挚友。
流云庄出事后,墨家人救下了云青青,事后却并未有任何查案报仇之举,就像江湖上之前跟云家来往密切的其他势力一般,对流云庄闭口不提。
但是云青青清楚,墨家人会如此并非是为跟云家撇清关系,而是为了保护云青青,不让人知道流云庄尚有遗孤存活于世。否则,云青青一辈子都得深陷这武林争斗的漩涡。
怕的是,身份暴露,强如墨家,也无力保护她平安。
他们同云傲天跟云青青最后说的那句话一样的态度:好好活下去。
青青一度是迷茫的,她真能心安理得的,当做什么都不记得,好好的做墨家姑娘,只为了活下去,平平安安一生的活下去?
可是她,终究是姓云啊……云家满门被灭,她从鲜血跟黑暗中活下来,若是什么都不做,那跟死在那夜又有何区别?
十多里路,云青青的思绪一直在墨玦的的脸,父亲的期望,还有流云庄被烧成废墟的景象中徘徊。
她听到线索,终究还是毫不犹豫的跟出来了不是吗?
她放不下,说服不了自己放下。
少女最终下定决心。在高矮二人走入一座宅院之际,她闪身过去,出声叫住他们。
云青青如今已是双九年华,跟幼时样貌已大不一样。这两年墨玦也放心她以墨家姑娘身份出外见人,武林中人大都知晓,墨玦医术无双,他家妹青姑娘亦深得墨家医术真传。
这二人方才大厅之中是见过云青青的,知道她的身份。
高个儒生看见云青青,道:“原来是青姑娘,不知你过来是?”
云青青温婉一笑,说道:“家兄有些不放心郭掌门的状况,命我跟过来看看。”
高个儒生闻言大喜:“墨先生真是妙手仁心。青姑娘医术精湛,有姑娘在,我兄弟二人可得放心了。”
随后请云青青进了宅院。
路上得知,高矮二人兄弟,高个是兄长,名石文,矮个名石武。
云青青心下疑虑,这二人脚步轻盈,轻功上乘,太阳穴处鼓起,内力自是深厚,以他们的武功,在武林中应是负有盛名才对。可这两人的名字,却在江湖上毫无名气。
郭复的两条手臂上的青色,已经蔓延至肩部了。人早已昏迷不醒。
云青青只看了一眼,便下了结论:“这并非青魔手。”
石文问道:“那此毒是?”
云青青沉吟一会,说:“不知郭掌门是如何染上的毒素?”
石文回:“是触摸了一物件,那物件上有毒。”
云青青问:“那东西可还在?想必上面还有余毒。”
石文石武对望一眼,踌躇道:“这……”
云青青嫣然一笑:“郭掌门这毒,看似青魔手,却跟青魔手有些区别的,这毒我以前也未见过。我若是能直接取了毒物本身,当更加能分清楚毒素成分,自是比放郭掌门的血液来的稳妥一些。”
石文望了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郭复,遂又不着痕迹的望了眼正在为郭复施针控制毒素蔓延的云青青。
只是个医术和轻功不错的小姑娘罢了,况且,郭复的命,还很重要,而墨家堡向来不掺和武林纷争……
他尴尬一笑,道:“是在下考虑不周,这就拿给姑娘瞧瞧。”
石文拿过来的一个铁匣子。
匣子做工精致,看似有些年头。在左下角,赫然有个云朵标记。云青青自是认得,那是流云庄的独有印记。
她不动声色的服下避毒丸,取出工具,从匣子上刮了一层铁屑下来。
取毒是假,看匣子真伪是真。此时云青青心里已有计较,便不再多事。
将铁屑包起放好,对石文说道:“这毒素我还得回墨家堡仔细辨认方能配出解药,郭掌门的毒我已经制止继续扩散伤到心肺,三日之内,不会有碍。”
石文谢过,说道:“烦请青姑娘费心。”
云青青离开那宅院,缓缓走在街道中,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那个铁匣子,她见过。虽只一次,却一辈子都忘不了。
流云庄早已在九年前的那夜被洗劫一空,流云刀和流云诀都失踪成谜,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看到了本是装着流云诀的铁匣子。
从那个宅院里出来时天色已晚,待青青走完这条长街,已是夜间。
青青回头望去,远处人影绰绰,灯光浮动,一派热闹。
她低低一笑:“呵。可惜…流云诀,只能是云家人的。”
遂头也不回的迅速往墨家堡而去。
墨玦走进云青青的院子时,云青青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子下面,仰着头看着上方一串葡萄。连墨玦的出现都不曾察觉。
葡萄枝蔓葱葱郁郁,阳光透过枝蔓的缝隙斑斑点点的洒在云青青的身上,墨色的发丝仿若被阳光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芒,少女白皙的面庞如同润了水的珍珠一般清透,眉目自带一丝少女的稚气和一丝英气。
墨玦走过去,同她并排坐着,也随她的目光看了一会,问:“到底有什么好看呢?”
