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装肚子疼,肚子果然疼起来了。我回到家喝了杯热水,躺床上休息,不知不觉睡着了。我梦见我和小梅同志还有我妹在院子外面堆雪人。小梅同志穿一条深蓝色喇叭裤配粉红色毛衣,脸上红扑扑的,是喝了点儿葡萄酒造成的。她跪在雪地上用手在雪人的脑袋上不停的拍着。我妹站在旁边垛着脚双手捂着耳朵大口地吐着白气。小梅同志让我回家找一个红萝卜给雪人做鼻子。我让我妹去,我妹不去,我抓起一把雪威胁她,不去就塞到她脖子里。我妹白了我一眼,迈着鸭子步走了。她走到院子门口突然回头喊,我知道,你害怕我听你们谈恋爱。小梅同志听了大笑,笑完问我,你是不是想跟我谈恋爱?我有点儿不好意思,笑得像个二傻子。
院子里响起枪声。我和小梅同志往院子里跑,我爸坐在小板凳上举枪朝院子北墙前的椿树射击。那棵椿数已是弹痕累累,他脚下的弹壳堆积如山……我和小梅同志都想打枪,我爸把枪给小梅同志让小梅同志先打。
小梅同志蹲着马步闭着眼一只手捂着耳朵轰地开了枪。那一声巨响把小梅同志吓坏了,她把枪扔到地上,捂着脸跑回屋哭去了……我笑醒了,醒来后嘴还咧着。小梅同志还在哭,虽然哭声小了,但心里的气还没有撒出来,我估计她把气都撒到床单枕头上了。我能想象出来她边哭边把枕头扔到地上或用力撕扯床单的情形。那种咬牙切齿的劲儿我在我妹身上见过。不过,我很快发现情况不对:我已经醒了,她还在哭,哭声里夹杂着愤怒的骂声。
我下了床,悄悄推开房门。好像收音机的音量突然被调大,张小梅的哭喊怒骂声迎面撞过来。当时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她的声音撒遍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张小梅的房门关着,我扒着门缝儿往里面看,由于角度的问题,什么也看不见。我轻轻推了一把,房门开了,阳光倐地照进房子。我正琢磨该不该进去,听见张小梅朝外面喊,来人啊,救命啊。
我跳进张小梅的房子,准备救张小梅。在救张小梅这件事上,我是有思想准备的,从认识她那天起,我就莫名其妙地有种预感:她迟早要出事儿。至于要出什么样的事儿,出多大的事儿,我估计不来。
我甚至在脑子里多次预演,当她出现危险的时候我总能适时地赶到,把她从危难中解救出来。在我想象里,那个坏人,个子低矮,长相丑陋,嘴边留着两撮儿短胡子,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待业青年。他已经悄悄跟踪张小梅多时,终于伺机下手。
我想象,我是在张小梅被那个坏蛋掐得奄奄一息的时候赶到的。我三下五除二把那个家伙打翻在地,张小梅不由分说抱住我痛哭,两只胳膊把我勒得喘不过气来。
我跳进张小梅的房子,准备救张小梅。我看到那个坏蛋全身压在张小梅身上,张小梅的双手被那个人紧紧抓住,两只光脚丫子不停地乱踢。见我进屋,张小梅把头从那个人的肩膀下面伸出来喊,小军,眼泪从她脸上流下来。
李叔叔趴在张小梅身上回头看了我一眼,低声怒喝,你给我滚出去。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警服。我扑过去抱住他的一条腿把他用力往下拽。他用另一条腿把我扫倒在地。我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摸到了那个硬梆梆的枪套,熟练地把里面的枪掏出来。我往后撤了两步,打开了枪的保险,举枪对着他的屁股。
李叔叔放开张小梅,在我面前举着双手说,小军,别胡闹,把枪放下。我冷冷地看着他,食指勾住板机,我只要轻轻一扣,他就会像只死猪一样躺在地上。
张小梅不顾赤身裸体披头散发,裹了件衣服从床上跳下来,挥手给了李叔叔一耳光,大喊,我告你去。看见我端着枪,吓了一跳,小军,把枪放下。说着绕过李叔叔朝我走来。张小梅把李叔叔挡住,李叔叔借着她的掩护伸手夺我手上的枪,我转身就跑。
我拎着那把五四式手枪在前面跑,李叔叔在后面追。我顺着长乐坡村口那道长长的缓坡往土崖上跑。李叔叔气喘嘘嘘在后面跟着。很快他就体力不支了。
我站在崖顶上往下看,远处公路如带车如爬虫,近处屋脊似海浪翻滚,波澜壮阔,崖底的野地上,一群无人看管的山羊走走停停,耐心地搜索那些刚钻出地面的稚嫩的青草,几只蝴蝶在羊群上面翩翩起舞似无处立足。
李叔叔气喘嘘嘘地站在半山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我对他也无话可说。他在我眼里丑陋可憎,他脸上泛出的油光,半秃的脑袋,还有肿起的眼泡,都让我反胃。看着他我就想吐。我想让他赶紧从我眼前消失,我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劲,把那把枪扔下去。我看见那把枪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蓝色光芒,翻滚着跌落在羊群中。那群羊吓得四散奔逃。
我看见李叔叔骑着摩托,一溜烟开上公路。我从土崖上跑回家,一脚踹开张小梅的房门,她正趴在床上啜泣,吓得猛一回头。我对她喊,张小梅,你个贱骨头,你他妈的活该。我跑回自己的小屋,眼泪奔流而下。
张小梅撵过来,抱着我哭。我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温暖和眼泪的冰凉。这是我多么梦寐以求的事啊。但我不想理她。最后她哭着说,我只求你一件事,别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答应她了。
她脱下鞋,和我并排躺在床上,我们都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好像两个等死的人。最后,她说,我知道你喜欢我。我点点头说,我对你有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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