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馆子需要的一应俱全的东西都购置齐了(酒、酒精、一次性碗筷、酱油、醋、盐、鸡精、味精等等小件物品均在有仁家买)后,我们又一次开始了营生。
每天凌晨三点开门,打开封闭着的三个蜂窝煤炉门,随着蒸锅里的水翻滚起来,门前也慢慢嘈杂起来,陆陆续续有人进店,有白胡子的、花白胡子的,极少有黑胡子和没有胡子的。
“一碗牛杂汤(用小碟装酒精炖上)、二两酒、一碗面。”有人喊。
“来了。”
“一碗泥鳅汤,二两酒、一碗面。”有人喊。
“来了。”
“给我送碗面来。”门前的七大姑八大姨们时不时有人喊。
……
我欢快地答着,身上的汗也勤快地淌着,两腿渐渐就不是我的了。
起初的日子有仁会过来维持我们的生意,还帮忙端面给客人,为感谢他我会给他下碗面吃还让他带上一碗给朱姐吃,朱姐的哈哈声拖得老长,有仁哥的耳朵笑到了后脑勺,我们也在努力挣脱困窘的怀抱,梦想的翅膀飞得老高,那座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的房子越来越清晰。
那个下着细雨的晚上,我咬牙收拾完地面后把沉重的身子摔在了靠睡房挨墙的长凳上,歇下来的我感觉浑身散了架般的疼痛,我一会用右手拳头捶左胳膊几下,一会用左手拳头捶右胳膊几下,又用双拳轻叩后背,晃了晃头后勾腰左手捶左腿,右手捶右腿。
忽地一个苗长的黑影闪了进来,伴着高跟鞋噔噔噔的响声,我瞬即眼睛一亮像被谁用手提了起来似的迎上前去。
“老板娘稀客,今日哪么有空来玩哈的?”我边说边勾腰拉了凳子给她。
“我不坐哦,我来是有话跟您们说。”她略微歉意地笑着看我又扫了一眼坐在进门头一张桌旁的老许。
“有么事您说。”我预感不妙但想不出是哪里出了岔子,在心里快速地翻动着。
“我儿子学校要交钱了,我手里又实在没得,您看是不是把余下的房租交了?”
我的眉毛当即扭动起来,右转了一下头又转向她压低声音说:“我当初来的时候跟您三人对六面讲好了的半年再给钱啦,这还三个月不到您就来讨钱是个么意思呢?”
“您生意这么好是完全有钱交的,迟交早交一样的,我不是没办法也不会来找您们!”她的脸象熨斗烙过似的那么平展。
“我生意好也要开支的啊,么东西都是新买的,头难头难呐,您就不担待哈子的?”我面露难色道。
“反正您不给就让别个来,我急用钱!”她不容商量地说。
屋外漆黑一片,完全想像不出太阳来过的样子,屋内的白炽灯睁不开眼,我们的脸上挂着黑暗。
沉默半晌,我轻启双唇道:“钱是没有,我们搬——”
“那好,您搬的时候跟我说声。”她转身噔噔噔地走了出去,我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老许又皱眉狠劲抽起了劣质烟,烟火头忽明忽灭,吐出来的烟圈又大又浓,烟雾遮盖了他的五官后又扭动着跑远,直至不见。
我突然感到有一股气流自喉管喷薄而出,不吐不快,遂抬高嗓门大喊道:“这是有人出了阴水(坏主意)的,有人看不得我生意好了,想赶我们走!”我又回头对老许嚷道:“你个老东西没脑壳的,不相信我说的话,狗还改得了吃屎!”这话我是故意说给某个人听的。
没过两分钟,门口象有人追赶的脚步声伴着不堪入耳的骂骂咧咧声传来,朱姐现身鼓着眼两手甩着拖着屁股冲了进来,作势准备摔我水泥台上的盘、碗,我抢步上前猛推她一掌道:“出克!少来我的屋里撒野!”
她后退了几步,左脚拖鞋都掉了,她踮脚上前穿了拖鞋,立马转头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在门前拍屁股跳脚地乱骂开了,地面沉闷地回应着,门口随着人影的增多更加黑了。
有仁跨进屋来,脸上是要烧着的颜色,眉毛胡子都在抖动。
“你们是不知好歹吧,把你们弄来做生意还错了?!”他上身前倾举起右手食指朝我们厉声质问道。
“你没错,是我们错了,本来就不该来的,是那个老鬼喜欢吃新鲜饭,我说搞不得两天的吧?”我抱胸转身背对他。
“老板找你们讨钱关我们什么事呢?”
“肯定关你有事!刚开始我需要的东西只要你有的我都在你屋里买,照顾生意我也照顾了,不能说天天买吧?我做生意总是想多赚两个钱啦,隔大市场这么近,出门就有批发的,我为么事要买你的零售价不克批发?你们也在做生意,生意也不差,哪么就看起我的一点小生意了呢?是说沾了你们的光,我面没少给您们吃吧,牛杂汤、泥鳅汤端了几大碗,还要哪么搞呢?”
“少扯些不相干的吔,我说你没到我的买东西了?!”他怒吼道。
“那为么事我买你的东西的时候笑呵呵,不买了就马上变脸了?不要在我的面前玩花招,你的骨头有几根我还没摸清楚?”我也毫无示弱,转身迎上去两手臂甩直头颈高昂道。
“切!你是神仙?你不要再乌烟瘴气了。”他挥右手道。
“老子乌烟瘴气?应该是老子跑你的屋里克就乌烟瘴气啦,你们跑老子屋里来搞么子的?”
“你冤枉人我就打死你!”他抡起右手,我也不闪躲,他没敢打,手停在半空中又垂放了下去。
一直在抽闷烟的老许把烟用右手夹住从嘴边拿开,缓缓坐直了身子慢悠悠地开口说:“你们没到中间使坏……老板哪么突然出尔反尔……来讨钱了呢?”有仁拳头没松往后退了一步说:“你有么证据啊?”
在门口跳得把地都震动骂得唾沫星子乱飞的疯婆子在门口来回地拍屁股骂道:“就是老子说的,你们把老子哪么搞?老子说让你们搞得成就搞得成,搞不成就搞不成,你们只看得一眼,敢把老子的屁股挖了做窑烧——?”
顿时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浑身如同烧着了般的难受,她骂人就骂人吧,还公然挑畔,实在气不过冲出去嚷着要撕死她,她见势不妙一转身跑开又在她门口跳脚骂,门口聚拢的看热闹的人群像蜂群一样散开了去。
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抖动着,黑着脸回头像要吃人的样子吓着有仁了,他缩了缩脖子勾腰从我身旁走了。
我侧身眼睛怒追着他,忽地瞥见了站在一旁艾成的小儿子,我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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