云青青收回目光,回过头来,眼睛眯成俏丽的一弯,说:“我看这葡萄,过几日便可以摘了。”
墨玦伸手轻轻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子,语气充满宠溺:“你呀,馋猫儿似的。说是要帮郭复配解药,却在这里看着未熟的葡萄流口水。”
云青青嘴角一勾,说道:“下毒之人就在咱这墨家堡待着,他们不去要,却痴痴的等着我们来配……”
墨玦柔和一笑,“那柳路平总镖头,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暴脾气跟倔性子,劫了他的东西,还想从他手里拿解药,可比杀了他还难。”
云青青:“现在杀他可不算太难了,他拿刀的手没了,武功,也去了一大半啦。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在武林颇具名声的郭大掌门不顾名声,做出这等抢劫的下等事来。”
墨玦微微皱眉,沉默了一会,说:“后日,给郭复解药,你就不要去了吧。”
云青青问:“是因为他们说的镖跟流云庄有关吗?”
墨玦深深看了青青一眼,目光柔和专注,认真的回:“是。”
云青青说:“也许,当年流云庄的事情,也有中原的势力参与其中……”
墨玦:“你若真放不下,我……”
云青青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说:“知道又如何?海生门的人才是出手的元凶,即便找着他们,也没能力去抗衡,我…我会听你们的,好好爱惜自己,玦哥哥,你也不要为了我,去犯险……”
墨玦不再说话,揉了揉云青青如墨丝一般的头发,深邃的眸子里,闪着不可窥探的光芒。
这样的云青青,更加让他心疼。
这时,有药童来找墨玦,说是柳路平醒了。
墨玦走后,云青青站起身来,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流云诀出现,海生门也该现身了吧……”
暮色深垂,初秋的夜风仍然带着些寒意,墨家堡后院花园里新生的树枝在随风摇曳。
无月,有星。
朦胧的星光中,墨家堡后院,突的掠起一条人影,然后身形一折,轻如飞鸿般掠出三丈之远,一起一落,便掠过院墙,不见身影。
那人影出了墨家堡,直奔镇上郭复养伤的宅院而去。黑衣蒙面,只隐约看得出身材,窈窕有致,蒙面黑布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旁人认不出,墨玦却是熟悉的,黑衣人正是云青青。
山下镇上郭复的宅院里,石文石武正在屋内对饮。
只听石武叹了口气,说道:“这郭复,挺好用的,可别这次就栽在了不知道什么毒上头,到时可有些麻烦。”
石文说:“墨家堡的医术跟毒术皆非浪得虚名,待那青姑娘配了解药过来,想必郭复的小命还丢不了。”
石武却有些开心起来,他笑道:“有解药,那匣子打开,拿了里面的东西,你我二人总算可以回去了。”
石文笑道:“中原有什么不好?可比孤岛要有意思得多。”
石武亦大笑起来,“这倒是,说起来,中原真是不错的,可是,不回去也是要不得的……”
二人正说得畅快,石文猛得厉声一喝:“谁在那里?”
