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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7 个
同志故事
“Brokeback……Mountain……破,回来,山?”一本包着灰色书皮的书从董帆的书桌抽屉掉出来,我捡起来翻了翻“哇,全英文,学霸就是学霸。”他一把夺去了书,塞到抽屉里,提醒我好好听课。
那是我被班主任调去和董帆同桌的第一天,至于为什么这么调度,就得问我爸了。做外贸的父亲经常说,他创业初期吃了不少语言亏,所以,不管我其他科目有多糟糕,这英语绝对得学好。所以啊,他拜托了他的老同学,也就是我现在的班主任,把我安排在英语成绩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董帆旁边。
“我天,你的学习资料都是全英文的?也太厉害了。”下课之后,我毫不掩饰的跟他表达了敬佩之情。那年我16岁,还没服过谁,董帆是第一个。
“啊,恩……对,这,这样提高的快。”他支支吾吾也没说个明白,然后就埋头做题了,那架势是不太想理我。
可我心想,他一定是怕别人知道自己有这本特别好的资料,成绩好的人都那样,生怕别人赶上他,但他不知道的是,我却暗暗的记下了那本神秘学习资料的名字,broke……破的,back……回来,mountain……山。
一放学回到家,我立刻就把那几个字敲进电脑,断背山,我望着搜索结果,愣住了,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这电影我看过,可我竟然连这么几个简单的单词组成的英文片名都没记住,我的英语真是没救了;但是,第二个念头马上跳出来,董帆难道和我一样?我忽然觉得很温暖,就像迷航的水手在汪洋之中看见了岛屿,就像缺水的商队在沙丘腹地望到了绿洲。
他会是吗?董帆?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活生生的同性恋,我的意思是,从来没有在生活中遇见一个自己的同类。
我没有直接问他,只是心里面对他多了很多好感。我开始主动得想和他做朋友,比如课间休息的时候总是邀他一起去小超市,比如中午放学的时候和他一起去食堂吃饭,他一开始总是拒绝,但是拒绝的多了,总是有那么一两次答应的时候。
“你的那本书,我看过,不过我看的是电影。”那天他和我一起去食堂的路上,我故意说给他听。我观察着他的表情,白皙的脸上开始泛红,右手不自觉得挠了挠几下鼻头,又捋了捋头发,而那只拿着饭盒的左手却僵硬的厉害。
“电影拍得不好。”随着他胸腔的一个起伏,他又挺起了脊背,仿佛刚才的窘迫一下就被自己赶走了。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我又问了他一句。
“我不知道。”他回答的很快,似乎有点生气,然后又顿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张大了嘴,长舒了一口气。我们都笑了。
从那以后,我们变得亲近起来,那种亲近是一种代表着自己人的亲近,比如之前我最怕的老师公布成绩,现在变成了我最享受的时刻,因为每次董帆都是第一名,哪怕我的名字再靠后,只要第一个念的名字是董帆,我都一样自豪。
“Call me……by your name,这个呢?这个怎么念?”
“Maurice。”
“哦,这个呢?什么……room。”
“Giovanni’s room”
那个周末,我去董帆家玩,在他的卧室里,有个带锁的抽屉,里面是他的日记和这些书。
“都是全英文的?我的天,怪不得你英语这么好。”
“我也是为了了解自己。”
“中文的没有吗?”
“很不一样。”他神秘的笑了笑。
“不一样?”
“恩,我觉得,国内的作家是把同性恋当成同性恋来写,而国外的作家才是把同性恋当人来写。”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董帆的形象在我心里已经高耸入云端,他就像帮我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我从没有想过去看一本全英文的书,目的只是为了了解自己,也没有想过,那些书有什么区别。
“你看过XXX没?”我把自己晚上在被窝里偷看的一本网络同志小说的名字告诉他。
“那些书还是少看,特别是你说的那种,那些作者吧,根本就不了解同性恋,把一个当男人写,另外一个当女人写,这种东西看多了影响你自己对自己的判断,一本好的作品往往经过几年十几年的锤炼,可不是随随便便拍脑子乱写的……”
我发现我特别喜欢听他说话,即使是对我大段大段的说教,我听起来也特别悦耳。我记得他的卧室不大,一张铁板床,一张老式的写字台,一面墙上是他所有的奖状,另一面墙上是满满一架子书。他和爷爷奶奶挤在一个五十平的小单元里,父母则常年在外地做工。
“你就是看这些提高的英语成绩吗?”
