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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层面解读《金锁记》中的青年曹七巧

心理层面解读《金锁记》中的青年曹七巧

作者: 浮生长乐 | 来源:发表于2024-12-18 22:46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13期“金”专题活动。】

读书小组细读张爱玲的《金锁记》,看到曹七巧丈夫去世的部分,打算停下来,先从心理角度分析青年曹七巧的角色。

01曹七巧的嫉羡心理。

就从这张截图的文字开始吧。

这部分的曹七巧很讨人嫌,分明带了刻意,就是那种明知道这话你不爱听,我偏偏要刺激你。

曹七巧先“拾起云泽的辫梢来抖了一抖”,这个举止无疑有几分轻佻,云泽这时候是忍耐地笑着和她说话;

可曹七巧并不罢休,继续拿着云泽的辫梢说到“小姐莫不是有了心事了?”这句意有所指的话,云泽忍不了,打掉她的手;

此刻,曹七巧偏作出无辜的模样,看似自讨没趣的小姐脾气好大一句,其实是她主动进行的隐形攻击,这当然是她意料之中的结果,或者说,她的讨人嫌就是要激起他人愤怒。

这种攻击并非弱小对强大的反抗,也不是寻求个性解放或者自我的存在感,张爱玲勾勒出的情境,类似于克莱因所定义的“嫉羡”,一种对另一个人占有和享受他所渴望的东西的愤怒感受。伴随的内心冲动,是夺走或毁掉不能拥有的东西。

她知道屋子里的人都瞧不起她,想和新来的兰仙亲热些,这种亲热虽不真诚,却是一种带讨好性质的低姿态。

通常,一个人讨好他人的目的,是希望维持关系、获得认同,但兰仙微笑尽管微笑着,也不大答理她。

七巧这一刻的内心当然受伤了。新来的人依旧瞧不起她,“嫉羡”心理在这刻蠢蠢欲动,当然,她本就是个要强的,并不想压制这点攻击性。我不舒服,你们也别想好受。

她的攻击性指向姜家二小姐云泽,她意有所指地说云泽恨嫁,通俗点说就是“想男人”。选择这个“武器”,一方面是对于大家闺秀云泽来说,这是对她品性的污蔑;另一方面,这也正是曹七巧内心欲望的一种投射。

但,只让云泽生气并不够。曹七巧在这个家里被瞧不起的重点源自出身,那么,符合“嫉羡”的心理冲动,便是夺走或破坏。

而云泽大家闺秀的身份,是与生俱来的,也是曹七巧没有的。

于是接下来,她去找老太太说“女大不中留,让老太太写信给彭家,叫他们早早把云妹妹娶过去

通过大奶奶和三奶奶的对话,我们会看到,当时的社会规则下,女家说出催娶的话,如同自己打脸,除了姜家没面子,云泽嫁过去,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

那么,假如云泽这样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在未来的夫家也如同曹七巧一样抬不起头,那么显然是让七巧大大出了一口气,或者说,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和真正的大家闺秀是一个层次了。

02被禁锢的欲望

曹七巧这样讨人嫌,但她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

她在姜家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她与姜家所有的主子都不一样。

本来,出身麻油店的曹七巧嫁过来,按身份只能做姨奶奶,因丈夫二爷是个残废,没有做官人家的女儿愿意嫁。“后来老太太想着,既然不打算替二爷另娶了,二房里没个当家的媳妇,也不是事,索性聘了来做正头奶奶,好教她死心塌地服侍二爷。”

假使从这个角度上看,曹七巧似乎还有点幸运。要知道旧式家族的姨太太,就是个奴儿,可买卖。当初,如果她哥哥曹大年“若贪图财礼,问姜家多要几百两银子,把你卖给他们做姨太太,也就卖了。”

不过,这个家对曹七巧来说没有任何温暖,唯有二奶奶的头衔和钱。

被禁锢的性欲望。

丈夫是软骨症,坐到凳子上“脊梁骨直溜下去,”还不如三岁孩子高。

假如曹七巧是在朱门绣户中长大的贵族小姐,有这样一个丈夫,她可能会像《红楼梦》中的李纨一般,甘心做槁木死灰。

但七巧是麻油店里长大的野花,没有从小被礼教规矩洗脑,曾经有着旺盛的生命力,感受过来自异性的吸引和爱慕,所以,嫁给这样一个丈夫,对七巧来说,所感受到的性压抑会比姜家其他的少奶奶、大小姐们更强烈。