云青青心下一惊,这等光景之下,她若是被发现,后果还真不好说。
正待闪身逃出去,对面走廊阴影处闪出一个人来,同她一样的夜行打扮。那人一现身,石武便大喝一声,出手就是杀招,却被黑衣人随手就化解了去,不一会,三人便缠斗一团。
云青青看出石文石武两人二打一,那黑衣人却不落下风。
她悄悄退离石文的小院,潜进郭复躺着的地方。刚到门外,便闻到浓烈的血腥味,门口有两人瘫倒在地,屋门大开,郭复的血流了一床,人头已经被人割了下来,扔在地上。狰狞眼珠无助地突出眼眶外,就像是他自己对自己的死,也像别人一样地茫无所知。
云青青双瞳微缩,急急的退出来,掠出了这座宅院。
巴蜀剑派这几年风头正盛,隐隐有压制其他门派的势头,郭复此人在武林中名声更是如日中天,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没想到,竟死得这般窝囊。
连下手之人是谁都不知道。
石文石武二人的对话,让云青青本杂乱无章的思绪一下子清晰了不少。
石文石武极有可能就是来自海生门,而巴蜀剑派,只怕是他们方便在中原行事所控制下来的傀儡。
难怪石姓兄弟二人明明武功上乘,却在江湖上籍籍无名,而巴蜀剑派在海生门的扶植下,渐渐成为武林第一强大的势力,又有何难。
郭复的死想必是跟石文兄弟打斗的黑衣人所为,不知道那人又是什么来头?理清楚一些关键之处,却又新添疑团,云青青只觉得心情沉重无比。
流云庄当年的覆灭,莫非真是跟流云诀有关。
也是,流云诀那般精妙的功法,习武之人,无不眼红。
追名逐利,成为天下武学第一人,或是像流云庄那般有叱咤武林的势力,为了得到这些好处,足够让人丧尽天良,不择手段。
云青青心念反复,越想越是愤怒,不知不觉已经是泪流满面。
这些年,她背负血海深仇,小心翼翼行事,唯恐行差踏差连累到待她恩重如山的墨家堡,心性早已坚毅如铁。
可终究是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此时念及这些年日日夜夜辗转痛苦,不过是因为那些人贪婪所致。人性如此阴暗卑劣,即便她隐姓埋名,墨家堡尽力隐藏,她真能逃脱出这阴暗龌蹉的漩涡?
她反手一抹眼泪,咬紧牙关,转身又向郭复的宅院而去。
也许……她可以考虑跟那个黑衣人合作一把。
刚跑出几步,却被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挡住了去路。
云青青惊急之下,一连数招攻击过去,招招凌厉。不论这人拦住自己目的何在,会在这里出现自己面前,肯定不是局外人,拿下才是上策。
来人却反应极快,振臂疾挥,长剑划出一圈圈光弧,盘空而起犹如一幢华盖将身形护住。
云青青攻招虽凌厉,却没用兵器,面对这剑芒不敢硬上,急急暴退,稳住身形不再动手。
内心惊疑不定,她自己的功夫自己极为清楚的。这些年,她暗中乔装出门,也遇上数次跟人动手的情形,却没人能在她这么快的攻势下化解得这么轻易。
对面黑衣人也没趁势攻击,两人对立而站,气氛静谧到诡异。
云青青匀了口气,说道:“不知阁下是为何而来?”
黑衣人却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幽幽说道:“青青,你练习的功法,是流云诀吧?”
他边说边扯下了蒙面的黑布。
云青青不禁怔了一瞬,居然是墨玦。她本一直绷紧的身子,立刻松散下来了。
今日之事,来来去去,又突生出许多变故,她早已是身心俱累,只凭着一股意念撑着。
这九年,她日日瞒着墨家人,偷偷练武,偷偷出门,今日被墨玦撞破,虽心下不安愧疚,却更多的是放松。
骗人累,骗最亲近的人,更累。若不是不得已,她多希望可以坦然面对墨玦,毫无心机的跟他谈天说笑。
他知道也好……
她也曾想过有朝一日被墨玦知道自己瞒着他们偷偷习武,偷偷追查流云庄一事后的情景,想过墨玦大发雷霆,想过他或许会失望得转身而去。
无数次备好的千言万语想说,此刻看着墨玦那一如往日温柔的面容,自己却犹如被冻住了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秋风萧索,路边的树叶哗哗作响。
云青青最后只僵硬的回了一字:“是。”
墨玦又叹了气,说道:“既然流云诀一直是在你手上,那我也放心大半了。”
青青猛的抬头,问道:“跟石文兄弟打斗的是你?你今天是去那里寻流云诀的么?”