“恩,可以这么说,不过我初中的时候就开始看这些了,这是个积累的过程,积累到一定程度,那些卷子,真的太容易了,可是,你要从现在才开始的话,我不敢说,毕竟要快速提高考试成绩,恐怕还是做题有用。”
“没事我不着急,我爸说了,英语学好能看懂外单就行,考不考试的,不在乎。”
“恩,那你看看这本吧,这个简单点。”他把《Call Me by Your Name》递给我,我双手接过,就像接过某件信物,属于我和他的信物,而这件信物,就像是一把能打开通往他的世界的钥匙。
就这样,我和董帆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我每天都想让太阳升的快一点,好早点见到他,而坐在教室里,一瞥到他就在我余光可见的范围内,我的心里就美滋滋的。
榜样的力量是可怕的,仅仅过了一个学期,我的英语成绩就有了突发猛进的变化,从70几分到113,最高兴的当然是我爸,他第一时间就奖励了我一万块钱,那是我考前要求的。
我买了一部手机送给董帆,因为我每天晚上都还想跟他说说话,可是他没有手机,我早就想着送他一部,我以为他会很开心的接受,因为在班里很多同学都羡慕我的苹果手机。
“给你的,谢谢你让我第一次过了及格线。”我把那个白色的包装盒递给他的时候,他很惊讶,可却没有惊喜。
“干什么?”他没有伸手去接。
“就,手机啊,有时候联系不到你,怪着急的。”
“不要。”
“为什么不要,买都买了。”
“礼物是互相的,我现在买不起一个等值的东西给你,就不能接受你的礼物。”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我老觉得董帆比我要大很多岁,他对自己在做什么总是那么确定,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又和相同年纪的我们不同。
“可你帮助我提高了英语成绩啊。”
“不,是你自己喜欢学,而且,在跟你一起学的过程中,我也有新的领悟。所以,你不用送这个给我表示感谢。”
那天,我把手机收了回来,其实,我还有个心思,如果他收到手机的时候特别开心的话,我就会顺势跟他表白。
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满脑子都是他了,我学他穿衣服,尽管那都是最便宜的;学他戴眼镜,可我还没有近视,所以我抠了镜片;学他读书,读完之后就想着跟他聊聊。我不相信他看不出来这些,可我们已经这么“像”了,却仍然没有理所应当的在一起。
一转眼到了高三,董帆成了学校冲击名牌大学的种子选手,而我爸也开始张罗着要把我送出国。那个时候,我的英语成绩,已经稳定在班级的前几名,虽然其他科还是一塌糊涂,可是我爸已经很满意了,毕业了回国能接手他的外贸生意,这就是我已经被安排好的路。
如果说我和董帆有一点不一样的话,就是我不像他那么成熟,那么独立,我习惯了有人安排我的生活,我也愿意被安排,我不想那么累,所以没有想过拒绝我爸的要求,可是现在,我想留下来,因为我不想错过董帆的大学时代。
我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我和他之间,真的需要表白吗?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我们互相都知道彼此是同性恋,而且我们的关系那么好,我们是不是已经在恋爱了。至少我是那么以为的。
“我不想出国。”
“我倒是觉得,如果有机会出去看看挺好,不是为了镀金,现在海归也没什么优势了,只是单纯的在年轻的时候看看世界。”
“我要是能有你这么理性就好了。”
“理性都是逼出来的。”他笑了一声。自从那次我去了他们家之后,我懂得他这句话的意思,很多时候,他看待事物的早熟,来自于一个窘迫的家庭环境。
“你觉得,我和你,我是说,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表白是那么难的一件事,特别是对董帆表白,因为我总觉得我和他早已经在一起了。
“我们是朋友。”
我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他在我心里的形象一下子崩塌了,我有些恨他,我们怎么可能是朋友,朋友无法定义我们的青春,朋友无法表达我对他的情感。难道对他来说,朋友就够了吗。
我的眼泪就那么掉下来了,无声的,直接的掉下来了。他用手帮我抹掉眼泪,自己也哭了。
“我有我的路,你有你的路,现在是分叉的时候,记得我们一起走到这个点的时光,就够了。”
一年后的今天,我在洛杉矶读大学一年级,而董帆在北京带着全家全校的荣耀如愿以偿。我终于懂了他跟我讲的最后一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被预设的一条路,有人愿意抗争,有人会屈服。
我以前以为自己喜欢屈服,可现在却想要选择抗争,而董帆呢?我以为他独立成熟,会去抗争,可他却屈服,因为他身上背的是父母辛苦打工的全部心血,背的是整个家庭的延续,无论我们讲这些有多封建,可现实如此,他从小就被生活逼出来的理性,必将引着他走向屈服。
可我会选择抗争,因为我终于认识了我自己,我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人,有想要实现的理想,想要展现的抱负,也有另一番存在的意义。
这就是我的初恋故事,不管董帆怎么想,他就是我的初恋。他给我的那本《Call Me by Your Name》我一直都带在身边,我前面写过,这本书一开始就是我打开通向他世界的钥匙,所以我许了一个愿,希望这把钥匙,有一天还能再帮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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