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潭汇入的那条小河叫芦花河。每到秋日，两岸芦荻花开，映在风平浪静明澈见底的河里，如梦似幻，其美如画。
佛牙岭下是观音岩，观音岩向南延伸一里多陡然下沉，与对面青山成夹峙之势。芦花河流出峡谷处有一宽两尺余，长约十余米石桥。经此处后，地势渐阔，河面渐宽。再东向十余里，有一渡口，依托左岸码头形成一小小场镇。渡口叫萧家渡，场镇名萧家场。
码头由青石磊就，街口两侧各有一数人合围的黄桷树，如场镇卫士。沿街口上行，青石板街道平直，两侧房屋青瓦如鳞覆盖。长不过百十米就有一直角转折，终成“己”字形。
中间横街傍山处是乡上中学，从街道登上十余级石阶，再从门楼进去，是一个沿山势而建的四合院，占地十余亩。院里再分内外两层，门楼上是教室，两侧外围也都是教室。中间两侧则是教师办公室兼宿舍。向上十几级石阶，两侧又有绿荫如盖的黄桷树，后面则是由庙堂大殿改建的学生宿舍。
街道在山脚处刹尾，再向上则是向山上行去的青石官道。街尾也有两棵巨大的黄桷树。其左，傍河开阔处有牲蓄集市。逢五逢十当场，集市内人潮涌动，猪牛羊叫声如沸，热闹非凡。其右，依山巨石上建有一栋气势恢宏的庙宇，年代久远。木制门廊匾额雕工精细，诸神佛像生动传神。
初识成默是刚上初中那年开学。八月底连日暴雨，山洪滚滚注入芦花河，观音岩下小石桥被淹，只河水流经桥面稍平缓一些才看得出来。
嘉士独自去乡里中学报名，看到芦花河浊流汤汤，全无平常的和缓温柔，怯意顿生。从河滩那边路上来了个年青人，瘦瘦高高，头发整洁，面色苍白，戴着近视眼镜。似乎并没看到桥头有人，直接淌进水中，轻车熟路地走到被水淹没的桥上。
他站住了，回头看看瘦小的嘉士，喊，“水不深，走吧！”
石桥是大石块直接架在桥墩上，所以桥头比桥面水还深。嘉士刚十三岁，个子矮小，才从桥头下水，就淹到了膝弯。
他皱皱眉头，喊，“你等一下！”又淌水回来，在嘉士面前蹲下，说，“上来！”
嘉士已经十三岁，怎么好意思让人背。迟疑着说，“谢谢，我还是自己走吧！”
“快点，赶着上课呢！”他不容质疑。
于是，第一天上中学，嘉士就被这个叫成默的学长背过了河。
成默上初三，已是第三次上初三了。这并不奇怪，当年中师中专包分配，一旦考上，不但不用愁学费的事，也算是跳出了泥巴田，端上了铁饭碗。一到初三，班上有多半是中考落榜复读生。稍觉有点希望的，读个三五年初三实在平常。
成默住校，嘉士也住校，离乡里远一点的学生都住校，初一到初三都一样。
男生宿舍是那座抬梁式大殿，长宽各三丈有余。梁柱是粗大的圆木，历过不知多少年香火，改了学校几十年，仍有烟熏火燎气味。沿大殿后壁和左右两侧，搭了两层木架通铺，可以住下五六十个学生。住校的学生各自带谷草竹席和被子，一个挨一个铺在那木板床上。
大殿没有门，一到晚上，殿内鼾声四起。殿外那盏昏黄的路灯下，两侧黄桷树枝叶影影幢幢，发出沙沙声响。有时也有老师打了手电，轻手轻脚进来查铺。
初一初二的学生，晚上九点就下自习回到大殿，从床下取了脸盆去黄桷树下水管处接水洗漱，然后躺在床上悠闲自在地闲聊。初三的学生回来的时候，大家都睡着了。他们去上早自习，初一初二的学生大多还赖在床上。
嘉士平时很少见到成默，但周六下午回家有时同路。成默本就沉默，嘉士也寡言，见到也就点头招呼，大家都省了事。嘉士同学成康是成默本家，看到嘉士和成默招呼，倒是经常和他聊起。
成默在他们村里是个人材，从来成绩就好，长得也好看，戴个眼镜斯斯文文。成默已年近二十，媒婆常去他家，都被他妈拒绝了，所以也都知道他家心气高。据说他和一个同学好上了，那个同学叫肖晓，长得极标致，家境也殷实，是场镇上船老大的女儿。
嘉士挺好奇，被成默看上的女生究竟长什么样？有天下了晚自习和成康跑到初三教室后面，从窗外偷偷张望。
成默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上，认真做着作业。成康悄悄提醒，说成默前排那个女生就是肖晓。长发，扎马尾的白手绢翩然欲飞，玫红色毛衣，也伏着身子做作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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