墨玦道:“是我。你躲他们附近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装流云诀的铁匣子,你应该也见过了,那其实是我托长风镖局保的一趟镖。”
云青青瞪大双眼,“你托的镖?”
墨玦沉吟道:“本想用空盒子引出真的,或者引出……敢于对流云诀下手之人。”
云青青默然。墨玦一直安抚自己,让自己安稳度日,他自己却冒险布局,处心积虑的做着本该是自己该做的事情。
她缓缓说道:“石文兄弟是海生门的人,他们这厢没了郭复这个傀儡,若是打开匣子又发现是空的,忙活这么久一场空,恐怕海生门还会继续派人来中原,而中原其他势力里边,也指不定有跟郭复差不多状况的存在……”
墨玦摆了摆手,说道:“这个我知道,也正是我布局目的所在……”
云青青正待继续说,却猛的被墨玦一把紧紧抱进怀中。
墨玦的声音带着沉闷,他说:“青青……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放不下,原想帮你担了所有的担子,待事成之日,你自会舒心下来。可你竟是这般执拗,你既要寻人复仇,又要防止被人发现身份,有事都放心里头,孤单又强傲….你……唉……”
他最后只以一声长叹结束了自己的言语,但青青却从那声叹气中听出来他的无奈,他的心疼,还有对自己的关心。
青青心下更加愧疚,她将脸埋在墨玦怀里,轻轻的说:“墨家堡是我的家,你们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亲人。人说佳人难得,我只觉得家人难得,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怕,只怕牵连你们……我……”
墨玦双手捏着云青青的肩膀,眸子里光芒闪动,他沉声道:“你就只当我是亲人吗?”
“青青,你当知道,我们,是有婚约的。”
云青青呆了一呆,她被墨玦这样看着,听了这句话,心中不禁酸涩。
墨玦在她双肩上的手掌灼热,热度透过衣衫,灼得她心直疼。她用力的抿了一下嘴唇,险些掉下泪来。
墨玦见她这般模样,最终叹了口气,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云青青这个名字,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你可以随意的行走在这江湖之中。我们……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夜风吹起,撩起两人的衣摆。
云青青却不觉得有丝毫凉意,她只觉得,此刻是从所未有的,安心。
她双手环过墨玦的腰,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说:“好。”
郭复之死,在武林中倒是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波澜。
没过几日,又传出留言,说郭复是被海生门的人所杀。海生门人又现中原,且不知为何出手就杀了隐隐快成为武林门派之首的巴蜀剑派掌门,这让武林中人不禁人人自危。
且海生门神秘莫测,实力强大。唇亡齿寒,谁知道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自己?
自流云庄覆灭后,原本被流云庄打理得平静无波的武林,这些年风波不断,争斗不休,中原武林太需要整合一下了。
华山,青城,衡山,嵩山,潮帮等各大门派,商议在八月十五中秋之日嵩山之巅,以公平决斗来推选出一个武林盟主,结束这些年的混乱局面,团结起来对抗海外那神秘的海生门。
云青青听到消息,冲眨了眨眼,说:“玦哥哥,你这布局的本事,只行医救人不做朝堂上的宰相,太屈才了。”
墨玦不禁失笑:“胡闹。接下来,可有场硬仗要打,我们得好好准备一下,去参加那武林大会。”
云青青狡黠一笑:“武林盟主,不错呢。”
墨玦敲敲她的脑瓜子,说:“你喜欢,你去争就是。”
云青青吐了吐舌头,站起身来,说:“舍我其谁?”
随即自己却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墨玦看着云青青满是笑意亮晶晶的眸子,察觉她近日终于显现出来的少女调皮心性,只觉得就算把天上星辰摘下来,也不及看着她这样欢乐的笑容这般心里舒畅。
嵩山大会之前,武林中倒是无人再生事端,一派平静模样。
八月十五丝毫不受人们的心情影响,不紧不慢的到了,这天,嵩山脚下自是热闹非凡,武林人士,不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都在往那山顶而去。
几十年才有的盛会,谁又舍得错过呢?
