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少年

     

乡野少年

    前几日，我在街上闲逛。看见前面一个穿着白T桖，和黑色牛仔裤的背影似曾相识。我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阿鑫。他的旁边还有一个瘦瘦的女孩子，穿着蓝色布料做的的吊带裙，裙子的袖子上明显吊着一些小线头。

    我上前打个招呼，几句寒暄下来。发现他已经辍学了，旁边的是他现在的女朋友。我一边表示惊讶，一边表示情理之中。

    阿鑫这个孩子，今年十六岁不到。原本是在城里读书的。可是因为户籍的原因，他只能选择回户籍地的一个镇上念初中。而想不到，才读上一年多的初中，便辍学了。

    听家里人说，去镇上读书的阿鑫可没有在城里读书那么方便。

    阿鑫住的地方离学校有至少七八里路吧。夏天早上天凉快，亮得早，他们早上起床便走上几公里路，组队去学校。这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并算不了什么。但是在冬天或者逢上下大雨的天，上学之路就显得不那么轻松了。

    大冬天的，他要早早从暖和的铺盖里爬起来，然后再一个人去厨房里煮点早餐填肚子。再打着手电筒，顶着周围的黑灯瞎火去等家对面的彪子、翠翠一起去上学。逢上下大雨的天，他们就要在泥泞的地里走上两三公里路才能走到去往初中的大马路上。早上又冷，赶时间啊，水啊泥啊粘在身上到处就是。

    就这样的学习生活维持了一年。初二那年，阿鑫给外婆说，他不读书了。他的外婆死活不要他辍学，把他带到学校去，让他继续学习。阿鑫无奈只有坐在教室里装模作样的学习，其实也不过是上课要么睡觉，要么逃课去网吧。老师如果说了半点责备他的话，他可以放着同学们的面，和老师杠上，甚至向老师身上丢东西。时间一久，老师也不管他了。即使想管也管不了。

    阿鑫的外婆也年过古稀了，他自出生几个月大便被自己的妈妈寄养在外公外婆家里。他的父母离婚了，因为他的父亲想生一个女儿，而他却是个男孩子。就这样他随外公姓，从小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

    读书，是阿鑫最不喜欢做的事情。他喜欢去池塘钓鱼，特别是半夜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自己家附近的池塘边，钓着鱼。这个池塘在几年前还死了一个青年人，他做了农活去池塘洗澡，淹死在了水里。池塘上面还有坟地，夜晚那从土地上冒出的小山包，刺骨骨地立在那里，怪瘆人的。可是这些阿鑫一点也不怕。有时候，他不光用钓钩去钓鱼，他还用渔网等渔具去网鱼，捞鱼。

    阿鑫还喜欢去田里捉黄鳝，水田里的黄鳝看着像条小蛇，油油的。他提着一个塑料桶，把裤脚扎得老高，赤着脚在田里走来走去，寻找着黄鳝。有时候，他成果颇丰，能够提半桶子黄鳝回家。

    黄鳝在我眼里和蛇差不多，我素来怕蛇，一想到他那又黑又滑的躯干，我就不禁毛骨悚然。阿鑫是不怕的，还经常去捉蛇呢！有一天，我和他一起走在小路上，突然看见一条蛇横在那里，我不禁吓懵了。这时候他不惊不慌地把蛇抓起来扔进了池塘里，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就好像看见蛇是理所当然的。我问道：“你不怕么？”他笑了，道：“怕什么，不就是蛇嘛，我还经常去捉蛇呢！”

    阿鑫的这些爱好一向被他外婆看来是不务正业的，在老人家看来：读书，是天底下唯一正经的事。因此，阿鑫是每天活在在他外婆苦口婆心劝学的唾沫星子下的。

    可是就算阿鑫外婆强迫他去学校念书，他自己不主动去学习，也是无用的。后来，阿鑫还是辍学了。和队里多数孩子一样。比如说对面家洪洪的兄弟三人。他们三兄弟都没读书了，早早出去打工赚钱了。还有对面隔壁的廖家女儿，也是辍学久已。

    前几天，表姐从江苏回来。聚餐中，她突然对我说：“我那天回老家，发现老家附近好多孩子没读书了。这样年轻不读书，以后能够做什么！” 四姨在旁边应了一句：“你以为每个人都会像你一样幸运吗？你以为每个人都有那个幸运念书到大学再找到心仪的工作么？”

    幸运？这两个字让我浮想联翩。对啊，活着是一种幸运，能吃饱饭、穿暖衣是幸运，能读大学毕业、去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也是一种幸运。

    然而，还有很多人没有这么幸运。就像上文提及的老家的那些孩子们。阿鑫很早父母离异了，母亲一人无法抚养孩子，只能将孩子寄养在自己父母家里。可是让上了年纪的老人去抚养一个小孩子，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了。还有很多孩子的父母亲或者父亲出外务工了，将孩子留在家里的爸妈或者他自己的媳妇照顾。他们的爸妈、媳妇儿既要做农活，也要照顾孩子，同样是有心无力。而这些孩子，从小便被灌输要读好书的思想，可是却很少能读好书。不仅受制于比较差的家庭条件，更重要的是学校的学习氛围，学校的教育条件。

    辍学后的阿鑫，头发已经在理发店的吹拉烫下堆得多高。他每天顶着那堆“稻草”，穿着他那经年不换的、镶着塑料水钻的尖皮鞋，拉着三四狐朋狗友四处晃荡。关于阿鑫钓鱼、捉黄鳝、抓蛇的事情，我已经很少听见有人提及了。只知道现在很多人提到他，都带有一丝轻蔑和嘲讽。而他的家人总有一种恨铁不成钢之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