这种强烈的压抑,张爱玲分别用她对季泽的撩拨、和嫂嫂的对话,以及对朝禄的追忆来表现。

她讨好季泽说,“你就是闹了亏空,押了房子卖了田,我若皱一皱眉头,我也不是你二嫂了。”

与其说曹七巧“她试着在季泽身边坐下,只搭着他的椅子的一角,她将手贴在他腿上”,是用身体去撩拨小叔季泽,不如说,是她难以克制对健康异性的本能欲望的流露。

七巧说着说着,就“顺着椅子溜下去,蹲在地上,脸枕着袖子,”“背影一挫一挫,俯伏了下去。她不像在哭,简直像在翻肠搅胃地呕吐。”

显然这无声恸哭并非设计,而是在季泽提起二哥,也就是七巧的丈夫后,这是七巧在合理化防御的过程中感伤身世,悲从中来。

与嫂嫂的交流中,对丈夫的嫌弃一开始是理性表达,但表达着表达着,就又起了情绪——猛的蹬脚道:“走罢,走罢,你们!你们来一趟,就害得我把前因后果重新在心里过一过。我禁不起这么掀腾!你快给我走!”

七巧两次情绪上的激烈反应,应激源都是她软骨症的丈夫,或者说,是性的压抑。

喜欢曹七巧的,有“肉店里的朝禄,她哥哥的结拜弟兄丁玉根、张少泉,还有沈裁缝的儿子”,最有吸引力的存在无疑是朝禄。这段描写可以证明,朝禄激发了七巧的性意识。但,嫁到姜家,朝禄留给她的唯有某些充满性张力的片段。正如他名字的谐音“朝露”,喻示着他对于七巧的生命来说,只是稍纵即逝的存在。

在弗洛伊德的理论中,“性”是心理的原动力,性压抑本就是反人类本能的,这种压抑,足以扭曲人性。

03 被践踏的自尊

虽然七巧是二奶奶,却可能是姜家上下最瞧不起的人。主子们不必说,连仆从都是低看一眼的态度。

我们先从二房丫鬟小双与三房丫头凤箫的对话管中窥豹。

要知道,三奶奶刚加入这个家,小双可以与凤箫窃窃私语,大抵上,与其他丫鬟讨论起出身麻油店的二奶奶时,更不会口下留情。这种贬低有曹七巧本人要强刻薄,不让丫鬟敬服的原因,也有对同处于底层的曹七巧成了主子的不忿和嫉妒。

从七巧与兄嫂的对话,我们能看出七巧是作为正室嫁过来的,但小双却说她最初是姨奶奶。凤箫明知故问,问小双是跟着七巧陪嫁过来的么,小双说了三个字——她也配。

这“不配”二字,让我想起《红楼梦》第二十四回中,小红给宝玉倒茶,被秋纹、碧痕看到时,被兜脸啐了一口,骂她是没脸的下流东西,原话是“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

秋纹对小红,小双对七巧似乎都带着点鄙夷的味道。

秋纹和小红虽同为丫鬟,但等级不一样,鄙视尚且说得过去,那曹七巧是少奶奶,小双不过是老太太拨到二房的丫鬟,她有什么资格鄙视曹七巧呢?

最主要的原因,是曹七巧曾经所处的社会地位。小双真正鄙视的,是先前“麻油店的活招牌”,所以,曹七巧这个二奶奶注定在姜家既不会被老太太重视,也不能被妯娌高看,连丫鬟都有理由鄙视她,她没有任何支撑。

在这样的家里,曹七巧唯有顶盔掼甲才能过下去。当哥哥曹大年偷拿了一票东西,惯来要强的她自尊已经破碎。低自尊还有一种呈现,就是用夸大的自尊防止内心的自卑。

当她撒泼刻薄,其实是虚张声势;当她刻意讨好,其实在压抑愤;当她“疯疯傻傻,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时候,不过是面对内心的冲突、现实的困局导致的束手无措……

张爱玲用满腔幽恨”四个字来形容曹七巧的心绪,简直再恰切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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