墨玦和云青青上到山顶,只见山顶空旷之处,已有无数人聚集。泰山派掌门,华山派首席弟子,潮帮帮主,还有一些武林中盛名在外的名宿,都已经到了。
他们二人上了山顶,四下走动一圈,看似趁此机会来登山赏景一般。时不时有认出墨玦的人,寒暄几句,没过一会,墨玦云青青二人身边,也多出好几位平时稍微来往不错的人来。
大约两柱香后,只听嵩山掌门凌琨朗声说道:“今日大会,承蒙武林同道赏脸,将大会地点设于嵩山,群雄齐聚,我嵩山派今日蓬荜生辉。招待简慢,还望诸位勿怪。”
群雄纷纷回应道:“凌掌门不必太过客气。”
凌琨朝众人拱手,随即邀请了少林的慧通大师,武当掌教白眉道长,及一些大门派的代表人物落座。
凌琨复对群豪抱拳,朗声道:“众位朋友来此之前,想必已经风闻,今日大会主要目的是推选一位德才武功皆为顶尖优秀之人为武林盟主,平息自流云庄覆灭之后的武林混乱局面,将诸位同道团结起来,对抗作恶多次的海生门。”
众人听了凌琨这喊话,一时气愤激昂,不知谁带头喊了句:“消灭海生门!”
“消灭海生门!消灭海生门!消灭海生门!”
凌琨看着众人愤慨激昂,微微一笑。又出声说道:“既是武林选举,少不得比武打斗。在下以为,当请少林慧通大师,武当白眉道长两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作今日公证,谁胜谁败,点到为止,不伤性命。大家以为如何?”
他这一声,带了内力喊话出来,声音浑厚有力,瞬间便平息了众人慷慨的喊声。云青青暗衬:这凌掌门果然名不虚传,一身内功果然是深厚无比。
慧通大师站起身来,说道:“阿弥陀佛,凌施主心地宅厚,老衲自不推辞。”
白眉道长说道:“既然是以武定胜负,但若胜出之人公认德行有亏,也是不算数的。”
众人附和道:“那是自然。”
凌琨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做为东道主,就第一个上台,接受挑战了。”
凌琨此话一出,众人微微有些发愣,复又恍然,武林盟主,谁都是有资格去争上一争的。不过凌琨就第一个站在台上,本有些心思的人,自认技不如人,不免歇了那试探的心思,不再有所行动了。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冷冷一笑:“好大的口气。”
众人向说话之人望去,见一个高个儒生打扮的人面带嘲讽,见到众人看他,也不闪不避。
云青青一扯墨玦衣袖,小声说:“石文。”
长风镖局也有人在此,见到他,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却顾忌他深不可测的武功,只是怒目而视,狠狠的啐了一口。
石文长身而起,瞬时便至凌琨面前,他双手抱拳,说道:“在下风石文,领教凌掌门高招。”
话音一落,手掌一翻,两道青蓝色的剑光带着尖锐的风声直取凌琨“肩井”和“肩贞”两处大穴。
凌琨作为一派掌门,在武林中久负盛名,自是反应奇快。只见他袖袍一展,背后长剑便已被撤到身前,挡住了石文的疾攻。
围观人群里面有人出声叫了声:“好!”
凌琨这一手着实精妙,石文的攻击迅猛而准确,攻势极快,在场许多人自认面对这样的攻击难以全身而退了去。
岂知,那声“好”的喝彩话音刚落,石文攻招猛的一变,刷刷两剑,只听凌琨“啊”的一声惨叫,猛得跌倒在地。
众人定睛一看,凌琨正一张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石文竟将右手所使的一柄短剑直插入他的肩头,将凌琨钉倒在地。
石文施施然回身,朝众人抱拳一笑。
众人面面相觑,石文这一手,利落至极,凌琨本深得嵩山派武功精髓,在武林也属于一方名宿,此刻竟如此轻易的败在他的手上。可这人,以前却是闻所未闻,莫非是哪个隐士的高徒?
一时间议论纷纷,却无人上去跟他比试。
这时,人群中的石武大声说道:“无人上去比试的话,可就算石文为武林盟主了!”
云青青朗声说道:“武林盟主不止是武艺高强,品性也当高尚,在场人中,不知有无人知道石兄弟师承何处?”
云青青今日来嵩山,是经过乔装一番的,此时她戴了人皮面具,打扮成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模样,石文也认不出她来。
石文回道:“我乃巴蜀剑派门下,平日在门中修炼,甚少出山走动的。”
云青青走出人群,直面他道:“巴蜀剑派掌门一月前暴毙,今日来人也无巴蜀剑派之人,可没人证实你的说辞。”
石文面色一恼,正待说话。
云青青快速说道:“你是海生门的人。”
她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海生门的人来竞争盟主,若是给他做了盟主,岂不是中原武林尽入海生门之手?”
石文沉声说道:“小兄弟,说话可得讲证据。”
云青青说道:“你刚刚伤了凌琨掌门的那一招,便是海生门的功夫,这招我九年前见过,在流云庄。”
石文哈哈一笑:“流云庄早在九年前被灭门,当日在场之人无一活口,除了凶手。”
云青青缓缓说道:“你错了,在下姓云,乃云傲天嫡子。”
石文一愣,问:“你又有何为证?”
云青青嘴角一勾,“流云诀为证。”
她话音未落,人便疾冲上前,当真是是动如脱兔,一瞬便与石文相距不过一尺。行动之快,令人难以形容。
白眉道长失声道:“这身法,没错,真是流云诀。”
石文短剑一挥,直取云青青脖颈之处,竟是凌厉的杀招。白眉同慧通大师齐声道:“不可!”
眼看云青青即将血溅当场,却见她腰身轻扭,便飘至石文后背之处,右手成爪,抓住石文右间,内力催动,石文的肩骨被她徒手捏碎。
石文痛得冷汗直流。
云青青右手招式未老,身形暴起,一脚踢在石文后背上,石文一头栽在地上,昏迷过去。
周围围观众人议论纷纷:“没想到,最后得胜之人是流云庄的人。”
“流云庄流云诀,时隔九年,依然是武林其他人无法超越的存在。”
却又有人说道:“当年海生门灭流云庄,似就是为了流云诀,这云小兄弟就这般出了风头,还伤了海生门的人,只怕今后性命堪忧。”
正在议论纷纷之际,人群外围一阵骚动。
云青青抬头望去,只见有八人抬了一架步舆,抬步舆的八人脚步轻盈,步伐飘逸,从外围一路过来,如入无人之境。
坐在步舆上之人,头顶金冠,衣饰华美。
云青青看着那人离自己愈来愈近,人未动,心中却暗自警惕。
这时,石武奔到步舆前,姿态恭敬异常。云青青感觉自己手心要沁出冷汗,竟然说是海生门的人,而且,看起来地位颇高。
那人瞥了石武一眼,淡淡的说:“退下。”
石武不敢多言,立刻退了下去,走入步舆后面的队伍之中。
云青青昂头,出言说道:“海生门今日也难得来中原凑热闹。”
步舆上的金冠男子微微一笑,“热闹本座没什么兴趣,不过你,我很有兴趣。”
云青青缓缓垂下眼帘,说道:“既然对热闹没兴趣,那不妨等此处事了后,再来说我们的事情。”
金冠男子依旧笑意淡淡,说道:“此处热闹?莫不是你得了这武林盟主之位,然后杀上海生门去?”
云青青不语。
金冠男子又说道:“倒也不用那么麻烦,我便是海生门的门主。”
云青青压抑许久的恨意毫无掩饰的迸发出来,眼中杀意顿起。
“想杀我报仇?我还有个身份你想不想知道?”
金冠男子看着云青青的眼神似看陷阱里猎物一般,那眼神,让她不舒服极了。云青青心头一紧,紧紧皱起双眉,却不愿意让对面的人看出自己一丝一毫的情绪。
“我叫云笑天,是你的伯父。”金冠男子说话的时候紧盯着云青青,似乎想从云青青脸上看出他想要的效果。
“可是据我所知,云笑天在三十多年前就失踪了。”人群中的墨玦出声说道。
“呵呵……你年纪虽轻,云家的事情倒知道不少,这孩子,想必是你带走才活下来的吧。”金冠男子说道。
墨玦道:“既是云家人,为何不认祖归宗,反而害了自己的嫡亲弟弟?你好狠毒的心肠。”
云笑天脸上厉色一闪,说道:“云家,我生于云家,明明是长子,却连学习流云诀的资格都没有,还认什么祖归什么宗?不过也不算什么事,我想要的东西,自己来拿,更有意思。”
云青青说道:“你就为了抢流云诀,所以杀光了流云庄的人?你已经习得了海生门的功夫,做了海生门的门主,不想认祖归宗,又何苦对流云诀执着不放,你……你真是个疯子!”
云笑天惨然一笑,说:“哈哈哈,疯子,我也许在家族不给我学习流云诀时便疯了。我当年远走海外,差点死在海里,凭着一股意气活下来,为的,就是证明给那些人看,我不比云傲天差。云傲天自诩侠骨仁心,却是假仁假义,装作兄弟情深,却死都不肯给我流云诀。这等伪君子,死有余辜。”
云青青咬牙,怒道:“疯子,你不配做云家人,你才是死有余辜!”
说着,她身形一动,疯狂的朝云笑天攻去。
墨玦一把截住云青青,低声说道:“青青,莫要中了他的激将之法。”
慧通大师和白眉道长亦到了墨玦跟云青青身旁,白眉道长朗声道:“海生门到了你这等阴暗小人手中,还真是武林一大害。我等今日正好在此将你拿下,也不枉云庄主跟郭掌门在天之灵。”
云笑天面容如霜,手臂一挥,他身后的门众登时动作,朝旁边的中原武林人士屠戮而去。
一时之间,兵器交错作响,嵩山之巅,瞬间变成了充满血腥的战场。
云笑天袖袍一挥,墨玦惊道:“小心。”
只见数枚尖针向四人飞射而来,针身在阳光下,幽幽的散发着蓝色的光芒,显然是上面淬了剧毒的。
剧毒之物不可硬接,流云诀身法精妙,云青青躲过不在话下,墨玦功力不低于青青,慧通大师和白眉道长自也不会被区区毒针难倒。
四人闪避过去,正待出手攻向云笑天,却见步舆上空空如也,云笑天竟然见围攻之下自己恐怕难讨得好去,丢下众多门人,自己逃了。
云青青气极,啐了一口,骂道:“小人!”
迅速起身追了过去,墨玦亦身形纵起,追了上去。
云笑天离开山顶,纵入山林中,惊得山林里的宿鸟零乱地飞了起来。云青青墨玦二人也跟着掠进来。
墨玦手掌翻转,平时针灸用的银针被他当作暗器如天女散花般朝云笑天激射而去。
云笑天正提气往前窜,待察觉墨玦的暗器,已是改放向不及,生生的挨了几针,有一枚正好没入命门穴。他只觉腰间一痛,提气不畅起来,直直往下坠去。
云青青凌厉的掌风攻将而至,流云诀本就是招式出其不意为长,配上行云流水般的身法,加之云青青至如今已练至大成之境,这一掌,云笑天避无可避。
云笑天毕竟也是武学造诣深刻之辈,他右手反手一转,使出小擒拿手眼看就要反刁住云青青手腕。
云青青冷哼一声,身形一扭,改掌直劈向云笑天面门。
她的手攻至云笑天额头之际,云笑天身体一颤,墨玦的长剑,没入他的胸口。一刺一拔,云笑天口中吐出鲜血,眼睛瞪出眼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最后,什么都没能说出口来,倒在地上。
片刻寂静……
云青青面上露出嘲讽之色,说:“你不像一个兄长,害了自己亲弟弟一大家人性命,还想我同我父亲那般仁善对你手下留情吗?你害了流云庄几百条人命,你害得中原武林这些年争斗不休,不知道多少人因为你的恶行家破人亡,你该死!你该死!!!”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是尖叫出声。
最后,蹲下身来,捂住脸庞,大哭起来。
流云庄覆灭的那天,她没哭;
墨玦将她从密室救出来她没哭;
这么多年隐忍,遭遇到大大小小的磨难跟危险时,她没哭。
此时,看到云笑天死在自己面前,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似乎要将九年的泪水一并哭出来。墨玦蹲下身,将她搂入怀里,轻拍她的后背,说:“想哭,就好好哭出来吧……”
那些沉重,仇恨,终于在鲜血中消失。
抬眼远望,只见天边晚霞漫天,温暖,而绚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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